“贞英……这事三哥便不计较了，可你好歹是个神仙，你该知道，假使动了凡心，生了情爱，到时候，天庭想懒也不能了。”
哪吒自知不管如何论赵师叔打赌的事，但凡他在这上头计较，便必是讨不到好处。天庭也好，人间也罢，仙凡俗道，哪怕妖魔鬼怪，这三界的规矩，素来都是长幼有序，以他一个晚辈的身份，纵使赵师叔当真行偏错差，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去训教。
既然如此，他也无心在这上头多作纠缠了，倒不如好好敲打敲打妹子，万一她真肯悬崖勒马，于他这个做哥哥的才算是好事。要真是无力回天，到时他再叹息认命，大抵也不算迟吧？本来嘛，他也没说非要答允了不是？
“我？凡心？三哥~~~你又冤枉我！”月凌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动了动歪心思，转头又开始祸水东引的招数，“你别老盯着我嘛！我看呐，你有空还是多管管大哥吧，他好像……大抵……应该是动了春心了。”
虽然模糊的措辞用了一大堆，可最后半句话，月凌说的尤其大声。老实讲，自打大哥回来之后，她时常便有那直觉。虽说直觉只是直觉，一直也没个真凭实据，可有人说过，自来女孩家的直觉是最准的，谁晓得这一遭会不会叫她料准了？
退一万步说，今儿个若真是她猜错了，大不了真相大白之后她认个错，大哥的清白也便证了，大抵……也没什么不好的吧？旁的后果，她一下子也顾不得了，她只知道，若是任凭着三哥这般揪着她什么动凡心的话，或是又扯到梁潇。她一个不留神，就算不说漏，神情也早晚得把自己出卖了。
一听这话，哪吒登时变了脸色，眉眼兀地有些扭曲，“大哥？怎么可能！大哥跟随佛祖多年，早就四大皆空，心如止水了。”
纵不是如此，料也不至于才回天庭不久，便按捺不住动了凡心罢？大哥可是个……老实人，心里眼里只有三界正义，忠心事主。连他这个天生的叛逆，闹动闹西，从前不知闯下多少祸事，都没在这上头违禁，大哥……动心？不能吧！
“四大皆空？三哥，你可要弄清楚，从前那几千年，大哥那可是在西天。成日里跟着佛祖一道，参禅打坐，念经诵佛的，满脑子阿弥陀佛。他倒是想不空，倒是也得有让他不空的人呐！”
月凌原是觉得，西天全是和尚，她大哥就是有思凡的心也没可以动心的人，这个说法合情合理合逻辑的很。但……不知怎的，她猛地又忽然想起梁潇曾跟公主撒过的谎，想起这人间，断袖分桃之情自来有之，仙界……或许也未必例外。这般一念想，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又莫名有些怂了。
“额……这话我收回。总之，现在大哥都已经回来了，天上这么多仙女，个顶个美貌如花的……”收回收回，不严谨的话，必须收回。
只是……无端臆测大哥和西天神佛，着实也是大大的不敬了，虽然只是一丝丝未觉可能的排除，那想法，总是不好说出口的。再说……本来她疑心的也不是西天的和尚，大哥若有半分那等心思，怕也就不愿意回来了。
哪吒沉下冷眸，静静思量了片许，对之前的想法不免有些动摇，“大哥他……对谁动心了？”
凭是千万般的慰藉也抵不上那一丝丝的怀疑，一旦起了疑心，不问个清楚明白总归是不能罢休的。如若不然，怕是吃吃不好，睡也睡不着，做什么事都没了用心。大哥这一遭，倘若真是应了小妹的猜想，得知道他爱恋的是谁才成。但凡是个仙娥神女，那大抵也还算好办了，可若是个凡人……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劝大哥趁早断了这心肠的好。
浑说容易，真要说出个谁来，月凌有些犯难了。话到嘴边，总是不敢轻易出口。一时猜测，不过是转瞬间闪过的念头，真要这般说出来，若是那位姑奶奶回头找她来算账了可怎生是好？可若是不说罢，三哥又决计不肯相信，三哥不信，又怎肯乖乖回去？他这一不肯回去吧，天知道又会生出多少事端来。
说起来，她这个作妹妹的，对大哥的关心，着实有些不太够，旁的事统忘却了，就光记得上回好像瞧见大哥跟那个谁吵架，心下怀疑，倒也没曾想着多问。诶？那次好像三哥也同她一道在场来着，倒不知道，同是旁观者，三哥又会否有那般猜度呢？
“你说呢？还能有谁啊？”
哪吒有些头疼，半晌，才喃喃出个结果来，“西王母和东华帝君的……三公主？”
原谅他真的生猜也猜不及旁人来。他同贞英一般，对大哥关心甚少，这几千年来身居两地便不说了，纵是大哥回来之后，弟兄俩偶尔聚在一处，有时念叨念叨三界苍生，有时聊聊家常理短，还有这个叫人不省心的妹子。
可天南海北、仙佛人道全论过，却是从不曾论及过什么私事的，尤其……还是这般在天庭视作禁忌的私事。虽说……他家合该是个特例，可纵有特权，总还是能不则不，意外动念也罢了，从没谁主动思量的。
大哥回来的时日不久，除了宫中的仙娥侍女，几乎不曾见过其他神女。更别说是对谁朝思暮念，难以忘怀了。不过……西王母的那位三公主倒似乎真是个特例。大哥自来随和，虽是为人正经，甚是重了规矩，可从来也都是与人为善。从旧时为人到今日为仙，除却商纣暴行，几乎不曾见他动怒过。
可那一日，远远地竟是见他与三公主争论不休。虽是离的远了，听不清他两个究竟说了些什么，可那愤懑的神情，饶是反常。纵不是深情款款，柔情蜜意，海誓山盟，可总归叫人嗅到了一丝不寻常之下的暧昧。
虽只有一丝，划在心头一闪而过，当时也未曾多作计较。可如今再这般想起提及，便叫人觉得可疑之处甚多，稍作联想，便觉得这其中许真是有着莫大的蹊跷。天呐！所以……他家大哥，也动了凡心了？！
“瞧，连你都看出来了吧。”月凌强作淡然模样，心底却不免开始暗自思量起这事的真假来。说真的，自来是无风不起浪，若单是她一个心下有所怀疑倒也许是巧合，可似三哥这般从不涉猎风月情爱之事的也这般猜度，便未必是巧合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谁叫当日情形都叫她看在眼里，偶尔想起总觉怪异，尤其是打她动了情愫之后，推己及人，想起从前的许多事都总觉不单纯。如今偶一提及，再这般思量忖度一番，忽觉得万事皆有可能，天晓得大哥是不是真的……
话说到这份上，哪吒心里头也没个底，怨他不曾如何在意。父王对大哥倒是关心，只不知……诶呀不对啊！且不论真假，无端端的，话题怎生扯到大哥身上了？这莫不是贞英这丫头的诡计，故意混淆他视听的罢？可是……近来大哥似乎确是常有心不在焉的时候，再者说来，那时候也确实……莫非……
“大哥回来不久，别的我不大记得了，只晓得他与三公主倒好像常常见面。可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们俩可是一见面就吵啊！”
兄长的有心无心，哪吒其实不愿过多猜忌，大哥自来做事有分寸，他是明白的。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心思该动、什么心思不该动，大哥理该比他清楚。就算真如贞英所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来大哥自会计较，二来……横竖不过是李家人再破一次例罢了。情深情浅，早不是他这当弟弟的能掌控的，倒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只是妹子这桩事，他思前想后总不甘心。现下他也无意对大哥的反常多作猜忌，倒是有心无心地替大哥打些掩护起来，心里头只想着快些把话题再引回到姓梁的那小子身上。他是真想知道，自家妹子究竟已陷了多深。
只是转念一想，贞英这般引话，何等心思早是昭然若揭，他似乎已不必再多问多言。妹子这回连大哥都抖落出来了，难道真是关心自家哥哥是不是动了凡心欲念？事到如今，哪吒又如何还会相信？这般小心思，左右都不过为了这凡尘，这凡心罢了。
月凌右手扶着桌子，往那厢凑近了几寸，正正经经、一脸认真地分析起来，“三哥，你是知道的，大哥他向来稳重，从不与谁多作计较，忽的无端争吵，还是同个美貌仙女，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啊？”哪吒倍感无力，不知是他心太大，不够敏感罢了，还是妹子为了使自己快些走，已然浮想联翩了。他只知道，无论是哪一种，他家里这一桩桩仙人思凡的事，怕是有的父王和母亲头疼了。思量到这份上，他忽的竟成了家里最乖的一个，想起这遭，倒不免叫人好笑。若是在千年之前，谁又会相信他这祸头子却也有“乖巧”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