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阿笙正百无聊赖的坐在柜台旁边听着勒泰噼里啪啦的打算盘。心中盘算着,什么时候得再去买一处院落。也是经了西陵王一事,阿笙觉得,多一处落脚的地方,就多一分安全。
正寻思间,眼角瞥见一抹红色。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前。
“王爷?”
“呦,还认得本王,本王还以为早被你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呢。”叶星云说着,自顾往楼上单间去了。
浮笙楼开业那日,这单间就被燕王给包下了,其他人自然是不敢与燕王相争的。
“不是都说好了么,我与王爷再无牵扯。”阿笙随后跟上说道。
“怎么,这酒楼大开,难不成还有往外赶客的道理?别忘了,这酒楼可是你卖身与本王方才得到的。”叶星云抖了抖衣衫,捡了靠窗的位子坐下。
“王爷,您那是强买强卖!”
“谁叫你偷了本王的羊脂玉呢。”
“你!”
阿笙气极,本来她已经凑够了银子,想去赎回那羊脂玉,好与这燕王彻底来个了断。却不想被人捷足先登,花了一千两把那羊脂玉带走了。阿笙也只好认栽了。
“这卖身契,你可是签了字花了押的。”叶星云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放在桌上。
阿笙疑惑的看着叶星云,自己何时签了卖身契了。走到桌边捡起那张纸,一瞧,心中更是愤恨。阿笙此时早已认得不少的字了,那卖身契的内容,自是一目了然。
“你,你好奸诈!欺负我那时不识字,哦,怪不得你教我识字,原来是想骗我在这卖身契上签名!”
阿笙当时还疑惑不已,好大的一张纸,偏偏要自己在右下角写上名字。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阿笙气的将那卖身契撕的粉碎。
“撕吧,本王那里还有好些张呢。”叶星云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你到底想怎样?王爷,小的只是个小老百姓,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讨生活。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吧。”阿笙拿这位阎王,根本是毫无办法。
“本王赏识你,你倒好,还不领情。天下间不知多少女子想进本王这燕王府呢。”
“可我不……”
‘愿意’两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叶星云打断了。“你只要乖乖做本王的随从就好,本王不会难为你的。”
“慕容世子的事情已经解决了,王爷不知还要利用我做些什么,直说便好,何必拐弯抹角。”
叶星云狭长的眸子掀起一片旋涡,转瞬间又恢复如常。
“本王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阿笙警惕的问道。
“去了便知,不去,可别后悔。”叶星云不理会阿笙,起身便往门外走去。
“你,你都这样说了,去就去。”
叶星云嘴唇微微勾起,缓了步子,等着阿笙跟上来。
马车在京都城西山脚下停下。
京都城外的地势多以平地为主,只这西面山脉隆起,连绵成片。虽不甚高,但景色倒也极佳。往年的春宴,便是在西山翠云峰举行。翠云峰是距京都城最近的一处山峰,快马疾驰也不过半个时辰。
而叶星云带阿笙去的,却是西山晓风谷。晓风谷便是这连绵山脉中一处山坳,地势险峻,平日里鲜少有人到这个地方来。
晓风谷地势偏低,常年风沙极大。两人到达晓风谷时,虽已是正午时分,然而,山风盘旋,寒意刺骨。怒吼的西风吹的阿笙瑟瑟发抖。叶星云脱下外袍,裹在阿笙身上。这里着实冷的厉害,阿笙倒也没推辞。
再往前走,地势方才平缓许多。前面是个斜坡,坡上有一处巨大的隆起,旁边有一块石碑,上面空空如也。两旁树木在狂风中摇曳着,枯黄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一声声凄厉的呜咽。再一细看,那隆起的山包前,似乎有一块焦黑。
“这,这是一处坟茔?”阿笙抬头看看叶星云,那俊美的脸上也挂着一抹肃然。
“西陵王府的家眷,就葬在这里。”
“原来,是你。”
刑场处决过后,西陵王府家眷的尸首便被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阿笙曾去瞧过,那里日夜都有禁军把守。看来那皇帝还是不死心,故技重施,想用这些无辜之人的尸首再引慕容瑾出现。上次劫了西陵王遗体,已经竭尽全力了,而今此处七十几具尸体,她更是无计可施了。
此后几日,阿笙再去城外时,却发现尸体不见了,禁军也不在了。她还着实纳闷,如今却是明白了。
“本王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噢!所以,那日我进城,告诉我刑场有埋伏的,也是你的人?”
叶星云点了点头。“皇上将西陵王家眷藏的很深,时间仓促,本王也打探不出。刑场埋伏重重,家眷皆是老幼妇孺,行动不便,即便派人解救,也冲不出禁军的包围。阿笙,本王,也有本王的难处。”
这是阿笙第一次见到叶星云如此颓然的神情。经过西陵王一事,阿笙多多少少明白皇帝对藩王的忌惮之心。此番若叶星云贸然出手,一旦暴露,只怕下场会更惨烈。他能将一众家眷的尸首带出来,怕也是担了很大风险的。
“我,我错怪你了。不过,别指望我会原谅你。谁叫你事先不讲清楚的。”
“本王自有办法让你原谅。”
阿笙没理会他,自顾走上前。朝着那坟茔拜了拜。“阿瑾此时身份特殊,不方便出来。阿笙就代替他祭拜亡灵。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阿瑾,你们,安息吧。”
祭拜完毕,两人方才下山。
离了晓风谷,阿笙方觉身上有几分回暖,将那外袍又还给了叶星云。马车行的不急不缓,再回到浮笙楼时,天边最后一抹余晖,已经悄然消失了。
“明儿个晚上,郑贵妃在凝香宫设宴,说是为了给十公主送行。你与本王同去。”
“又进宫!还是郑贵妃的宫里!”阿笙猛的摇摇头,“我不去,我还想活到一百岁呢,才不去见那老妖婆。”
“哈哈哈,老妖婆,你这话说的还真是贴切。”叶星云戳了戳阿笙的额头,笑道:“本王在你身边,莫怕。”
阿笙撇撇嘴,“这话,你都说了多少次了。”
“以后,再不食言!”
“啊?”阿笙奇怪的抬头看了眼叶星云,这家伙,是在给自己什么承诺么。
“明日申时本王来接你。”说着,往阿笙手里塞了一个包裹。“明日穿这件衣服。”
“哦。”
叶星云瞧见阿笙嘟嘴的模样甚是可爱,忍不住轻轻捏了捏阿笙肉肉的小嘴巴。手感还不错,叶星云心情大好。
郑贵妃是梁帝最宠爱的妃子,这凝香宫也比其他娘娘的宫殿奢华许多。一路走来,阿笙连连赞叹。宴会设在凝香宫兰心殿。阿笙与叶星云刚一出现,便将全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叶星云这日仍旧穿着一身红衣,他给阿笙准备的,也是一身紧身束腰窄袖男装。与那日宫宴上的那身不同,这身衣服从剪裁到暗纹,与叶星云身上那件几乎一样。
这两人一走进来,众人莫名觉得十分般配,可又总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感。
九公主见到两人,满眼嫉恨。却也是强忍着不敢发作。狠狠的剜了一眼阿笙:等着本公主嫁入燕王府,自有你好果子吃。
阿笙没由来的打了个冷颤。
两人落座后,阿笙悄悄环视一圈,一个淡白的身影跌入眼中,阿笙顿觉心情舒爽。这郑贵妃倒是面子大,连顾太医都请来了。
他仍是淡淡的神情,似乎无论身处怎样嘈杂的环境中,他都是一股清流,永远自成一个世界。
再看司马骏德和褚英,也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楚少泽坐在一旁照应着。没了慕容瑾,这两位世子也变得异常低调。想到此处,阿笙不免又是一阵唏嘘。
因着是给十公主送行,这次宴请的也都是京都城里的大家公子小姐。年轻人到一起,话题也多了起来,比之上次皇帝寿宴,这次的宫宴气氛倒是轻松许多。
皇后乃是一宫之主,自然是坐在上首位。今次再见这司马皇后,却与上次有着很大不同。寿宴上的皇后,低调的甚至让人忽略掉她的存在,而眼前的皇后,目光犀利,周身散发着盛气凌人的尊贵。这,才是皇后的真面目吧。
郑贵妃一脸喜色,虽然见到阿笙,仍是有几分不痛快,但燕王在此,她也只好收敛。
反而是下首的敏妃和十公主,脸色黑的仿佛能滴出墨来。八皇子也是一脸阴鸷,恨恨的盯着九公主看,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才解气。
“这郑贵妃还真会往别人伤口上撒盐。”阿笙撇撇嘴说道。
给十公主的送行宴,摆明了是给敏妃找不痛快。但和亲圣旨乃皇帝亲下,无可反驳。郑贵妃设下此宴,正是合了皇上的心意。敏妃岂敢有半点不愿意,只好硬着头皮来参加这宴会了。
“诶,那人是谁?”
阿笙四处踅摸,目光到达那女子身上时,猛然发现那女子的眼神一直在顾长珏身上流连,含情脉脉。女人的感觉总是很精准,阿笙已经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叶星云抬了抬眼皮,不经意的说道:“苏如是。”
“京都第一才女,大学士苏文大人家的女儿。”阿笙恍然。
“你记性倒是不错。”
阿笙看了她许久,自顾叹息一声。那苏如是相貌美丽自不必说,更兼一番恬静的气质,听闻苏如是精通琴艺,文采翩然。更有坊间传言,这苏如是钟情顾太医,非君不嫁。如今已是双十年纪,仍待字闺中,就等着那顾太医呢。
想到这里,阿笙没由来的一阵烦闷。
“郑贵妃,人都齐了,开始吧。”司马皇后说道,言语中自带一番威严。
皇后话音落下,郑贵妃一挥手,便有宫人将酒菜端了上来。
“今儿个是给十公主设的送行宴,都是些年轻人,大家也不必拘着,只当是家常宴席便可。”郑贵妃笑着说。
“咱们在座的,可都是名门之后。左右宴席吃吃喝喝也无甚趣味,倒不如咱们来场赛诗会,如何?”九公主说道,这时,宫女已将笔墨纸砚分发到桌上了。
当然,她早就把阿笙的身份打探清楚了,不过是个小小商户,大字都不识几个,这次宴会,必叫他颜面尽失,看燕王还如何护你,。
“瞧,这不是冲你来了。”叶星云笑道。
“哎,自从跟了王爷您,我可是莫名其妙的得罪了不少人。”
“她们只是嫉妒阿笙。”叶星云捻起一粒花生扔到阿笙嘴里。
阿笙准确无误的接住,咬碎,咽下。“王爷,我可不会作什么诗。”
“本王也不会。”叶星云慵懒的说道。“管她作甚,咱们吃咱们的。郑贵妃宫里的私厨可是出了名的手艺高超,连皇帝都赞不绝口呢。”
“嘿嘿,那我岂不是有口福了。”
两人的小动作全都看在九公主眼里,那眼神仿佛淬了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