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什么公平？将一个人的痛苦分担在两个人身上，就叫公平吗？
虽然她早就隐隐约约猜到墨北辰真实的身份，可是凤梧今天告诉她的真相，却远比她猜到的更令人心惊。
十多年前的恩怨，埋藏了那么久的仇恨，十几年的苦心布局，就只为了成全一场报复。
一场苦心孤诣做下的棋局，以月国为棋盘，祭的是月国百姓和将士的血，做局的那个人，又凭什么得到原谅？
杀害她父王的人，凭什么要她原谅？
指甲深深嵌入了血肉，没有半点知觉。或许是心太疼了，所以盖过了一切身体发肤的痛楚。
凤梧看着伏在地上的曦若，并未上前去扶，他的目光带着怜悯，缓声开口：“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原谅他。只是不管你有多恨他，你都该想一想，如果你是他，所做的选择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曦若的眼泪随着笑声滚落在地，她没有说话，只是抬眸看向那个牌位，屋中一片寂静，只有她的笑声回荡在四周，唇角的弧度无比酸楚，分不清究竟是笑还是哭。
笑声逐渐低下去，曦若闭上眼睛，紧紧抱住自己，从未有过的疲倦袭遍全身，她觉得很累很累，爱也累，恨也累，她很想就这样一觉睡去，不再醒来。
从此爱恨与她无关。
是什么声音？伴随着风声，着急万分，由远及近。
声音来到身前，便戛然而止。
一双颤抖的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恍惚之间，被拉进了一个怀抱。
“若儿。”
哽咽的声音贴着耳畔，一路烫到心里。
屋内依稀响起了一声叹息，有人走出了屋外，所有的声音都湮没在风声里，她的世界就只剩下这个怀抱给予的温度。
“若儿……”
怀抱渐渐收紧，那人身上的颤抖愈发清晰地传递过来。
泪眼朦胧，眼前的世界是模糊不清的，可是那淡金色瞳孔中蕴含的痛色，却撞入眼底，直达心尖。
他的表情是慌乱的，痛惜的，复杂而深情，糅合太多情绪，曦若无法分辨哪一种更多一些。
曦若看着他，无数的感情交杂着袭上心头，最终都化作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
为什么就连恨，也要让她恨得这么艰难。
“墨北辰……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曦若从未像此刻这样迫切地希望得到解脱，她伏在墨北辰的胸口，喃喃低语，泪水浸湿了胸襟，灼伤了墨北辰的心。
她说的每个字，都让他心如刀绞。
“不”，他的眼睛里满是不可言述的悲伤，他紧紧抱着她，就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我要你陪着我，永远陪着我。”
我在黑夜里摸索了太久，你是唯一的光和暖，我怎么可能放手。
曦若听到耳畔的低吼，徘徊在心口的悲伤迅速蔓延，汹涌澎湃，她闭上眼睛，任自己沉沦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中。
凤梧站在屋外，凤眸倒映着紫色花海，明明是旖旎无比的景色，他却觉得心口像堵住一般，涩涩地发疼。
身后悲伤蔓延，即使站在屋外，他也感受到了里面两个人的绝望。
他等了很久，才等到屋门打开，墨北辰怀里抱着晕过去的曦若，面上的表情在凤梧看来，是从未有过的悲寂。
“现在回宫？”
凤梧语气尽量显得稀松平常，墨北辰点了点头，率先走进了漫无边际的花丛中。凤梧回望了身后一眼，抬步缓缓跟上去。
他们的身影很快就隐入了花丛，消失不见。屋子独立在花海中，显得寂寥而悲凉。
墨连珏得知墨北辰独自出宫的消息时，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这次，本宫要你们不惜一切代价，将墨北辰的人头拿回来！”
声音冰冷恶毒，透着浓重的怨气，墨连珏阴沉的脸微微扭曲着，眸中闪烁着一丝可以称得上恐怖的兴奋，令人不由得头皮发麻。
他已经快被墨北辰逼疯了，时时刻刻都在爆发的状态。
如今听到这样的消息，就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所有怨恨的出口，迫不及待地想要洗刷所受的屈辱。
墨北辰！这个名字就像刻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只有将之彻底拔除，他才能得到解脱。
既然墨北辰不止一次地展露过对他的杀意，他为什么要做被动的那一个？
他已经受够了被墨北辰钳制在牢笼的日子，就像一只被逼急了的野兽，那日在清水河畔受到的所有羞辱，就是彻底释放兽性的契机。
一切都是墨北辰逼人太甚，怪不得他！
姬无道畏畏缩缩地看着失控一般的墨连珏，嘴唇动了几下，却终究没敢说什么。
他怕自己一旦开口了，墨连珏就会把所有的怒火和憋屈都转移到他身上，他并不想引火上身。
反正就算墨北辰死了，离国也没几个人会在意。
从丞相府到王宫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墨北辰静静看着怀里的人，小心地替她把凌乱的发丝拢到耳后，曦若哭到力竭的模样就像针刺在心上，密密麻麻地疼。
他没有料到凤梧会直接把她带到寂园，把一切都告诉她。
他很清楚，听到这些的曦若，内心会是如何的煎熬。
当时青翊告诉他的时候，他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随后便什么都顾不了，立即出宫寻到寂园，就看到曦若伏在地上悲痛至极的模样。
那一刻，他觉得心就像裂开了一样。
马车走得不紧不慢，曦若一直睡着未醒，墨北辰一路抱着她，感受着两个人贴近的温度所带来的心安。
直到破空而来的一支羽箭撕碎了所有平静。
在马车外的凤梧反应极快地截住直直射向马车里的箭，第二支羽箭紧接着袭来，凤梧暗骂一声，甩出的银针强行改变了箭的轨迹，将其钉在地上。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箭雨冲着马车蜂拥而至，凤梧自顾不暇，大喝了一声“小心！”
墨北辰在第一支箭射过来时就变了脸色，下意识收紧了抱着曦若的手。无数支羽箭划破空气的声音齐齐钻进他的耳朵，额角处的青筋悉数暴起。
凤梧当机立断将手中的银针甩向马匹，马儿凄厉的长嘶划破了宁静，尖锐的痛意和突如其来的惊吓让它撒开蹄子疯了一般地向前窜去，暂时逃脱了箭矢的包围。
凤梧抬眸看向四周的楼阁暗处，凤眸中盛着凌然杀意，在新一波的攻击之前数针齐发，肉体滚落的声音清晰可闻。
却没有人再对他发起攻击，数道黑影在暮色下诡异飘过，全都追着失控的马车而去。
凤梧顿时明白过来，敢情所有人都是冲着墨北辰来的！
想到他怀里还有个手无缚鸡之力正在昏睡的曦若，凤梧紧皱着眉头追了上去。
马车的颠簸让墨北辰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稳住身体，另一只手紧紧搂着曦若的腰，防止她被颠落。
周围的杀气俞渐浓烈，墨北辰眉间皱成“川”字。
随着剧烈的颠簸，曦若轻轻低吟一声，随后皱着眉睁开眼睛。
看到她眸中的一丝迷茫和慌乱，墨北辰柔声道：“别乱动，我会护好你。”
他的声音藏着无限温柔，眉间却是戾气横生，眼底仿佛埋藏了千尺寒冰，令人不敢直视。
曦若刚想开口，车顶便传来一声沉重的撞击声，冰冷的剑锋随后从左右窗口刺进来，墨北辰抱着曦若向前一滚，险险擦过剑尖死里逃生。
曦若的头狠狠落在木板上，被撞晕过去，墨北辰眸中的寒气霎时怒涨。
座驾处已经站了一人，见他往这里躲，闪着寒光的剑便迎面而来。
墨北辰眸中杀意四起，抬脚狠狠踢向那人的手，长剑落地，背后的剑锋又迅速追来。
下一脚踢在那人膝盖骨处，骨骼碎裂的恐怖声音交融在刀剑撞击声里，格外瘆人。
墨北辰趁他倒下，抱着曦若迅速从马车上窜起，
脚尖蹬在马背，借力向上，和循风刺来的剑刃险险错开。
羽箭划破长风的声音落入耳中，墨北辰面色阴寒，来不及转身，只将曦若护好。
铁器没入身体的疼痛袭遍全身，墨北辰咬紧牙关，眸中显出几道血丝，反手将没入肩膀的羽箭拔出，朝紧追不舍冲在最前面的刺客掷去。
然而倒了一个，还有无数把剑冲着他的要害袭来，墨北辰将曦若护得滴水不漏，身上却已经挨了好几下。
凤梧总算追了过来，他的面色比之墨北辰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散发着恐怖的寒气，从他手中出去的银针皆没入眉心，刺客甚至来不及喊出声就睁着眼睛倒下。
墨北辰握着夺来的剑，挥动处鲜血四溅。凡是冲着曦若而来的杀招，均被他悉数挡回去，并给予重重的回礼。
将最后一人斩杀尽，凤梧快步走到墨北辰身旁扶住他，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担忧：“你怎么样？”
墨北辰扔掉手中的剑，忙低头去看曦若被撞到的地方，口中边道：“她的头撞在了马车上，你快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