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宫灯已经被宫人点亮,一盏接着一盏,仿佛是天上的银河落入凡尘。周围静谧无声,偶尔有虫鸣的声响,她以前的确是喜欢的是陆少陵,可是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没有以前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与他相处反而是没有了一点顾忌。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教训他。”陆少陵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轻声细语的跟女孩子说过话,连他自己也觉得耳根正在发热。苏清菀的发髻半湿,长长的头发披在腰际,明眸流动,唇若红樱,素手纤纤,无时无刻地展示着她的美丽。她的美不具有侵略性,玉颜秀丽雅致清艳,乍看是令人眼前一亮,细细地凝视才是那种倾国的美丽。
苏清菀一听陆少陵要教训欺负她的人,她不禁失笑,笑意无法遏制,笑得眼泪也出来了,她笑着用手帕将泪水擦干,略带讽刺地问:“欺负我的是万乘之尊,将军能替我讨回公道么?”
“你……”陆少陵一听她说的人是万乘之尊,惊讶地站起身来,她身在皇宫中,人又长得美丽,楚穆炎要是真的要了她也不算意料之外的事情。“我告诉你,皇上他不要我,把我指给我不喜欢的人,我心里一点也不甘心。”苏清菀笑着伸手去握住他手掌,轻轻地摇晃着,一脸天真,“要不将军跟皇上说你要娶我,然后再把我休了好不好?”
“你这行事真荒唐。女儿家的清誉岂能如此儿戏。”陆少陵抽回了手,缓慢却坚定地把手拿回去。“你不要我吗?我现在还是清白的,将军不信吗?”苏清菀执意地靠近他,抬起他的手放在她心脏的部位,陆少陵心脏情不自禁地悸动,舍不得她这样伤害自己:“苏姑娘,你很伤心吗?”她的样子比哭的时候还要让人心疼,如果眼泪是情绪的宣泄点,她连哭也没有才是真正的崩溃了。“将军可曾见我伤心的模样?将军对清菀说的话早就忘记了,何必管清菀如何伤心。”看着他眉头紧蹙,一脸同情地看着自己,她便放下他的手,“清菀不需要人可怜,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可怜。”她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从容地起身,踉踉跄跄地往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楚穆炎,你敢这样对我,我必定会还给你脸色看!我一定要报复你!让你明白被人拒绝是什么样的滋味,我将会永远记得今日之耻!
她从小话本里看到,里面的女子为了留住自己的心上人,只要放下自己的架子,把衣服一脱,生米煮成熟饭,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可是在这里完全不顶用,她离他那样近,楚穆炎居然能够把她推开穿衣服,留下自己一个人在温泉里面。他为什么连这点要求也不肯答应,要把她嫁给萧玄谨?她也没有跟他要求什么名分,不过就是这点小事情,他也没有答应。
她推开自己的房门,从玄关处摸到了火石,颤抖的手把蜡烛点燃,一步一步地走近梳妆台,正准备将发髻拆散,有人在自己的屋外说着话,本来她也没有准备听,后来一句话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一个女子说道:“皇上这么长时间没有近女色,这下我们主子也是拔了头筹呢。”又有一个太监附和道:“皇上对主子的心思可是比对皇后娘娘重多了,千万不能让那位知道,说不得又要惹出风波来,把主子也给连累了。”
楚穆炎不要自己,转眼就找别的女人去了!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不停回想,她霍地开了门,那个两个人谈得兴致勃勃,冷不防被她打断,立刻噤声,苏清菀冷笑着问道:“你们是谁宫里的?”“回姑娘的话,奴婢们是仪元殿张美人宫里的。”那个太监连忙弓着腰身,小心地回答道。
“皇上在你们主子那里休息,自己清楚就好,何必在别的地方嚷嚷。”苏清菀轻声叱责道。那个小太监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是太后的红人,也是皇后娘娘的表妹,赔罪道:“姑娘说的是,奴才以后不敢了,还请姑娘饶恕则个。”
“你们不在主子屋里侍候,怎么跑到这边来说长道短了。”张美人看着谨慎圆滑,自己一直明哲保身,处处为人为善,手下的奴才舌头倒是挺长的。
“回姑娘的话,皇上和娘娘不要奴才们伺候,让奴才们走远些。”那个宫女小声回苏清菀的话。
“你们真的没事做,不妨到老君殿那里念念佛,求求神,别在我的地方说闲话。”楚穆炎的兴致真高,憋了这么久要找人发泄,连奴才也不要在外面等了,她从来没有见他这样兴致高亢过。
“奴才明白了,奴才马上就到老君殿念佛。”两个人躬身退了下去。
有什么要得意的,自己主子得了宠居然还敢拿到别人的地方炫耀,也不怕为主子招来祸事。
楚穆炎,你的兴致倒好,我偏偏不让你如愿。苏清菀的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容,从靠窗的衣柜中翻出一套深蓝色的襦裙换在身上,青丝也用深蓝色的缎带束起,再次出了房门,往南边张美人的住所走去。
“清菀,你真的愿意嫁给萧玄谨么?”楚穆炎心知她如果真的对他又踢又打,满心的怨言才是真的对他有心,可她这样平静如波的把他推进别的女子身边,才是真的对他死了心。“皇命如山,清菀怎敢不遵,但愿皇上不要后悔。”苏清菀的笑容未改,嘴角间的笑容甚为迷人。说完了这句话,苏清菀的神情变得颇为决绝,冷冷地转身而去。
原来,这才是她彻彻底底的报复,眉目说不出的柔情风流,然而她的心已经死去了。
皓月被乌云所挡,漫天的星子璀璨如故。
佳人已经走远,若不是唇边的幽香仍在,他几乎会怀疑这是一场梦。她的吻很用力,密不透风地吻着他,似乎一点点的罅隙也会致命,她的吻是绝望之吻,她从没有过如今夜这般吻过他。她学的很快,从生涩的接受,忽然变成了一个撩人的妖精,而且是在她的充满恨意的情况下吻的,也是吻得那样认真。终其一生,他必定再也无法爱上别的女子。
第二天下起了绵绵细雨,苏清菀呆在崔乐雨的房间里面,打开窗户,享受着小雨吹来的凉风,找出了绣花用的棚架,准备给没有初生的婴儿绣上一个小肚兜。
崔乐玉的肚子有些大,是个笸箩的形状,连弯腰也觉得困难,更别提给小孩子小衣裳了,苏清菀就帮她动手绣小肚兜,崔乐玉笑眼相望,戏谑道:“终于肯动手了。”
挑了大红色的棉布料,苏清菀刚固定好,穿好了针线准备动手,听见她说的这话,笑着说道:“皇上说要给我跟玄谨赐婚了,以后进宫陪姐姐的机会会更少了。”
“啊,皇上真的要给你赐婚啦……那、那真是太好了。”
“嗯,所以我要早点帮你绣好。”浅绿色的丝线,按着上面的花样绣,不再接话,专心致志地做着针线活,荷叶边绣了雏形,有人敲门,一旁的玉银刚把门打开,馥郁的桂花香味熏得人头疼,枚红色的上衣,湖蓝的下裙,腰上的织带是金色的,一头青丝梳成朝天髻,插了一对金色发钗,额上点了花钿,眉目犀利,容颜美艳,正是沈青。
苏清菀放下绣棚,浅笑着给沈青行了个礼,问道:“沈婕妤今日来得可真早,赵婕妤和张美人还没有过来呢。”“妹妹过来是过来知会皇后娘娘一声,妹妹已经怀有龙种,以后若有不周还请姐姐勿怪。”崔乐玉的笑容已经凝结,她那样求之不得的孩子,就这样被沈青轻轻松松地得到手了,沈青扬唇给崔乐玉行了一个敛衽之礼,眼角露出挑衅的目光,“姐姐是大家闺秀,必定不会跟妹妹计较吧。”
“妹妹既然已经怀有皇嗣,姐姐当然不会跟妹妹计较。”崔乐玉按捺着满心酸楚,对着沈青露出一个谅解的笑容。“沈婕妤难道很得意吗?”苏清菀穿了一身藕粉色的广袖襦裙,行走的时候玉手掩映在袖中若隐若现,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风情,纤腰束素,轻声笑道,“沈婕妤可知皇上昨日临幸了张美人,看来皇上对你也恩爱淡薄了。”
“皇上多日不近女色人尽皆知,孰料被张美人拔了头筹,沈婕妤难道还笑得出来吗?”苏清菀蓄意挑拨沈青与张美人的关系,“想来是张美人要比沈婕妤更讨皇上的欢心才是。”她原本就不是心慈手软的人,谁要是让她不痛快,她也就让谁不痛快。
“那个庶出平日来看起来安分守己的样子,谁知道骨子里面这么骚,皇上居然第一个就召幸了她——”沈青气得一张精致的容颜也给扭曲了,贝齿紧咬着下唇,沾染蔻丹的指甲差点被她掐断。
“天呀,清菀还是第一次听张美人是庶出呢,沈婕妤是正室所生么?”苏清菀一脸惊异,玉手半掩着樱唇,“怪不得沈婕妤独得恩宠,清菀第一次见着沈婕妤便觉得沈婕妤高贵不凡,气质高雅,比张美人不知美了多少倍,您现在有了身孕,张美人岂不是一家独大了?清菀真为沈婕妤抱不平!”这个沈青空有一副好容貌,脑袋空空,还真是好利用的对象,不用来煽风点火真可惜。
“本宫本来就是正室所生,怎么与那个庶出相论?今天我过去的时候她还不哼不哈的,把消息瞒紧了,真是岂有此理!”沈青一甩袍袖,柳眉倒竖,气冲冲地领着宫女走了。
崔乐玉一脸惊愕地看着苏清菀。眼前的苏清菀让她觉得陌生,她三言两语就挑拨了沈青和张曼芝的关系,让沈青找张曼芝的麻烦,清菀再也不是躲在她身后的妹妹了。
“清菀,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崔乐玉呆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回神问她这样做的原因。“清菀当然是为了姐姐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张美人既然是庶出,总得让她好好安心投靠姐姐,不要三心两意。”苏清菀重新坐定,低着螓首,漫不经心地绣着手中的活计,笑得云淡风轻。
不一会传来了沈婕妤去张美人的宫里闹的消息,听说沈婕妤仗着自己有身孕,张美人不敢动她,指使手下的人把张美人屋里的东西能砸的都砸了,砸坏的她来赔,如此财大气粗。
“姐姐,这下该轮到你出场了。”苏清菀连头也没抬,继续绣着肚兜,“你要是过去,张美人肯定会服服帖帖的,你得要负责六宫事宜的。”
崔乐玉带人过去,阻止了沈青的人撒泼,接着让宫人把房间收拾好,自己领张美人回来,张美人俏丽的脸上有两个鲜红的巴掌印,苏清菀当做没看见,闷不做声地把荷叶边绣好,耳边听得张美人一阵抽泣,娇柔婉转,令人心醉,也难怪楚穆炎会喜欢。
“妹妹,沈婕妤也不过是一时糊涂,你也不必太在意了。”崔乐玉把浸泡冷水的手帕让张曼芝敷脸,“这样能够减轻脸上的疼痛,让妹妹不那么难受。”玉银端了三盏燕窝来,笑着给苏清菀跟崔乐玉呈上一盏,走到了张曼芝的面前:“这是娘娘特意吩咐给美人的。”
“嫔妾出身卑微,也不受家中父亲疼爱,自然比不上沈婕妤的出身。”张曼芝的泪水不住的落下,眉眼间风流婉转,叫人说不出的心疼。玉银说道:“我们娘娘一听婕妤到您那里找麻烦,就连忙赶过去了。”“嫔妾自感皇后娘娘的恩德。但不知清菀姐姐为何要把皇上临幸嫔妾的事情告诉沈婕妤?”张曼芝声音虽低,却有着不容置疑的语气,眼睛瞟向了苏清菀那边,“嫔妾也自知妹妹比不上清菀姐姐能说会道,能讨太后娘娘的欢心,不知姐姐为何如此埋汰妹妹?”
“哼,难不成张美人还将今日之事怪罪到我的头上了!沈婕妤的心胸一向狭窄,容不下别人,清菀不过随口一提说皇上在你那里歇息。原本是想,这皇帝换地方休息也是平常的事情,哪里料得到沈婕妤会如此撒泼。”苏清菀悠哉悠哉啜着上好的金丝燕盏,话题自然转到沈青那里去。
“这长久以来,沈婕妤一家独大,你稍微占了她的风头她就不乐意,就算没有此事,她以后必定也会找其他事情来找你的麻烦,你自己能够及早认清也好,本宫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清菀的确是年少轻率,处事不周,可是她说的也有道理。”崔乐玉拍着张曼芝的背部,安慰道,“妹妹是庶出处事不易,本宫能够理解,可是别人未必能够理解妹妹。”
“以后妹妹必定认姐姐马首是瞻,不会与沈婕妤有干系。”张曼芝说道。“妹妹既然认本宫为姐姐,本宫必会好好庇护妹妹的。”崔乐玉说道,将自己的燕盏推到了张曼芝的手边,“妹妹今日受委屈了,这盏是给你补身体的。”“谢姐姐。”张曼芝开口道谢。自己不得父亲的宠,只能依靠的就是皇上,可是今日沈青由苏清菀随口一挑便端了自己地盘,皇上也没有赶过来,能依靠就就是找个靠山。皇后要自己表态,那么就表态好了。
自己不是皇上放在心上的人,昨夜有人故意捣乱,皇上弃自己而去,留自己一个独守空房,那也没办法,谁让皇上护着那个捣乱的人,自己只是可有可无的人,那人才是皇上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