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梁相国就命你到维扬去取户牒?”
月凌猜测着打断了梁潇的话,想着赶紧进入正题。哪知这事牵扯的太多,前因后果细究起来,一时半会儿恐怕还说不到亳州去。梁公子点点头,继续缓缓道。
“那时选秀在即,其实我赶去维扬,来回少说也得大半个月的路程,想赶在选秀之前解决户牒的事,是根本来不及了。”梁公子蹙着眉头,语气却是平静,仿佛此刻所说之事与他全无相干一般。
“既然知道根本来不及,你还赶去维扬作什么?难道是为了证明……之前赶不及的推测是正确的?”月凌绞尽脑汁,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半晌,只莫名迸出这么个奇怪的念头。虽然听起来好像勉强说得通,但这她自个儿说出口的话,连自己都没法子相信。
梁公子“嗯?”了一声,整张脸透出万分难以理解的神情,月凌这瞎编乱想的功夫,有时叫他不得不叹声服气。只是……这次的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从京城到维扬,千里驹不眠不休地赶趟,来回也得花上二十多天,就算马不吃不喝,他也得休息。赶不及就是赶不及,这样清楚明白,再确定无疑不过的道理,用的找他亲力亲为地再证明一趟吗?
“月凌,你觉得……我有那么无聊吗?”梁公子紧皱起一张脸,急欲得到个否定的答案,已挽回自己的声名。怎奈何,李天仙素来是个不给面子的,尤其是……事关他为人的面子,月凌更是乐得调笑。
果不其然,李姑娘装模作样地费心思索一番后,深思熟虑良久,终于吱吱呜呜地得出了结论,“好像……有!”
梁潇就知道,对于李姑娘的态度,他不该抱太大希望,尤其是在现在这个,“罪名”还没有完全洗刷干净的时候。
梁公子斜翻了一翻双眼,轻哼一声,右手拄着头,左手闲拈着紫竹箫,慢悠悠地浅笑着吐出一句话来,“我无不无聊的还得两说着,你一边着急,一边还跟我在这儿扯这些有的没的,才是真无聊……”
月凌一听这话,忽的有什么事恍然大悟。我天……她本来是要好好盘问当日在亳州发生的事,原本自己都紧着催长催短让梁潇赶忙说个清楚。如今倒好,梁公子一本正经地正说着,她倒是忍不住打断调笑起来,没的竟是又被梁潇反讽了一把,她倒成了好插科打诨没正形的那个了。
往日里她总是长者似地挑梁潇的错处,可今日……偏偏这事论起来错还当真在她。月凌此刻真想好好敲打敲打自己,长长记性,下次要紧关头绝不再犯……罢了罢了,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撇开这些乱七八糟的玩笑话,先听梁潇把事情说清楚再作盘算。
“好了好了好了,别扯这些了。你那时候到底为什么非得赶去维扬啊?”李天仙立时换上一副笑颜,仿佛方才斗嘴小吵的事从没有发生过一般和颜悦色。
梁公子倒也给面子,说过去就过去,也不死揪着不放。稍稍酝酿了一番心情过后,细加思量,接着方才地话往下讲。
“尽人事,听天命。为了表表决心嘛!虽然明知道赶不及,可好歹把面上的功夫做足了,该去的总还得去。我先是同太子求了情,请他帮忙通融通融,我再当即赶过去,双管齐下,就算两头都不成,总算让上头见到这份上心劲儿,纵有罪,也落个从轻发落。”
“既然要紧的很,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停下来管亳州的事呢?”月凌越听越显得糊涂了,也不知是此事真的太过繁杂,还是梁潇此刻扯谎扯的前言不搭后语。
梁潇浅笑着愧色道,“你也知道,那时候,公主尚属意于我。一听说这回选秀的人里头有我的表妹,还不等各家女儿入了宫,立时就跟圣上请旨,直接点叶家的秀女作她的伴读,也不消什么户牒不户牒的了。”
“哦~~~想不到最后,竟还是你梁公子有意无意地牺牲了色相啊!”月凌一听这话,忍不住又开始酸起梁潇来。公主这事做的……算不算是……重色轻友?不对,以权谋私。只不过,有得有失,有福有祸,终究也说不清好坏对错了。
梁公子低下头,权当没听见月凌方才的玩笑话,接着道,“虽是事发突然,可那时也算好事一桩。彼时我才刚离了京城没几日,就接到了家里的飞鸽传书,爹爹叫我不必急着奔到维扬,也不必急着回来,仍依着原路,去向舅父报讯便是。既是尘埃落定了,我也就不着急了,于是一路缓缓而行,停停走走……”
那时候,公主芳心初动,说是认定了非他不嫁。当初这大献殷勤的劲儿,点他家表妹入宫作了伴读。一入宫门深似海,虽说是荣耀,可也不知将来究竟如何。公主这番举动,惹得梁公子当日也不知是该感激还是该如何。
代替选秀之事,舅父也没曾跟他家通个气,他又何曾知道清霜已有婚约,那未婚夫竟还是修远。若早叫他知晓这档子事,哪怕是跟公主讨个人情,好歹来个从中调停。到时候既让修远消了误会,又不至让那叶家侍女入了宫,没的竟是闹到后来那番弄巧成拙,一来在公主手里落下了冒名顶替进宫选秀的把柄,险些儿还又把修远推入了火坑。
梁公子才说到“停停走走”,月凌又是一阵按捺不住了。这一回……总不是她的不是了吧。依着梁潇这毫不着急的淡然劲儿,生怕这路上的事,又要被他滔滔不绝上一箩筐,紧赶着梁潇开了下一句口前,拦截了话茬问道,“然后你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亳州?”
“嗯……差不多吧。”梁潇说的正欢,本准备煞有兴致地说上一两件路途中的趣事,见月凌这一脸急切的模样,还是未忍拂了她的意去。
“别的废话我也不多说了,总之就是,我到了亳州,天色已晚,就找了家客栈住下,第二天也不急着赶路,闲着没事到街上逛逛……”
“你这说了半天,难道还不叫废话吗?”月凌听这些走来走去,天色已晚,还四处逛逛的话,甚觉有的没的全是废话。这些细节,她才不在意呐!要紧的只是赵师叔说的当街打架抢姑娘的事。这才是事关梁公子人品好恶的关键所在,别的事,根本就可有可无。
梁公子赶忙摆摆手,“好好好,我不说那些了……总而言之,因为各种巧合,刚好我就碰上个恶霸正在为难一对父女。听围观的路人说,那恶霸是亳州地方上的豪强,好色成性,见着女的就多瞧上好几眼,稍有姿色都想抢回府去。因是他喜新厌旧惯了,所以整日里有心情没心情都喜欢到大街上四处寻摸新的漂亮姑娘。”
围观的路人,知道可真多……月凌这话不曾说出口,只是在心底默默地腹诽。照梁潇如此说道,想来那恶霸在亳州地头上横行已久,路人们都识得他,对他的为人品性甚是了解。可为何,又容忍他为非作歹这许多年,却从未有谁家苦主上告官府,将那人绳之以法呢?莫非说……亳州的官员与他沾亲带故,或这两者之间,又是些官商勾结的卑劣行径?
正如此想着,又听梁潇继而叙道,“那个被纠缠的姑娘姓孙,自幼丧母,和她父亲相依为命,父女俩原本住在乡下,不知城里有这么个欺男霸女的主。他父女两个在乡下久了,那天正好进城赶集,想要见见城里的世面……”
月凌本想耐着性子把话听完,哪晓得才听到一半,听到那对父女初进城就遇见好色恶霸的悲惨运气,实在抑制不住那份腹诽之心,忍不住又评头论足起来,“一直住在乡下,破天荒地才第一次进城赶集就好死不活地碰上恶霸抢人,这姑娘也太倒霉了吧。”
梁公子使劲儿点了点头,深深表示附和。“谁说不是呐!还好他们碰到了我,不然呐,可就真的……”
实话说,当初他知晓这事的前因后果时,也如同李姑娘今日这般腹诽。人的运气要是坏起来……什么千年一遇的倒霉事都能碰上,喝凉水塞牙出门撞墙的事,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的。要提起孙姑娘那档子事,想起自个儿当日的聪慧,梁公子不禁又自我得意起来,正要好好地把自己夸赞一番。
哪知道言者有心,听者无意,月凌此刻只想了解真相,并没有什么心思来听他如何自夸。于是只反手一抬,请两者赶紧进入正题,“停——我暂时对你那些自己可着自己歌功颂德的话没兴趣。”
梁潇顾自说得正自起劲儿,没法子只好将话锋一停,笑得既憨厚又尴尬,“那我换一个……换一个……”
“换什么呀?快说接下来的事儿,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哦!”李姑娘杏眼圆睁,说起话来却是含笑,全似打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