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锦不禁微蹙眉尖,在窗边发了一会儿呆。
“在看什么,看得这样入神?”身后有道男声轻悄悄问道。
简锦没想到身后有人,吓了一跳反倒将之前的思路漏光,便摇摇头说道:“没想什么,只是屋里有些闷,在窗边吹了会风而已。”又问他,“你何时来的,怎么走路都不出声?”
楚辜却是拉着她的手到桌边坐下,含笑道:“我走路向来是没声。”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带笑意地看着她,“你该知晓我这些事的。”
简锦注意他说到以前,一时心跳如鼓,隐隐不安,便悄悄看他一眼,却反倒跌入他一双点漆含笑的眼眸,像是做错了事般,立即转开视线,脸却火烧云似的烫,小声问道:“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楚辜含笑道:“我不看你,怎么会知道你也在看我。”
普通的一句话却被他说如绵绵不绝的情话,简锦却是避而不谈,转而问道:“你刚才说到以前,怎么你是记起了以前的事?”
楚辜神情淡淡:“那倒是没有。”察觉到她掩在眼底的不安,轻顿话音,微笑道:“虽然还没有记起来,但是我和你相识已久,想必你也熟知我以前的习惯。”
简锦笑笑道:“也不完全如此,以前我跟你也只是点头之交,算不上熟知。”
楚辜闻言点头道:“那你也该知道我的一切。”好像她知道他的一切,是理所当然的事。
简锦欲要解释,屋门却忽然被叩响,楚辜神色顿敛,淡淡道:“进来。”
侍卫捧茶而入,低脸垂腰,恭声道:“燕王殿下请喝茶。”
简锦注意到侍卫的身形与刚才在走廊上看到的那个相差无几,便留了意,想去看他的容貌,但他低着脑袋,看得模糊不清。
楚辜语气淡淡:“我与简二公子还有重事要谈,你先出去。”
侍卫赶紧放下东西,离开时又特意关上屋门。
简锦见楚辜不动茶盏,就想斟了一盏茶递给他,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盏,热气腾腾,正要喝一口,却忽然被轻轻按住胳膊,楚辜眼带深意地看着她,又轻轻摇了下头。
简锦渐渐明白过来,就将茶盏放下,而后眉梢微挑问他意思。
楚辜却是淡笑不语,指点屋门。
简锦按照他的意思,起身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又忽然拉屋门,一道人影猝不及防踉跄摔进来,神情尴尬,笑容心虚:“奴才忘了收茶盘子。”
简锦给他让开一条道,微笑道:“原来是来收盘子的,我还以为是一只麻雀停在门口不肯走。”
侍卫呐呐笑着,麻溜收拾完东西又走了。
简锦重新落座,握起茶盏,看向楚辜。
楚辜却是将茶盏掷在地上,叮的一声发出清脆响声,简锦明白他这举动的深意,也立即摔开茶盏,与他一道伏在桌上,阖眼昏睡。
紧接着屋门被撞开,刚才那侍卫见两人伏桌不起,特地狠狠捶了下楚辜的后背,见他晕的沉,也就放心了,转头喊道:“大哥,人都晕过去了。”
随即众人簇拥着一个壮汉跨进屋门,立即吩咐道:“三铁,按老规矩办事。”
叫三铁的是这个假装成侍卫的男人,特地问道:“大哥,这两个人身份不一般,是不是另行对待?”
壮汉思忖道:“先捆起来,和那个老头子关在一起,其他人都扔到后院。”
被关进黑漆漆的屋内后,简锦才轻掀眼皮,睁开眼来,看到旁边挨着的方正清耷拉着脑袋,双眼紧闭,嘴唇又是发着一层白,显然是晕了过去。
方正清既然晕倒,肯定是喝了掺迷药的茶,楚辜既然早有提防,也应该会事先告诉他,可是现在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楚辜什么没有说。
简锦不由困惑。
“刚才送茶过来的人叫何三铁,你可知这个人物?”楚辜缓声问道。
简锦想了想:“我应该没有听过这个人,”他突然问起,想必该知道其中内情,便多问了一句,“难道你有听说过吗?”
楚辜却是前几天派人去查过,了解到一些内情:“孝州城外有一座黑鸣山,有一伙贼匪常年盘踞于此,无数过往商旅镖局被他们陷害屠杀,没有归路,手段极其残暴,刚才我们见的是这伙贼人的两位当家,大当家黑风,和三当家何三铁。”
“其他两位不在场,应该是去对付长寿,”简锦见他神情淡淡,并无表现出一丝焦灼,显然放心长寿他们这些侍卫的办事能力,于是也稍稍安心,转而问道,“他们又叫什么名字?”
“去抓人的只有一位,是二当家顾义山,四当家黑老四在多年前被官府围剿杀死。”说起此处,楚辜眼眸微深,“也正是因为权老四的死与官府有关,黑鸣寨格外仇视官府。”
简锦心想灾银不翼而飞,肯定与他们有关,说道:“看来孝州城成为一座空城,也与他们脱不开干系。”
楚辜摇头:“百姓没有离开孝州,应该被他们控制了。实际上,我们今日所见的是他们唱的一出空城计,想瓮中捉鳖一举擒拿住所有人。”
简锦想起来刚才遇到的那几个古怪灾民,说是衙门闹鬼执意跟来,现在看来不过是想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好方便下手。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楚辜已经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为何事先不提醒大家,还要继续往陷阱里跳,让大家都被黑鸣寨的贼匪扣押住?
而且按照他的性格,不该如此鲁莽冲动。
楚辜嘴唇轻弯:“想到什么蛛丝马迹了?”
楚辜看着他渐渐明白过来,不由眉梢轻挑,唇带几分笑意,正想说心里的话,不料屋门突然被踢开,外面已是满天漆黑,桂花香从廊下透进来,血腥味隐隐。
常年在刀刃上行走的人就算有一日不杀人,浑身也脱不开浓重的煞气。
“呦,这么早就醒了,看来我何三铁的药不灵光了啊。”何三铁举着火把走近道,见两人在火光底下面容冷静,眼里更不见一丝慌乱,心中冷笑不已,立即吩咐手下将他们带走。
前头大厅灯火齐明,人声沸腾,全都是黑鸣寨的门徒,等到简锦和楚辜被人押进去,声音蓦地一静,旋即又比之前沸腾上一层,议论纷纷,大半都是嗤笑唾骂。
何三铁长相粗鄙,举止更是粗鲁,推搡着二人到前头。
简锦踉跄着摔上前几步,等到身子稳下来,面前就多出一双黑色靴子。
简锦抬起头,便迎上男人一双深邃的眼眸,嘴角挑起抹轻佻的笑:“长得都是细皮嫩肉,听说你是京城甄侯府的二公子,出身算是不凡,怎么会想不开跟了一头畜生?”
简锦眉尖微拧,认得这男人,是刚才率领一众人进她屋里的大当家黑风。
他在指桑骂槐,而且骂的是楚辜,但现在还嘴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黑风见她不说话,就扣起她下巴:“你不说话,是眼里没我黑风是吧,那我可就生气了。”说着目光又转向面沉如水的楚辜,“鼎鼎大名的燕王殿下,您说我该怎么样惩罚她?”
楚辜冷声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有什么怒气直接冲本王来就是。”
“当然不能绕过你。”黑风笑着放开简锦,却又一脚踢向楚辜的右膝盖。
简锦心跳如鼓,下意识上前几步,却被几个贼匪扣住双肩,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楚辜躲也不躲,直接迎上黑风带着凌风的这一脚。
似乎痛得厉害,楚辜面容紧绷,眼神溢出些许痛色,却又旋即冷下脸,收敛痛意,沉声道:“本王不是白白收你这一脚,你放开她,其他的旧账再慢慢算。”
黑风斩钉截铁道:“不行!前尘旧账今儿个都要一笔算。”
何三铁上前低语,几句话下来,黑风脸色变了又变,瞪向楚辜的眼神里充满更多的愤怒不甘,最终都平息下来,冷笑道:“燕王殿下,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过去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楚辜微笑道:“黑大当家能就此忘记杀弟之痛,减轻戾气,本王再乐意不过。”
话音刚落,黑风一把拽起他的衣襟,神情狰狞,一副恨不得要杀他的样子,何三铁急劝道:“大哥,万事以大局为重。”
黑风怒道:“他杀我亲弟,这样的血仇除非我死,不然——”他狠狠盯住楚辜,双目猩红,“我做鬼都不放过自己,更不放过你!”
楚辜淡淡道:“兄弟情深,本王该成全,可是你先要说说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要你当着满城的百姓,承认灾银被官府贪污,你这躺过来是奉皇帝老儿的旨意,要灭他们的命。”
楚辜闻言问道:“之前孝州郡守投缳身亡,也是你动的手脚?”
“不错,”他已穷途末路,再无反抗的余地,黑风却离胜利巅峰只差一步,再难掩得意之情,“他一日不死,城中百姓就一日不会归顺在黑鸣寨旗下,我要的就是百姓对皇室不满,对整个大晟不满。”
楚辜想都没有想冷冷拒绝:“事关皇族名声,本王不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