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白气氤氲水气蒸腾,肩背上的水珠碎玉般往下滑落,秀发半湿,苏清菀哑然,继续听着张曼芝说楚穆炎:“皇上为人很好,从来不会为了一件小事特意为难手下的奴才。”苏清菀努力回忆着她将楚穆炎惹怒是说了什么话,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是骂他,二是跟别的男子接触被楚穆炎看见。
不触犯他的底线,他真的对她很好,他为了她可以舍命;为了她压抑自己;亲手为她更衣;为她不惜无视祖宗家法……暖暖的新流注入了水里,她的身子从内往外发烫,娇靥似火,眼神迷茫,她不知自己该不该离开这里。
每次是她先惹怒了他,服软是他。也许他不是皇帝,是一个很好的人,最好的父亲,最好的丈夫,他是可以依靠的参天大树,站在他身边只要是菟丝花就可以,不必似悬崖上的凌霄花独自遮挡风雨。
他哄骗她第一次做坏事的时候他脸上的神色不变,他明明知道墙面上画的什么图画,还是一本正经骗她是道家所练的道术,结果……她也不知怎么了,就在睁开眼睛说了两句“你真坏!”他就一步步地勾引着她。
“苏姑娘,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张美人洗完了没?”苏清菀发现自己已经失了神,沉浸在以往的往事中。“曼芝马上就好。”张曼芝说道。“那清菀就在上面等美人了。”苏清菀笑语如珠,吐字清脆,宛然是纯真的少女。
花开两生面,佛魔一念间。人世间有善念,也有恶念。佛说普度众生,立地成佛。哪有真正佛祖,所谓普度众生,立地成佛,不过就是告诫人们要心存善念,自己渡自己,饶恕他人,人人可以成佛,处处是极乐世界。
月光隐隐,地面被扑上了一层了白霜,微凉的风从半敞的吹来,花叶在风中摇曳着,撩起的轻纱,露出一个少女的侧影,薄被被小脚踢在一旁,雪白的小腿和大半的雪臂露在风中,但看曲线,身姿曼妙,玲珑浮凸,拆散的发丝垂在腰际,显得更加妩媚妖娆。苏清菀再次失眠了,心头焦躁不已,匆忙点起火折子,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端着茶杯,走近窗边眼光不由得飘向楚穆炎那边,心想着他在做什么。茶水早已凉透了,入腹的茶水无法带给她清凉的感觉,心里面越来越烦躁。
她走近房门边,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手指拂过自己的眉眼,鼻子,嘴巴,幻想是他温柔的手指抚过,脸颊隐隐的发烫,窗户“哐啷”一声脆响,她吓了一跳,转身准备把窗户再次支起。
耳轮有暖气呵过,有双大手紧紧揽住她的纤腰,熟悉的鼻息喷在她的白玉般的脖颈上面。
“你不就喜欢我不正经么,怎么现在这么害臊?”说着发出一阵缱绻多情的轻笑。
羞得苏清菀像个鹌鹑似得缩在他的怀中,说道:“你就不能这样好好的说话,你每次就要动手动脚。”说着说着转过身子,眼神柔柔地望着他,楚穆炎身着一身玄色衣服,衣服上面还带有露水的湿气,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她在他的瞳孔中看见了小小的自己。
“清菀,你可是在故意引诱我,穿得那么少。”
“我天天穿这些睡觉的,哪里故意引诱你,想来也是你的妃子才做这些事情的。”苏清菀衣衫清凉,冰肌玉肤掩映其间,青丝垂在腰间,自己也清楚这样在他的面前这样穿着极为不妥,他说自己是故意引诱他,根本就是胡搅蛮缠。
“你怎么还不睡觉,穿成这样子,我可要拿你当我老婆了。”
“你这样穿着真的很美,比温泉里面美。”
“你不是也没有睡吗,为什么要问我。”苏清菀反驳道,低着头几不可闻地说道,“你把眼睛闭上,我去换一身衣服。”“为什么要换,我觉得很美呀。妻子的身体,原本就是给丈夫看的。”前半句话流里流气,后半句话却是说的很郑重,“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所以就来了。”
“怎么,害羞了?”“你胡说,你胡说。”苏清菀咬牙说道,这个恶劣的男子,老是喜欢挑逗她。
苏清菀要离开天都,天天穿着宫女的衣服去马厩学习骑马,也不去崔乐玉那里请安了,崔乐玉好奇就派人打听她早上去哪里,结果来人说苏清菀天天穿宫女的衣服去跟陆少陵学习骑马,听人回禀这些,崔乐玉好奇又好笑,但也明白她生性不爱拘束,也没有管着她。
“苏姑娘真聪明,现在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陆少陵注视着藕白色俏生生的身影,女子的马术不算娴熟,已经可以骑在马上奔跑。苏清菀心里大为得意,双目汪着春水,笑盈盈地回道:“还是陆将军教得好。驾——”策马跑了几个来回,娇躯依旧稳稳当当停在马背上。
温驯的小母马载着她来回奔跑跳跃,不时发出欢快地嘶鸣,陆少陵骑着马跟她并驾齐驱,少女的脸庞红润,眼睛里面的光芒非常坚定,周边的景物在迅速地往后倒退。
正在苏清菀兴高采烈得意之时,小母马突然前踢高高抬起,乱蹦乱扭,情绪忽然躁动不安,苏清菀试着去安抚它,手腾出来,要抚摸它的马鬃,一个力气拿捏不准,她惊呼一声,竟被它甩下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陆少陵来不及多想,快速下马,飞奔到她的马边,搂住她的腰肢,以身做肉垫,带着她打了几个滚,有力的手臂护着她的脸部腰际,小心地保护着她。
等停下以后,苏清菀听得陆少陵发出一声闷哼,手臂软软地垂下,轻声地对她说道:“事发紧急,苏姑娘得罪了。”苏清菀立刻从他的身上滚下来,眼睛蓄满了泪水,半蹲着身体,关心地说道:“陆将军,你哪里疼?”湖泊边的草地长得茂盛,苏清菀体重又轻,他护着苏清菀那会儿也没受伤,就是有点不适应,看着她为他担心,他心里面甜丝丝的,安慰道:“没事,你放心,我也是打过仗的,这些小伤不算什么。”“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找太医看看?”苏清菀还是不放心,仔细地问着他。
“真的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陆少陵站起来,走了几步,苏清菀看他真的没事,吊着的心放下,全然没有受伤的痕迹,没有注意一旁危险在悄悄的来临。陆少陵离她大约有十丈左右,眼睛瞄到她身后的草丛里面有一条黄褐色的五步蛇,正在悄无声息地朝她身边游过去。
“苏清菀,不要动!”陆少陵的脸色立刻变了,五步蛇的毒性很强,假如被咬伤了,救治不及时会死亡的。苏清菀走了一步,准备问他什么事,脚下好像有一根绳子,她准备踢掉这绳子继续走,五步蛇已然觉得自己被人类侵犯,迅速地朝她的小腿缠上去,苏清菀觉得有个冰凉粗糙的活物在自己小腿上面绕个不休,脑子里的弦崩断了,小腿一阵刺痛,瘫坐在地下。
陆少陵心道不妙,急忙跑过去,掀起她的裙摆,五步蛇三角形尖尖的脑袋紧贴着洁白的小腿,一口獠牙咬入她的皮肉里,陆少陵徒手要抓它,它已经觉察到来人,尾巴一甩,张开大嘴,箭似地向陆少陵攻击,陆少陵头一侧,堪堪避开了它,五步蛇扑了个空,又准备故技重施缠他的腿上,陆少陵早已防备,小心地避开了它,以自己手臂做诱饵,故意停滞在半空,那条蛇果然上当,在缠上他的手臂地刹那,他用另外一只手掐住它的七寸,尖尖的三角头左右摇晃,蛇身不停地挣扎,意图从他的手里逃生,蛇嘴向他虎口咬过来,尖细的尾巴不停地拍打着他的手臂,苏清菀在一旁看得惊叫连连。
五步蛇缠在他的手臂上面,越收越紧,压住了他各个动脉,血液无法正常流动,陆少陵的右臂已经麻木,没有知觉,他绷着脸捏紧了手上的蛇头,一拳往树桩上面砸去,“嘭嘭”数声,蛇头固然被他砸个粉碎,他的拳头也受伤了,蛇血跟人血混合在一起,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口,扔了蛇的尸体,赶紧查看苏清菀的伤势怎么样。
苏清菀的呼吸渐渐急促,她努力地保持呼吸,心口不停起伏,神志依然清楚,陆少陵整个身体蹲下来,扯下自己的衣袖,把她受伤的小腿架在自己的膝盖上,仔细查看了牙痕,两点牙痕非常明显,白雪般的皮肤变得红肿,衣袖便在距离伤口的七寸处结扎,阻断静脉回血而不妨碍动脉血流。
“陆将军,连累你了。”苏清菀弱弱地说着,嘴唇有些发黑,胸口开始发闷,陆少陵抱歉地说道:“苏姑娘,咬伤你的是五步蛇,必须赶快处理毒素。”苏清菀支撑着身体,绷紧了身躯,低声说道:“事急从权,将军没有错。”玉颜如白纸,绝色的容貌在这一刻失去光彩。
陆少陵红着脸,俯身把伤口里面的毒血吸了一口,然后吐在地下,苏清菀很是不好意思,神志有些迷糊,红着脸轻声说道:“将军可以把我放在水里面,把毒液挤出来。”陆少陵觉得眉头蹙起,看吸出来的毒血是黑色,沉声道:“咬伤你的蛇毒性很强,单单用手挤没法清理干净。”
假如能够用手挤出来,他也不愿意这样做,男女之间有了肌肤的接触就要成亲的,他还亲了人家,陆少陵心里五味杂陈,动作一点也不慢,他把毒血吸出来,血液由黑变红,苏清菀的脸色也变好了,唇色转红,目光幽幽地看着他,心里说道:“假如你当初能够这样对我,我怎会委身于楚郎。”
人生难料,说不定就出现什么意外。她十五岁那年喜欢的人是他,三年的时光敌不过几个月的接触,楚穆炎把她内心所筑的基石攻陷,她的心已经沦陷下去,再也回不了头。
她以为她很固执,可以抵挡外界一切诱惑,结果却发现她在不知不觉中对楚穆炎的爱恋越来越深,对于陆少陵早已没有当初的心境,她对他已经心如止水,现下他对她呵护,也不能让她泛一丝涟漪,他给她的只是感动。
从那天夜里过后,楚穆炎似乎上了瘾,每天都会在夜里抽出一段时间陪她,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去。
“陆将军,你去把手洗一洗,清菀帮你把伤口包扎好。”苏清菀冲着他一笑,目光粲然,“清菀再次多谢将军救命之恩。”陆少陵见她嫣然一笑,病危的病容让她的容颜越加清艳,他突然记起军师周晨光第一次跟他介绍苏清菀那会儿首先提到的就是她倾国倾城的容貌,他并不喜欢光有美貌没有头脑的女子,后来楚穆炎说她舍身护驾,再后来就是御书房的相遇,陪伴王驾,他喜欢了这个不凡的女子。
陆少陵去湖泊边把手干净以后,苏清菀从袖口里拿出一方绣着白色栀子花的手绢替他裹好,乌黑的发髻低垂,纤柔白皙的手指与他黝黑粗糙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陆少陵除了自己的娘以外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这样细心地对待过他,一瞥间苏清菀耳边的流苏低垂,跟着她的动作一荡一荡的。
“苏姑娘以前也给别人治过伤吗?”苏清菀的手法很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给人包扎,陆少陵问道,他好奇她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没来天都之前,清菀跟随娘亲一直住在乡下,家里很穷,我又不听娘的话,经常调皮捣蛋,受得皮外伤不少,大的伤口就用布裹好,小的就不裹了。”苏清菀淡淡地一笑,眉宇间没有丝毫对以前生活的怨怼,反而透出几分向往,此前是吃了上顿没下蹲,可是没有现在这么多的烦恼。
陆少陵以为如此风华的女子,从小必定衣食无忧,可她说的是家里很穷,连手上了也没有布包扎,她的肌肤白嫩无暇,手指这样细嫩,没有乡下丫头常年干粗活所有的老茧,有点怜惜地问道:“苏姑娘的家里这样穷,怎会有银子供你读书?”
“娘没有教清菀念多少书,后来到舅舅家才学了一点。”苏清菀平静地笑道。“崔丞相对你很好是不是?我看皇后这样在意你。”陆少陵揣测道。“丞相府的人对清菀很好,清菀也把他们当亲人看的。”苏清菀对他说着,面上露出感激之色。
陆少陵心里微有不忍之心,想要把楚穆炎准备铲除崔家的事情告诉她,又担心她这样的女子是否能够承受,试探着说出:“丞相功高,皇上不会久居于他人之下,苏姑娘没有想过这一点么?假如有一天崔家倒了,大厦倾颓,苏姑娘该怎么办?”
苏清菀望着他,脸上的神色不变,轻声说道:“皇上答应过我,无论如何会给崔家留条后路的。”“原来苏姑娘早就跟皇上提过这件事吗?你有没有跟崔家的人说过?”陆少陵惊讶不已,凭皇上的个性,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崔家的人的。
“在别人眼里皇上对崔家荣宠,甚至舅舅太后也会这样认为,我要是跟他们说,怕是要以为我中邪了。”苏清菀无奈地笑了,声音显得凄凉。
多么聪明的女子,她能够猜测出皇上的心意,趁早给楚穆炎下药,楚穆炎答应了她,肯定只是一时的敷衍,万一皇上反悔了怎么办?但是这话千万不能跟她讲。伴君如伴虎,虽然楚穆炎的性格外表看起来是文质彬彬,可是他心里的仇恨已经把他淹没了,他的心是冷的,苏清菀是救了皇帝的性命,她能够改变他的决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