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未婚妻叫什么名字?”
“岑卿——芸……”这么一连在一处念叨,好像……这事,他初听那人道名姓时也曾想过,只不过未曾深虑罢了。
不过,这跟他们俩选他出手有什么关系吗?
杨寻见沈蓠似乎是不开窍,“好心”又提醒了一番,“你记不记得,她到之前,夫子给咱们每位学子都发了一张书院的戒训?后来的同窗们也都得了,却唯独她没有。”
沈蓠挑眉,“一首藏头诗?”
一首藏头劝诫学子们莫要戳穿今届一位女扮男装的同窗的藏头诗。然而沈公子还是不觉得,这跟他非得出手有什么干系。
杨寻右手折扇一碰左手手心,饶是有些兴奋似地道,“对啊!训诫里头分明暗示说,今年和我们一届的,有位女扮男装的官家小姐,叫我们不要拆穿她的身份。”
沈蓠耸耸肩,“嗯……那又如何,我也没打算拆穿她呀?”
梁潇有些看不下去了,当场就摊了牌,“谁跟你说这个了?据我和修远的多番推测和打探,她就是你的未婚妻!”
“现在我也猜到了,那又怎样?”沈公子依旧清冷,很是不满他俩的推诿。总觉得……自己像被排挤了一般。只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过……现在看起来,倒似乎他两个倒还是为着自己在未婚妻面前的形象着想?
梁公子有些郁闷,难道非得他一字一句地说清楚吗?“怎样?!这种时候,你不得好好在她面前表现一下啊!”
沈蓠猜到了这个缘故,却是觉得相当没有必要。是,路见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若是今儿个只他一人见着了,那自不必推推搡搡地论什么先后。可他在家时可是常听说了,这等英雄救美的事,仿佛是衍之更有心得。梁兄今年虽才十三岁,放眼京城上下,却已是小有侠名,这种事,料该是梁兄去做,才算是得心应手。
他早隐隐察觉了衍之与修远的“好意”,倒也不是毫不感念,只是觉得……不怎么有必要。既然亲事都定了,表不表现的,又有什么干系?老实说,这盲婚哑嫁的,若不是先父遗愿,保不齐他倒要想着法子退退亲。谁知道岑家小姐是个什么品性?他时至今日还不见得怎么乐意呐!又为何要在未婚妻跟前现眼?
万一……日后在书院相处久了,两相生厌呢?这么做,不显得他有些自作多情了?总之……总觉得有世妹地方不太对。
今日匆匆,他只念结识好友的欣喜,旁的事听的糊涂,也没看清楚岑卿芸长什么样,再说就算看清了,又不是女装扮相,想必也没什么惊艳不惊艳的,大抵更谈不上动心与否。所以……他为什么非得要上赶着表现?
只是……既然是新交好友一番好意,他若这般拒绝,倒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于是沈蓠挣扎一番,还是决定依允。
“我去……我去成了吧?”
沈蓠破罐破摔似的,正打算往那厢走去,忽的却瞧见不知何处窜出来一个身着布衣的书生往追逐打闹的那厢走去。他衣衫虽旧,也不显得奴颜婢膝,却不像是书院里的下人,大抵也是新来的学子,只是究竟是哪个,今日来人太多,倒记不清了。
“住手——”那书生上前几步,拦在冯延寿跟前。一看有人出头,姑娘连忙躲到那书生身后,颤颤巍巍地弯着腰,却不敢有半点碰触。
冯延寿见有人搅局,自然气不打一出来,不过不屑似地同那书生冷冷道,“你哪只眼睛看本少爷动手了?老子动的是脚!”
而且也没踢人,只是追追跑跑的罢了。情趣正浓呐,哪来的不长眼的小子,竟敢坏他的好事?冯延寿将眼前这书生打量一番,眼色相当之嫌恶。
那书生一副清秀模样,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面对此种情状,倒是毫无畏惧之心,“男子汉大丈夫,为难一个弱女子算什么?”
冯延寿双手环臂,将这书生上下打量一番,奸笑着道,“哟……瞧你这一声,是想我为难为难你?不好意思,本少爷可没那个癖好,滚!”
“只要你放过这位姑娘,我自然就离开。”书生一脸正色,大有种视死如归之感。
卿芸在旁瞧着,倒是敬佩这书生的胆识。只是,他一瞧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会儿怕是要吃了亏。到时不但救不得那姑娘,反倒是把自己给搭了进去。老实说,似这般的强出头,卿芸倒不怎生赞许。
她怕这书生吃亏,一时却也没了法子,四下张望几番,心中焦急着。叫子砚请院正过来主持公道,怎的这些时候,还不见人到?
卿芸正着急时,耳畔却传来冯延寿那猥琐声调,“你个穷书生算老几?本少爷肯跟你说几句话也算给面子了,放人?我呸——你让不让开?”
那书生闻言,更是挺直了腰板,眼神凌厉,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姑娘躲在他身后,却是愈发哆哆嗦嗦起来。
“哟呵——看来你是不打算给老子让路了?好!那就休怪老子不客气了!”说罢,冯延寿便往前大摇大摆地踱了几步,屏退左右,打算亲自教训教训这书生。
只是他才抬起手来,还不及发力打下,兀地手上一记吃疼,还不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早已大声叫苦不迭。
“哎哟——哎呀——疼死我了,哪个不长眼的!敢动你……哎哟——”
冯延寿右手被人紧紧扣住,背过了身去,看不清动手的是谁。只是那股子疼劲儿,却是越来越强烈。先时还能破口大骂,没过多久,便没劲儿喊了,额角不断渗出层层汗珠,心里头除了疼再没有别的念头。两旁的小厮们见此情形,心知定然缠斗不过,也便仍旧都站在两旁,不敢上前相救。
“英雄……英雄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
“你当真不敢了?”头顶传来这么一声问。
冯延寿便似揪住根救命稻草似的,连连称是,“不敢了不敢了,绝对不敢了……”
“衍之,修远,你们俩先送这位姑娘回去吧,别叫冯家的人偷偷跟着了。”沈蓠朝那厢站的不怎的远的两位道了一声,也不知是否因方才他俩的一致对外暗自不快,因而这会儿各种使唤拆迁。只是他俩得了令,倒是一点少爷架子都不摆,反倒极给面子地照办了。
眼看着梁潇与杨寻送着姑娘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沈蓠这才缓缓放开了冯延寿。冯延寿哭爹喊娘地唤着,左手扶着右胳膊,好容易给站直站稳了,定睛瞧着眼前这叫他吃尽了苦头丢尽了脸面的人。心中千般怨恨,却是毫不敢发泄,只能暗自咒骂不休。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啊?”冯延寿舔着脸,却是句句近乎谄媚。
“我姓什么叫什么不打紧。只是冯兄,大家都是同窗,将来还要相处三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对那位仁兄,是否也该客气些?不然……彼此间若是伤了和气,没的竟是让你自己吃了苦头,这多不合算呀!你说是吧?”
言罢,沈蓠拂袖,扬长而去,之前那书生赶忙迎上去道了谢。冯延寿仍在原地,低着头不敢轻易抬起,却还需连连道着“是”,心里那个委屈……别提有多恼了。此时的他,定然想不到,不久以后的将来,他会因着沈蓠暗里的下绊子,明里的关切叮咛,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眼看着沈蓠就此离去,冯家的小厮们这才敢围上来同他家主子问长问短地伺候着,却都无一例外地遭受了冷眼和责骂。
“小……公子——”
一声叫唤,打碎了卿芸入迷似地沉思张望。
“啊?”
“公……公子,我回来了。”子砚提袖擦拭着面上的汗珠,累的气喘吁吁。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院正呢?”
“院正不在他房里,我去了好多地方找,就是没找见。”子砚嘟囔着,还有些小委屈。
“罢了罢了,反正事儿也过去了。”卿芸不怎生计较,心里头莫名的,却净是想着方才那个儒雅英气的俊秀少年。
“哟!看来我错过了一场好戏嘛!”严柳轩原在别处,才得了消息往这厢赶来。原想着教训某些人一番,却是只看到冯延寿在众小厮前呼后拥的搀扶下狼狈离去的身影。
之前自谓来自他乡小门小户的那位同窗听此一言,随即笑道,“不妨事,想来冯大少爷虽虚心接受,却是坚决地且改不了这性子,将来三载同窗,自然有的是严二公子路见不平的时候。”
严二公子摇头轻笑,也不知该喜该忧。
“这位仁兄——方才那人是谁啊?”一见这同窗对众人名姓如此了如指掌,卿芸紧赶着上前问道。
“岑兄问的是哪个?头先那个书生姓秦名洄,表字梦初,听说祖上也曾为官,只是现今没落了,所以……”
耳听这所答非所问,卿芸急了,“我问的是那个教训了冯延寿的公子,他是谁啊?”
同窗听此言,当即恍然,“哦~~~他呀!他是已故沈将军的独子,单名一个蓠字,表字……”
“天若?”何消同窗再说下去,一听这身世,卿芸心下明了,便已是登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