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萍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冲张春天摇了摇头。
“没有。我们双方的父母，大山家的父亲和母亲，我的公公婆婆在三年前就去世了。我这一边，也只剩下我母亲。我父亲是五年前去世的。”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王大山被人砍掉脑袋杀死，这一件事情，她还没敢告诉老家的母亲。
可是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早晚有一天她母亲会知道。
到时候要怎么办，也太让人发愁了。
张春天听得没个心理准备，没有想到自己会戳到高萍的伤心事，连忙道歉道：“高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这个的。”
高萍朝他摆了摆手，微笑了下道：“不要紧，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人嘛，总有老了被埋进黄土里的一天。”
张春天点了点头，刚想问什么，手术室门口的灯灭了。
高萍一下子从坐着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灯灭了，也就是意味着她女儿王豆豆的手术结束了。
果然，很快手术室的门便被医生从里面打开，走出来的医生看向高萍和张春天。
“手术很顺利，剩下的就是住院好好观察，调养下身体。”
听到他这么说，不光是高萍和飘在一旁的王大山松了一口气，张春天脸上也终于有了些笑意。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高萍冲主刀医生道谢。
主刀医生笑了下，没有再说什么，交待了些王豆豆饮食上面的注意事项后就离开到别的地方去了。
“你先送豆豆去内科住院部病房，住院费用和后续的治疗费用我已经交了。这会儿我带长安再去取点钱过来，过来了就找你们。”张春天见王豆豆的手术没事，对高萍安排道。
高萍当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听了张春天的话，就打算跟推王豆豆推车出来的护士一起送王豆豆到内科住院部的病房。
作为王豆豆的父亲，王大山一直都是眼巴巴等在手术室门外的。
这会儿他也想跟过去，却让徐长安给挂在了手术室门上动弹不得。
别人看不见他，不会觉得有什么。
张春天看得见，就觉得有些惊讶和疑惑了。
他看了看推着推车渐渐走远的高萍和护士，又看了看被挂在门上拼命挣扎的王大山。
内科手术室不会有闲下来的时候，刚刚又有几个医生护士推了一个病人，大力推开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是推拉门，可以由内往外推开，也可以由外往内拉开。
不出意外，左边那扇挂着王大山的门板在靠上墙后又折返回去合上。
张春天光是用看的，都觉得很疼，还好王大山是鬼魂，碰不到阳世的东西和人。
要不然就这个架势，指不定要出什么事情。
“他得罪你了吗？”张春天压低声音，在怀里的徐长安耳边问道。
徐长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在你心目当中，就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主儿吗？”
张春天没有回答，但是他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他还就是这么想的，而且得更正一点，徐长安不是斤斤计较，徐长安是睚眦必报。
徐长安忍住把张春天挂在天花板上的冲动，咬牙一字一句道：“我说过了，叫你别在心里说我坏话，你是听不懂？”
问完，他狠狠瞪向挂在手术室门上心有余悸的王大山。
“你女儿刚刚做完手术，正是身体虚弱，阳气外泄的时候。她本来就是女子，性属阴。你跟过去，是嫌她的阴气还不够吗？”
发完火，徐长安直接从张春天怀里挣开，跳到了地上，拖着王大山就往走廊尽头的露天阳台方向走。
他收拾不了张春天，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王大山？
张春天和王大山这会儿也才反应过来，徐长安是为了王豆豆好，并不是像他们想的那样由着性子发作王大山。
王大山心生惶恐，不敢挣扎，也不敢大声呼救，怕更惹了徐长安不高兴。
他只有一个劲儿的向张春天投去求助的目光。
张春天也明白这一次是自己理亏，他收到王大山的求救，几步走上去俯下身拉住了徐长安的胳膊。
“长安，我们去取钱吧。大晚上的，我一个人去，我害怕。”
王大山拼命点头以示附和。
徐长安理也不理，只冷冷丢下一句威胁道：“放手，你再拦着，我就让他魂飞魄散。”
大晚上的医院走廊比白天要安静很多，偶尔有人匆匆经过他们，也只是当小孩子在跟家里人拌嘴，没有理会。
说到底，徐长安还是顾忌着不想惹麻烦，声音没有提高的。
张春天握着他胳膊的手惊得一下子松开，他张了张嘴，问道：“我不拦你，你就不会让他魂飞魄散吗？”
王大山抽搐了下自己的嘴角，他听这意思，怎么有点不对啊？
张春天该不会是想要放弃接收他的求救信号了吧？！
徐长安没有做出否定回答，这种反应往往就是默认。
张春天放下心来，一边从身上掏出钱包，一边说道：“那你下手轻着点。我就去医院门口的存款机里取钱，再买点喜欢吃的东西。我走了啊。”
这一回，徐长安算是终于有了反应，他勉强从喉咙挤出了个含糊的‘嗯’。
王大山的求助希望彻底落空，只得认命的被徐长安拖进了阳台。
徐长安倒是真的顾忌到张春天，没有对王大山下死手。
饶是如此，五分钟后，鼻青脸肿的王大山还是扛不住趴在了地上。
徐长安撤掉支在两人周围的结界，他揍王大山的时候灵魂出窍，拳脚都是结结实实让王大山给受着的。
王大山想不明白，明明怀疑徐长安的人是张春天，到最后遭罪的怎么就成了他？
“徐……徐先生。你能帮我一个忙吗？”他咳嗽着问道。
想不明白，也就想不明白了。
最关键的，还是他心里想的事情。
“你能够帮我出现在我老婆和女儿面前吗？就是那种她们也可以看见我的出现。我想要见她们母女俩最后一面。”
王大山很后悔，他死了以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报仇。
直到他的女儿王豆豆生病住院，需要钱开刀动手术，家里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他才意识到自己更应该在意的是高萍和王豆豆从今以后的日子要怎么活下去。
能够轻而易举的看穿别人心事，并不是一件好事。
徐长安嫌恶的皱起了眉头，冷声拒绝道：“你就算能够出现在她们面前又怎么样？你现在已经死了，你该去的地方是阴间，而不是有执念停留在阳世。人鬼殊途，你要和她们见面，只会害了她们。”
“害了她们？”王大山苍白着一张脸重复道。
徐长安懒得解释，他一向对除了张春天之外的人，没有什么耐心。
“总之我不会帮你的，你最好安分一点，不要再找到杀死你的凶手之前再给我闹出什么乱子。否则，你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我不是张春天，不会心软。”
他说完这些，就离开了露天阳台，剩下王大山一个鬼魂待在原地。
夜里的风凉，天色也阴沉沉的，就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沉重。
王大山又愧又悔，却仍然不甘心。
他认为徐长安不给自己解释，只是不想帮这个忙的托词。
可是现在能够帮他完成这个心愿的人，也只有徐长安。
其他的道士和天师什么的，估计见到他之后，就会毫不留情的把他给收了。
只有徐长安能够帮他，那么他要怎么样才能说服徐长安呢？
‘我不是张春天，不会心软。’
徐长安的话又在他脑海里面响了起来，王大山眼睛一亮，他觉得自己可以从张春天这边入手。
被他心心念念的张春天这会儿正拎着买好的饭菜往医院走，隔着一段路，他看见了站在市中心医院门口的徐长安。
他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加快了脚下的速度迎上去。
徐长安果然还是面冷心软的，担心他，所以才出来等他的吧？
“长安，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炸鸡块！”他走到徐长安面前停住，轻轻晃了晃手上拎着的塑料口袋。
徐长安伸出手，从他的手上接过其中一个塑料口袋，翻出装有炸鸡块的盒子，戴上一次性使用的塑料手套开吃。
张春天闻着香味，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他轻咳了一声道：“我们去住院部给高婶和豆豆送东西吧。”
“你不觉得你对她们太好了吗？”徐长安语气淡淡道：“凡事要有度，过了那个度，很容易惹上麻烦。”
他的意思，是不想要张春天对高萍和王豆豆太好，人说到底都是自私的。
你对一个人太好，次数多了，会被别人当做理所当然，不知道感恩，甚至于变本加厉的向你索取。
索取不了想要的东西，就又会对你生出厌烦，恨意。
高萍和王豆豆现在是很可怜，可是也只是现在。
张春天反应迟钝并不代表他是一个傻子，不明白徐长安话语里的含义。
“我知道。”他应声回答道：“我就帮她们这一次，走吧，快点送完东西，我们也回家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