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陵见她的眼神缠绵如丝，脸颊如朝霞映雪，语气里面没有嗔怪的意思，他觉得喉头发干，不知从何而起，苏清菀赤足站在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纤纤柔荑扯着他的衣袖，低声说道：“我待会儿就把鞋袜穿起来，你这样被别人看见了不好。”陆少陵傻乎乎地站起身，动作有点猛，扯痛了后背的伤口，不由得呻吟出来，苏清菀关切地注视着他，有点儿着急，怒道：“你伤势还没好，就这样乱动。”轻轻地把他搀扶起身，低头快速地将鞋袜穿上。
楚穆炎那时候也曾经这样做过……这样的场景太熟悉，如出一辙，她没法保持镇定，她只得偏过头，故意躲开他的目光，心头不停地做责怪自己：“苏清菀，你在做什么呢。你明明心里面喜欢的人是陵哥哥，他现下对你这么好，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你不能得陇望蜀，还在想着别人。”
陆少陵瞧她的神情似乎有心事，问道：“清菀，你有什么心事吗？瞧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能不能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上忙。”“陵哥哥，我哪里有什么心事。你的伤就是我最大的心事了。”苏清菀端起汤药准备喂他，不期然地，瞧见了陆少陵写的信笺，陆少陵见她的目光放在信笺上面，笑道：“这是写给我爹的信，让他跟崔丞相提亲。”
只见苏清菀含情凝睇笑着望着他，陆少陵摸了她的脸颊，手下的肌肤柔润欲滴，娇丽明艳的面容比那三月里盛开的桃花还要美，苏清菀瑟缩着肩膀，轻轻偏开了头，陆少陵笑着放开了她，苏清菀红着脸颊喂他，陆少陵也是红着脸将药喝了下去，心想着她这样的温柔，真的是很好的女子。
苏清菀等他喝完，收拾好便往外面走去，陆少陵红着脸挽留道：“你来这么早，还没用膳吧，留下来一起用吧。”苏清菀以为陆少陵会让她走，没想到他挽留她吃饭，当下笑吟吟地答应了。
他的饭菜并不讲究，就是清粥小菜，苏清菀也不在乎这些，吃得津津有味，陆少陵一直笑着看她吃饭，很少动筷子，苏清菀有点不好意思，放下了筷子：“陵哥哥，你怎么不动筷子，光看着我呀。”“我只是在想，你从乡下来到这里这么多年，怎么没有小姐的脾气，对吃食一点也不讲究。”陆少陵笑道。“你身为将军，不是也没有纨绔子弟的习性么？”苏清菀笑着反问他。
陆少陵吃饭的样子非常斯文，跟她在酒楼所见官兵吃饭大是不同，那些官兵吃饭可算是风卷残云，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风格与陆少陵大为迥异。
等待陆少陵吃完，苏清菀替他收拾好，笑着说道：“陵哥哥，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大殿中，一股无形的风暴盘旋而起。楚穆炎阴气沉沉，面无表情地听着侍卫的汇报。
“皇上，苏姑娘亲手为陆将军熬药给陆将军送过去。”
“皇上，苏姑娘今天早早地去陆将军那边了，还留在那里吃饭。”
“皇上，苏姑娘亲手喂陆将军喝药。”
“皇上，苏姑娘亲了陆将军一下！”
“滚！你们统统给朕下去！”
她的动静被人一点不漏报告给楚穆炎听，楚穆炎非常恼火，把手上看的奏折摔下，脑海里盘旋着全身她亲手为陆少陵熬药，还亲手给他送过去，同他在一起吃饭的情景，她对他可没有对陆少陵一半的用心，什么事情都是他先主动，她才慢悠悠的回应。他要是对她凶一下，她就会退一万步，让他再也抓不住。
他以为她生性如此，这样看来她并不是不会，而是根本不愿意对他这样做。他这样宠着她，挖空心思的讨好她，迁就她，换来的是她没心没肺，毫不犹豫地投入别的男子的怀抱中，一点儿也没有留恋纠结之意。
他没有亲眼看见，但是足以想象苏清菀怎样对陆少陵的。他是费了多大的努力才让苏清菀爱上他，可是她从来没有说亲手喂过他吃东西，倒是他亲手给她喂药，结果她把药反哺给了他。
“皇上，你还是息怒吧，天下那么多的女子，皇上何必为了一个苏清菀茶不思饭不想的。”江休战战兢兢地劝着他。“对，天下有那么多的女子，我就喜欢她那样一个混账丫头！我被她打，被她咬，我他妈就是犯贱，明明知道她说变就变，还是忘不了她！我亲眼看见她亲别的男人，我也没有阻止，任凭她给我戴上绿帽子，世上哪有我这样窝囊的皇帝！”楚穆炎怒不可遏，睚呲欲裂地吼道。
“皇上，你说张美人有点像她，不如就把张美人当做她好了，张美人性格贤淑温柔，比苏姑娘好多了，皇上何必对她念念不忘。”江休劝着他，希望他能把苏清菀放下，苏清菀的心里已经没有他，多想无益。“张美人只是有点像，根本不是她！你有本事给朕找个模样性情一模一样的人来！”楚穆炎暴跳如雷，他快要被她逼疯了！苏清菀所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过分，不停的挑战他的底线，是不是真把他当死人，以为他看不见吗？
“皇上，这世上哪有一模一样的人呀！一个女子不回头，您又何必对她这样挂念！”江休只能这样劝说。“朕真想要杀了陆少陵！”楚穆炎脱口而出说道。“皇上请三思！陆将军对您忠心耿耿！您千万不要义气行事！”江休跪下，对着他不停地叩头。
“你以为朕真的要杀他吗？朕要杀他何必等到今天！朕不明白，朕哪里比陆少陵差，苏清菀竟然当着朕的面对他人投怀送抱！她当真不怕触怒了朕，被朕杀头吗！”楚穆炎的怒气犹自不停歇，奏折也没法看下去了。“皇上要不要召张美人伴驾？”江休小心问道。“召！”楚穆炎冷若冰霜地说道。
楚穆炎的圣旨传到了张曼芝的耳中，张曼芝自然精心打扮，穿了一声紫色罗衫，下裙是青绿色的百褶裙，点上了朱色的花钿，发髻高高挽起，鬓间的步摇叮铃作响：“嫔妾见过皇上。”“不必多礼了，陪朕逛一逛吧。”楚穆炎说道。
园内烈日当空，百花争艳，楚穆炎带着她往阴凉的地方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环园，苏清菀的笑声不停的传来，夹杂着男子低沉沙哑的笑声。
楚穆炎抬头一望，目光直视着不远的亭子里面。苏清菀她手上拿了一块豌豆黄正在喂到陆少陵的嘴里面，脸上脂粉未施，身上的衣衫非常单薄，她的身段风流袅娜，巧笑嫣然，美目顾盼就是旖旎秀色。
“清菀，你别调皮，当心被别人看见。”陆少陵勉强吃了一口，忍不住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苏清菀不以为然，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道：“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就被别人看见又怎了么。来，再吃一块！”陆少陵只能硬着头皮又吃了一块，说道：“我已经吃了六块了，你别喂我了。”“你可以喂我吃呀！”苏清菀欢快地笑出了声音。
楚穆炎越想越气，搂着张美人腰肢的力气不由得加大，用力一拉，伴随着张曼芝的惊呼声倒在了他的怀中。
张曼芝所在地方离他们不远，她的惊呼声传入了苏清菀陆少陵的耳中，俯视之下便是楚穆炎狂吻张美人的情景，苏清菀脸上一僵，收敛住笑容，不再笑了，说道：“陵哥哥，皇上要在这儿临幸张美人，咱们可千万别扰了皇上雅兴。”说着收拾好点心，便拉着陆少陵下来。陆少陵也觉得留在此处甚为尴尬，自是当做没看见随着苏清菀走了。
她是在照着苏清菀的梳妆打扮来装饰自己，楚穆炎果不其然对自己的比其他的女子多照顾几分，可是苏清菀惹恼了他，他不会找她撒气，只能找她来撒气。况且，他的举动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她是他的妃嫔。张曼芝一边承受，一边心里默默想着。
“张美人，是朕鲁莽了。”楚穆炎十分清楚他身下的女子是张美人，待一番动作完毕了以后，他诚恳地向她道歉。“皇上，不要紧，嫔妾不碍事的。”张曼芝忍着痛楚，轻声说道。身为妃嫔，不能恃宠而骄，她根本不能与苏清菀相比，真的要追问原因，反倒会惹楚穆炎厌恶。
苏清菀曾经跟她说过她喜欢的人是皇上，可是她要是真的不爱皇上，便断的这样决绝，不留一丝余地。她只能暗自神伤，她做不到苏清菀那样洒脱，说放手就放手，面不改色地看着她心爱的男子跟别的女子亲热，好在她也根本不爱楚穆炎，她只是一件工具。
苏清菀以为她陡然间会很难过，可是她觉得也不过如此。
“清菀，我该回去了。”陆少陵向她告别，毕竟未婚男女共处那么长的时间，已经算是触犯大忌了。苏清菀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跟她相处说不出的舒服，她的笑声能够把他心灵深处的烦恼洗涤过去。苏清菀笑道：“好好休息吧。”挥手向他告别。
夕阳已经下山，天空徒留最后的光亮，云霞是淡紫色，柳荫漠漠。陆少陵微笑着将她有些凌乱的秀发捋在脑后，“陵哥哥……”陆少陵这样的亲热地动作让她有些不习惯，苏清菀的耳朵红了，手中提着的食盒不自觉松开，陆少陵手快如疾电地接住，唇边的笑容宛如春风，眼眸锐利地瞟向她的俏丽的玉容，苏清菀面带羞涩，睫毛垂下，就像两排小扇子在眼皮底下投下阴影，唇边一热，陆少陵小心翼翼地吻着她，生怕惊动了她。
“清菀，你又在做糊涂事了！”崔乐玉的声音喝起。
苏清菀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推开他，陆少陵的动作停驻，面带愧色地说道：“皇后娘娘，是臣孟浪了，不关清菀的事。”崔乐玉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苏清菀的朱唇红艳艳的，双目还有着水光，无辜的表情好似就像只小兔子，低声道：“姐姐。”
崔乐玉叹了口气，纵然是苏清菀喜欢了他五年，可是在青天白日下他们俩也不知节制，苏清菀就罢了，陆少陵是朝中的臣子，怎的也会这样做。“陆少陵，你俩还没有成亲，行为自当克制一些，清菀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崔乐玉扬声斥责道。“臣明白了，下次一定会注意的。”陆少陵只得认罪。“姐姐，不关陵哥哥的事。”苏清菀轻轻地摇了摇崔乐玉的手臂。
“你跟我来！”崔乐玉沉着一张脸说道。苏清菀伸手要接过食盒，崔乐玉一个眼色，玉银接了过去。苏清菀欠了欠身子，向他告别后离去。
穿过长长的朱色长廊，一路穿花拂柳，崔乐玉腆着个大肚子，行动迟缓，苏清菀扶着她的身子走，惴惴不安地跟着她走。
一路上崔乐玉一言不发，紧抿着嘴唇，苏清菀还是有些糊涂，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到了崔乐玉的房间，屏退了左右的宫人后，崔乐玉拉着她在床边坐了下来，苏清菀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要生气呀？”“你虽说与萧玄谨已经解除婚约了，可是陆少陵的父亲也不一定能够答应这门婚事，你怎能如此轻率。不是我信不过陆少陵，可是他父亲对女子的声名看得极为重要，万一他反对你们，那该如何？你也该明白，未婚先孕本朝女子该受到怎样的处罚。姐姐是怕你会做出糊涂事。”崔乐玉继续说道，“这里毕竟是行宫，有那么多的人看着，万一被传出去，你的名声不好听。”“我的名声早就坏了。而且陵哥哥也不在乎……”苏清菀嗫嚅着，自己本就做了一件糊涂事了，就是姐姐不知道而已。
“陆将军是孝子，凡是没有下定论之前不能说你和他的亲事必定能成。”苏清菀一脸迷惘之色，崔乐玉见她还是有些糊涂，解释道，“他父亲一向看不起我们这些外戚。你要真的想要嫁给他，怕是很困难。”“我与陵哥哥的婚事关他父亲什么事，不是只要陵哥哥娶我就成了吗？”苏清菀纳闷地问道。
“清菀，你是姓苏，可是你在相府这么多年，人家把就把你当成了崔家的一份子，你要真的要嫁给陆少陵，陆少陵的父亲不能这样轻易答应的。”崔乐玉说道。“姐姐，你说你会想办法成全我的。陵哥哥已经写信给他父亲了，说他会娶我的。”苏清菀闷闷不乐地说道。
“陆老将军是只有他一个独子，但是绝对不娇惯他。如果真的那么简单，陆少陵会这么大了还没有娶妻，连个身旁侍候的女子也没有？他年纪这样轻，如果不是家里管得严，这等战功是从何而来？清菀，你别只明白其一，而不知其二。”崔乐玉脸色一正，声调也扬高了，“难道你能够把刀子架在人家脖子上让你过门？退一步讲，就算我让皇上下了旨意，把你指给陆少陵，你不受陆老将军的待见，你会忍受得了吗？”
“我会努力让陆老将军接受我的。”苏清菀说道。“有些事情不受你说努力就行的。陆家不是普普通通的人家，怎会让一个声名不好听的女子过门？我劝你，还是不要陷得太深，到时候悔之不及。”崔乐玉凝神注视着她，苏清菀的面上难掩失落之色。
“你也不必这样子。陆将军的为人一向是说一不二，他也不是说那样不负责任的人。”崔乐玉试着把音调放得欢快些。“姐姐，我先走了，我会好好考虑你说的那些话的。”苏清菀心情沉重地起身，崔乐玉所说的不错。有些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纵使陆少陵有心要娶自己过门，还是得陆老将军点头同意才行。
她此时心烦意乱，眼前唾手可得的幸福，就要变成遥不可及的一场空话吗？她不甘心呀。楚穆炎、陆老将军！
苏清菀拼了命地奔跑了一阵，忽地有些虚脱，无力地靠着栏杆停下，愣愣地停了一阵，想要哭，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快要发疯了！
一件一件的事情让她透不过气来，她该怎样来面对！她从未涉足朝政，可是她的舅舅是外戚；当年为了等陆少陵故意破坏自己的声名，如今骑虎难下，他们陆家不会要她这样一个女子。陆少陵会写信给他父亲告诉他们的事情，可是他的父亲未必会答应。
月光无言地照着月下的女子，女子的云鬓有些散乱，脚步跌跌撞撞地走着，她的目光没有一点焦距，不分东南西北的一通乱走，远处的房屋已经淹没在夜色中，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玉阶之上，琉璃色的瓦片，深蓝色的墙体，金黄色的匾额写着“议事房”三个大字，高高悬挂着大红灯笼，房内明亮如昼，楚穆炎正在欣赏歌舞，江休手持拂尘呆在外面，里面清一色的全是身披轻纱的舞姬。
苏清菀张大了嘴巴，眼睁睁地看着楚穆炎把外面的龙袍脱下，只身穿了中衣，整整齐齐地奏折已经被扔了一地，地面上狼藉不堪。蓦然间，楚穆炎从龙椅走下来，哈哈大笑着走近其中的一个舞姬，打横着把她抱起来。
“楚穆炎，难道你楚家的祖宗打下江山就是让你这样胡闹的吗？”苏清菀的发丝披散着，乘着月色而来，翠绿色的衣衫紧紧缠着娇躯，眉眼鲜亮，朱唇宛如涂上了一层浓烈的胭脂。神情固然清冷，倾城的绝色也足以动人，她一出现，所以的女子便失去了所有的颜色。
楚穆炎似乎对她置若罔闻，依旧搂着身无寸缕的舞姬上下其手个不停，苏清菀冷着一张俏脸，面无表情地对着那些女子喝道：“都给我滚！不让我就报告给皇太后，说你们凭着几分姿色引诱皇上。”“苏姑娘好大的威风，在朕的地方还这样放肆。一个都不许走！”楚穆炎大声喝道，神色有几分轻佻，眼眸半眯着，唇边的笑容极是魅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难不成苏姑娘要与朕同欢吗？”
苏清菀冰冷的神色有了几分媚意，眼波流动，轻轻笑出声：“皇上好大的兴致呢！”“可是人这么多，清菀着实不敢承圣上隆恩。”苏清菀笑着不着痕迹地把舞姬推开，那个舞姬便打了踉跄，自己侧身半坐在他的大腿上，腻声道，“你让他们下去好不好？清菀着实害怕得紧。”
“如果朕不答应呢？”楚穆炎淡淡说道，眼眸依然朝着殿中的舞姬看。“皇上，清菀的舞艺比她们好，清菀也可以跳给你看呀。”苏清菀定定地看着他，眼眸似乎能够滴出水，纤纤素手颤抖着抚摸着他脸部的轮廓。
“你是跳得比她们好。可是你不能如她们那样穿得那么少跳给朕看呀。”楚穆炎遗憾地说道，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那简单，皇上让她们走了，清菀就跳给你一个人看。”苏清菀笑着顺着他侧脸抚摸着他结实的胸膛，恶意地打着圈圈，细细地侧耳聆听，发现他的心脏跳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