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王后娘娘来看你了。”
门外有人如是说道,屋内自然一片静谧,没有人答话。
自被关进来以后,连郢就没有说过话,王后特意吩咐了不许任何人去看他。
殿门被缓缓打开,连郢静静端坐,双目微合,仿佛根本不知道有人闯入。
“郢儿,母后来看你了。”王后被人搀扶着进来,雍容端庄。
身旁侍候的人看到连郢不理不睬,正要上前去提醒他,被王后悄声制止。
“郢儿可是在怪母后?”王后眼角攒出一点泪花,看向连郢的目光也变得很是伤心难过,然而对面的人不仅看不到,似乎也根本听不到王后所说的话。
屋子里陷入了很长的沉默。陪侍的宫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却因为王后之前的指令,不敢轻举妄动。
“郢儿……”王后再次开口,连郢这次却没有保持一贯的不理睬,平淡地开了口:“王后今日来是为了什么,我们心知肚明,既然如此,便不需说其他无用的话。”
一直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里面看不到任何光亮,只有无际的空洞,仿佛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重要。
王后看到这样的眼神,心脏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痛传开,眉头不由一皱。
“郢儿,母后……”王后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连郢再次阻断:“王后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么?那请回吧。”
王后深吸一口气,示意所有的宫人全部出去。
“母后今日来,一是来看看你,二是为了驻守边疆的五十万兵马。”
连郢微微转动了一下头,听完王后说的话,面上渐渐浮起一抹极淡的笑容。
“所以,王后需要我做什么?让出兵权,还是……”说着,连郢的目光闪了闪,却仍旧定定地看着王后,“自此之后,只能乖乖听从王后和太子调遣?”
“郢儿,你我母子本为一体,祯儿是你的同胞哥哥,难道这样血浓于水的亲情,还不能让你死心塌地地帮助祯儿吗?”王后算是默认了,连郢脸上的笑意放大,眼睛里却依旧一片空洞,没有任何笑意。
“母子本为一体?”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般,连郢微微仰头看着王后,语气突然变得很轻,很轻:“那,王后后为何忍心算计自己的亲生儿子,逼我到如此地步?难道这就是王后口中的母子亲情?”
连郢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完这些话,原本以为不会再疼痛的心像是被撕裂一般,疼到了骨子里。
“郢儿,只要你保证从此之后那五十万兵马为太子所用,母后绝不会为难你!”
“若我说不呢?王后是否要杀了我?”连郢冷静的眸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郢儿,不要逼母后!”王后眸中的温柔和愧疚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狠。
“逼?”连郢脸上的笑容更加肆意,眼中慢慢积聚起些许泪花,“王后是否忘了,自己是怎么将我一步步逼到绝境的?”
他从小就知道母后不喜欢自己。他和太子虽是同胞兄弟,生辰却是在同一天的,然而每逢那个时候,能够躺在母后怀中撒娇的永远不会是他。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不够好,而哥哥是当朝太子,所以母后才不喜欢自己。他拼命的读书识字,练武习文,可是情况并没有因此而改变。
他已经很努力了,甚至比太子做的还要好,可母后依然会忘了他的生辰。太子总是能得到所有的赞美和疼爱,而他,虽不至于受到冷眼,可也从来没有得到过哪怕一星半点的疼爱。
他一直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不管他做什么,都得不到王后的一句夸奖?
直到身边伺候的宫人告诉他,太子和他虽是同一天生辰,可是他出生那一年,月国遭遇了很严重的旱灾。
朝臣们均认为是天灾,特意请了高人来解困。结果那高人最后指着王后的肚子说了一句话:灾星将至,四海不平,克其母运,国命不昌。
朝臣哗然,人心惶惶。父王直接将那个所谓的高人斩首示众,又不准任何人再谈论此事。
后来旱灾虽解,可是自他生下来以后,王后就没怎么过问他的情况。从小到大,除了父王的疼爱,他从未感受到过来自母后的关怀。
得知真相,他心里一半愤怒一半悲哀。愤怒的是那个信口开河的假高人,一张口就给他扣上了一顶祸国的帽子。悲哀的是,母后居然为了一个外人的三言两语,就刻意远离了他。
因着母后的宠爱,太子越发肆无忌惮,开始荒废学业,插科打诨。
他看到父王越来越失望的脸,心中很着急。那时候年龄虽小,但是因为宫里的风气,耳濡目染,也懂得有很多人垂涎太子之位。
他曾不止一次提醒过太子,甚至是责备。
然而太子被宠惯了,从来都是他教训别人,现在自己的弟弟居然教训自己,心中就越发气愤。
于是太子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他一开始没有反抗,直到太子边打边说了一句:“你是母后不要的野娃娃。”
听到这话,心中所有的不甘和愤怒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太子似乎也没有想到,平日里不受宠的弟弟,总是被母后忽略的弟弟,狠起来他居然打不过。
母后最后知道了他们打架的事情,罚了他一天的禁闭。当他躲在门外看到母后一边温柔地给太子上药,一边数落自己的不是时,委屈得想哭。
自那以后,母后对自己的态度就更加疏远,而太子总是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所得到的宠爱,然后狠狠地嘲笑他。
十岁的时候,父王将他送到军营,王后没有任何不舍,长华殿似乎从来不需要他的存在。而他的离开,只会让其他人觉得舒坦。
军营中的艰苦生活让他不再去想那些伤心的日子,他开始领兵打战,取得的胜利也越来越多。
父王夸他是天生的战神,将边疆五十万兵马交给他。而他也不负众望,守护着月国的百姓,十多年如一日。
这么多年王后对他不闻不问,他此次回来本也没有想过会有什么改变,只是没想到,王后为了兵权,居然连最后一点血缘亲情,也不顾了。
“母后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始终扯不断的,你手中的兵权与其便宜了别人,直接为太子所用不是更好么?”
王后义正言辞,说得头头是道,好像真的是在为连郢着想一般。
“为太子所用?”连郢收起笑意,面色渐渐沉下来,“五十万兵马驻守边疆,为的是保住月国的太平盛世,可是王后和太子为了一己私利,竟是连百姓的安危,江山社稷都不顾了吗?”
连郢的语气太过严厉,王后微微顿了顿,辩驳道:“太子是储君,难道还不比百姓重要?再说了,他是你的亲哥哥,难道你要看着其他人夺走他的太子之位么?”
“王后!”连郢突然加重语气,生生制止了王后再说下去,“太子若是有能力让百姓安享太平,又何需害怕被人抢走储君之位?”
“所以,你是当真不答应母后的要求?”王后不再废话,直接逼问连郢。
“我说了,兵权不是权谋争斗的工具。”连郢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王后气极反笑,原本她以为连郢再怎么说也是她的亲生儿子,只要自己动之以情,一定能够让他回心转意。没想到说了半天,他不仅没有答应,反而将自己训了一顿。
“好,好!既然如此,那本宫也不需要顾什么骨肉亲情了。”王后语气阴狠,盯着连郢平静的脸,大声开口:“来人!”
候在外面的宫人马上就进来,王后最后看了连郢一眼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冷冷地开口:“将三殿下押到牢房好好审问,明日之前,本宫要看到三殿下的认罪书!”
连郢自始至终没有再看王后,脸上却浮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如释重负。
心中最后一点不甘终于烟消云散,从此他孑然一身,不会再被不值得的亲情牵绊了。
丞相府中。墨北辰看着手中的密报。神色越来越阴沉。
“主子,出什么事了?”青翊看他脸色不对劲,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王后已经等不及了。”墨北辰握紧拳头,额角青筋暴起。
“难不成,王后今晚就动手了?”青翊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惊,没想到王后还真下的去手,如此一来,事情就棘手了。“主子打算怎么办?若是三殿下扛不住,那……”
“不管三殿下是否扛得住,王后要的只是一个结果,哪怕三殿下宁死不屈,王后也会不择手段得到她想要的。”墨北辰冷声开口,眸中深不见底。
“主子,用不用现在进宫?”青翊知道事情严重,一时心急如焚。
“不必了,我已经有办法了。”墨北辰淡淡开口,仿佛胜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