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这我可没法跟你保证。当初我本以为,等帮完沈将军的事就能回去,谁知道后来,烦心的事一件接一件,没玩没了的。我现在是想着这事了解之后便回去,可谁晓得,这事了了之后,还会不会生出其他的事来。若真生了其他事,便是三哥绑着我回去了,我成日放心不下,还是会溜出来的。”
哪吒又不高兴了,“这算是什么理由?”
李姑娘头一扭,小脾气莫名上来,“三哥爱信不信!”
“好好好……我怕了你了,我说,我说……”他就知道,不论什么事,争来争去争到最后,让步的总是他。谁让他是哥哥呢?做哥哥的,总得让着妹妹不是?
一见哥哥服了软,月凌登时装作一副乖妹妹的模样,甜甜笑道,“嗯……我听着呐!”
哪吒拿起方才放下的茶盏,轻轻泯了一口,继而又将杯子放在面前,沉静片刻,悠悠道来,“明空和尚俗家名字唤作江子笙,这你也是知道的罢?”
“嗯。”
“他师父原是个除妖捉鬼的道人……”
“道……人?”一听这开头,月凌就相当不淡定了。
这是什么节奏?师父是道人,徒弟却是和尚?虽说僧道一家亲,可终归还是两家,明空和尚这算不算……欺师灭祖?
哪吒浅笑着摇了摇头,冷冷静静地同月凌道,“妹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且听我往下说嘛!他那师父道号叫什么,我是不怎记得了,他师父那术法究竟同谁学的,我亦不曾深究过,只是他师父当初的道行,虽不能同神仙相比,若似那小蛇妖一般的寻常妖孽,三两下收服也不在话下。”
月凌等了一会儿,见还没说到疑惑处,便急急地自个儿发问起来,“三哥,你还是没告诉我,他师父既是个道人,他怎又做了和尚?”
哪吒淡然一笑,也不知言语中是同情还是无奈,亦或是深深感慨,“他那师父啊,成日里说道是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其实也都是冲着功德圆满之后,飞升神仙之位去的。你也知道的,天庭各宫各处都早不缺神仙了,所以才禁了神仙生儿育女那档子事。因此凭那道士收了多少妖邪,立了多少功德,长生虽可,成仙终究是不能的。
他对这门路已失了心,总觉自个儿白白地信了道,为民除害这许久,却是到了也没得个神位,因此临终之前,嘱咐徒儿出家为僧,欲往法海那条道上走,想让弟子能成个正果,还给江子笙起了个‘明空’的法号,不多时便咽了气了。”
得悉了“明空”这法号的前因后果,月凌方觉恍然,“原来是这样……难怪我听着明空这法号,这样任性。”
哪吒瞧着妹妹那若有所思的表情,忍不住笑的一脸宠溺,接着又不紧不慢地说起了之后的事,“江子笙同那小蛇妖相识的时候,他真真还是个少年郎,左不过十三四岁的光景,那时候,他父母双亡,那道人便收养他作了徒儿。
说来也巧,偶有一日,他师父命他上山捉蛇炼毒,说是以毒攻毒,用来对付些难缠的妖精。他也是胆大,竟往那深山老林里钻,遇见深不可测的山洞,也是毫不避讳,就这般三找两撞的,竟是刚好碰见了一条才修炼成人形的小蛇。”
“那小蛇妖便是柳朎胧?”终于听到了关键处,月凌止不住有些激动。
“嗯……不过那时候,她还没有名字,柳朎胧这个名字,便是江子笙给她起的。”
“啊?”这其间的渊源,倒是叫月凌又吃了一惊。她也听梁潇说过些许,包括梁公子那没边际的猜测,只是想不到……明空同柳朎胧的纠葛之深,竟连这名字也大有讲究。
哪吒不曾理会月凌的惊讶,只是自顾自地讲了下去,“少年郎自小随师父长大,拢共竟算是头一次见着女子,明知她是妖,心中非但不生恐惧之意,倒是愈发欢喜了。”
“一见钟情?”这种时候,有些感慨总是忍不住抒发的。
哪吒暗自想了想,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吧。反正……当年我也这般问过他,他倒没否认。”
“可他不是捕蛇去的吗?怎么……见了蛇妖倒是动心了?”这……跟说好的太不一样了吧?
哪吒说的有些乏了,惊喜似地同月凌抛出了两个字,“你猜?”
许是深思过甚,月凌当真细细思量了一番,最后老老实实地猜了猜,“我想……大概……巧了呗!”
哪吒莫名被月凌这认真劲儿给逗笑了,又是想了半天,好容易才想起方才自己说到了哪儿,“这番相识之后,他俩便常常见面,有时白天,有时晚上,他那师父专心修炼,倒是不曾发觉。”
“有时……晚上?”
月凌显然话里有话,没来由却是惹得她家三哥一阵嫌弃,“丫头,你想哪儿去了?”
月凌一阵心虚,欲盖弥彰地升了几个调子,拖长了强调几番,“我……没——有——啊——随便说说嘛!诶,三哥,你说,柳朎胧这名字,便是江子笙给她起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还不简单,猜都猜得到了,大抵是她没有名字,他俩互相称呼不便,于是江子笙便给她起了个名字呗!蛇妖又称柳仙,所以她姓柳,至于朎胧嘛……好像是……某天月色朦胧皎洁,一时神来之念,便唤作此名罢。”
“那……柳朎胧可也欢喜那少年郎?”话锋又转回到这上头来,月凌撮合鸳鸯的心思上来,忽然觉得……让他俩成一对儿挺不错。既解决了柳朎胧的担惊受怕,也免得那和尚整日里莫测高深地荡来荡去,还可消了清霜和修远心中的膈应。说来……也算是,三全其美?
哪吒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番,最后,只是耸耸肩无奈道,“我不知道……大抵,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柳朎胧一开始是怎么受的伤啊?”
说起这个,哪吒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哎……认识了江子笙,只怪她命不好啊!”
月凌双手扒拉着桌子,往前挪了挪,眨着眼睛又添了几分好奇,“怎么说?”
“有一回,姓江的他师父闭关,却是需要徒儿时时在旁守着,因此一连七日,江子笙不曾上山去寻她。事出突然,也不曾捎个口信,柳朎胧在山上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便下山去寻他。蛇的嗅觉很好,于是她一路嗅过去,还真找到了山下一处竹屋。
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妖精,也没人教她什么可近什么不可近,那竹有辟邪除妖之能,她一靠近,便受了伤,那伤倒不重。只是,彼时七日之期已到,道人出了关,闻听屋外响动,见到了柳朎胧,便要就此伤她性命。”
月凌一时激动,连连替人质问起来,“江子笙不拦着?!”
哪吒却是淡定地摇摇头,“他想拦,却是自知他师父的脾性,知道求也求不了,拦更拦不住。于是……”
“于是什么?”月凌隐隐觉得……有什么破罐子破摔的事儿要发生了。
“于是他便自请收妖。”
月凌一个激动,差点没拍案而起,“啊?他怎么……”
哪吒摇摇头,依旧淡然,“此事,若非我详查,而今也知他一人咽下肚中苦水。”
月凌拧起了眉头,忽觉得其中的事恐怕不简单,“三哥这话什么意思?”
“假他之手,轻重可由他控,这才有计能保柳朎胧一条命。他用的术法,外伤在人,内伤在己,几与反噬无异,伤在他身,他自知悉,好歹却能瞒过他师父去,也因此……落得柳朎胧怨愤。”想起这桩事,哪吒总也禁不住同情起江子笙来。
然而,月凌的思绪却是愈发飘远地没了边际去,“哦~~~原来柳朎胧受的只是外伤,难怪修远也能救得她。”
哪吒微微蹙眉,仍旧是一副平静模样,“贞英,你错了。”
“嗯?”
“一来,江子笙所创虽是外伤,凌仙君下的却是狠手。”
乍一听个凡人陌生的称呼,月凌复又诧异,随即倒也了然,“凌仙君?哦~~~就是那个……后来伤了柳朎胧的神仙?”
“没错。”
说起那位神人,月凌愈发来了兴致,话匣子一打开,一大堆问题竹筒倒豆子似地冒了出来,“三哥你可有见过他?他在何处?他长得可像梁潇?”
哪吒乍听此言,面色显得略有难处,“贞英,你……”
月凌只当哥哥对自己这般打岔,着实心有不悦,自认不该,倒是乖乖收回了问话,“好了好了,我不多问了。三哥,你方才只说到一来,那……二来呢?”
“二来……救柳朎胧的,根本就不是前世的杨寻。”哪吒眉头舒展,复又顺起方才的话来,却又是叫月凌一惊。
“啊?那她何以认定……还以身相许呢?”
“她……”
哪吒不过答了几个字,月凌已经胡乱猜度了许多缘故,“哦!我知道了,定然是她当初看上了修远,这才扯的谎!枉我还这样帮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