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啊?”哪吒倍感无力,不知是他心太大,不够敏感罢了,还是妹子为了使自己快些走,已然浮想联翩了。他只知道,无论是哪一种,他家里这一桩桩仙人思凡的事,怕是有的父王和母亲头疼了。
思量到这份上,他忽的竟成了家里最乖的一个,想起这遭,倒不免叫人好笑。若是在千年之前,谁又会相信他这祸头子却也有“乖巧”的时候?倒是大哥那般侍亲以孝、事君以忠的好儿郎,无敌竟牵扯上了思凡欲念,反倒让他这做弟弟在这厢四下担忧,让贞英这当妹妹的各般费心猜度。
“三哥,你不懂,这叫“打是亲骂是爱”。反正我是觉得,再这样下去呢,大哥说不定就要成为天庭第一位思凡的男仙了。话说回来,反正东皇的女儿思凡也不是头一回了,要不是董永早作古了呀……哎呀,反正他老人家和西王母夫妻两个看的也淡,我呢,更是不介意多个嫂子的。不过呢……”
月凌歪着脑袋,越说越得意,越说越起劲,愈发说的更真的似的,便连自己也开始深信不疑起来。哪吒虽知她何等心思,可这条条在理的话,偏生句句有头有尾,十分之经得起推敲,却不免也是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不等妹妹将话通通说完,哪吒当场一拍桌子,“我要去问问大哥!”
急急言罢后,只见他一个转身,又是嗖地飞走了。
“哎,还是这急脾气。”望着隐隐闪过几丝光亮的天际,月凌安坐着笑叹,“光问顶个什么用,真要有什么,大哥难道会诚实地告诉你?”
大哥啊大哥,休怪做妹妹的这回对你不厚道了。总之到时候三哥若是问及,你只要死也不承认,他总是拿你没法子的。三公主此刻料是早回了东华山去,她的晦气,想来三哥更是不敢去找,便是你何时疏漏叫三哥晓得了,他除了保密,自然也没有别的法子。
横竖三公主得罪不得,东华帝君和西王母也都不是好惹的。不论你有情无情,动没动那凡心,你总不似我这般忧心,倘有一日,叫父王知晓,会害了谁人性命……更不需伤神,数十年之后,阴阳两隔,再难寻见……
那一边,哪吒在云头显身,遥遥望着下界,无奈笑叹道,“傻丫头,就为了同他多待几日,连大哥都出卖了,女大不中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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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相府内宅
“老爷,到底有什么要紧事,还得支开下人们,关起门来说呀?”梁相夫人没来由心中慌乱,自打那日明空禅师来后,妖精的事也没个结果,她本已是悬着心了。偏生这几日又见老爷如此愁眉不展,她是生怕家里或是朝堂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这些时,偶尔总想起明空禅师那日的话,总惦着禅师自打捉妖离去之后未有回还,几番打听却总是不见踪影。而他口中的妖孽,也不知究竟去往何处,或是仍在她家作怪。想起家里许是还藏了个妖孽,梁夫人半夜都会被噩梦惊醒。一日明空禅师寻不见,无人告诉她妖孽一除,这家宅便一日难以安宁,便是身在佛堂,口念佛经,她也不免胆战心惊。
今日老爷这番行事,更叫她的心悬到了嗓子眼里。不住地猜度,却总也猜不到何故。她只隐隐猜道,怕是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或许是朝中党派之争天翻地覆,她家也受了牵连,难以独善其身。或许……是那妖孽之事,明空禅师也没了法子,甚至他已然……
老爷一刻不开口,她便止不住各般胡思乱想。到如今夫妻二十余年,老爷身在朝堂也似这许久,从来纵是边关烽火、贤臣奸佞,乃至立储之争,也不见他曾将愁容带回家里,更不似这般犹疑忧虑。几番念头纠缠在一起,偏生丈夫一言不发,梁夫人心内打起了鼓,更是神伤起来。
梁相爷踟躇来去,终是决定将悬在心头的事说了出口,“夫人,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对劲儿,可……”
可如鲠在喉,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忍到今日,忧到今日,瞧着妻子夜夜噩梦连连的模样,知她亦是悬心。方晓得原想着难得糊涂,到如今只会落得更多的胡思乱想,更使忧思伤神,思前想后许久,终是不愿再将她也一并蒙在鼓里。可有些话,一旦要启口,又总怕将心中思虑倾吐,到底又将人给吓着。
梁夫人一着急,一听不对劲儿,偏生老爷又是犹豫起来,她便急着往下追问,“怎么了?莫非是又出什么事了吗?”
“眼下还没有,只是……以后就难说了。”相爷摇摇头,满目的疲倦。昔日里十数年寒窗苦读,二十载家国天下事,都不及这一遭叫人为难。
他活了这四五十年,自诩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从年少时寒窗苦读,红袖添香,一步步落第及第,直至跻身朝堂,从一个小小的县令一路官居几品,位极人臣,坐到了一人之下的丞相之位。其中不乏虚与委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可他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从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更不曾倚仗着谁人混迹官场。
原以为年近告老,落个全身而退,膝下儿郎承欢,余生归园扫撒,便这般清淡而过,也便是了。却怎知他未被朝堂明争暗斗、官场险恶给压倒,却是无端招惹了不知打何处来的妖孽,倒闹得家宅难安,人心惶惶。
倘若此事当真如他猜测的那般,他该如何计较?潇儿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抉择?桩桩件件攒成多少顾虑,全是为儿孙忧思怅惘,更比那终身事叫人愁肠。自打去岁,杨家那公子的婚礼之后,京城上下,乃至潮州之远,竟皆是连连生了怪事。而那位李姑娘,便是那日来的相府。
一个需要清霜侄女出手相救的弱女子,竟敢只身到婚礼上挑衅妖孽,事后竟还就此全身而退。是她为报清霜的恩情放开胆子豁了出去,还是说……她心里根本就半点都不害怕?亦或是,她与那妖孽,亦是旧相识?
清霜到了杨家,她却同潇儿一道来了相府,这又是为何?分明初见,她怎对潇儿如此放心,又怎生不顾流言蜚语,就这般住在一个初识的陌生男子家中?而他与夫人两个,却只顾见那姑娘貌美乖巧,全将这些怪异之处抛到了脑后。
她……是对潇儿有所图谋吗?还是这相府之中,有她想要的东西?
此般种种,这些时方才暗忖,一时间竟叫人不寒而栗。
如今……欲要对夫人提及,却又恐妇道人家、女流之辈,一时间怕经不起这般惊吓。
梁夫人也听不懂言下之意,反是更茫然了,“老爷说的什么?妾身不明白。”
夫人隐隐觉得,此事许无关朝堂,却恐是比之朝堂之祸更为可怖。便从老爷这般的神情顾虑,这般的欲言又止,她纵是猜不到何故,大抵也知道有多严重。这一回……怕是稍有不慎,便要断送了阖府人的身家性命。
“我是说……潇儿……”提起儿子,梁相爷欲言又止,欲说,却恐为人母的更是经受不住。
潇儿自小有主见,虽是时常料事不准,却也是个不叫人担心的孩子。长到这么大,潇儿结交的,不论贫贱富贵,也都是人品无差的好儿郎。本想着,儿子眼光素来不差,婚姻事便也听他自己的主张便是。
待他日后娶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子,过几年,湘儿也大了,便好再思虑湘儿的婚事。可谁晓得,这回,潇儿却怕是折在这一个情字上,怕不是痴心错付,却是要赌上了全家的性命安危。子不语怪力乱神,对妖邪之事,梁相国素来退避三舍,子不语,却不是不信,他自也不敢轻易招惹。可这一回,却怕是躲不过去……
妖这个字,无端总让人观之生惧。纵使戏台上常有些个有情有义的好妖,连年戏文常唱常颂,说是万年难得的好。可正是因为难得,才叫人觉得,妖之为物,纵也分好坏,却怕是恶多善少,这才显得那些个有情有义的妖精值得称颂起来。
如今呢?他家这一遭,遇的却是好是坏?那李姑娘究竟是人是妖?若是妖,又究竟有情无情,有心无心?潇儿对她清深几何,会否已泥足深陷?这些事,他实在不敢深想,不敢轻易定论。
“潇儿怎么了?”梁夫人愈发急切起来,连连扣问道。
自打去岁潇儿拒了公主的情,拒了圣上的婚,又去了趟潮州九死一生,因着圣上那睚眦必报的性子,皇家脸面的难惹,她便时常忧心着。可先时云阳公主才得了佳郎,公主未来的驸马是清棠,清棠又是她娘家的内侄,潇儿的亲表弟,圣上当该不会再难为潇儿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