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红妆佳人幽香渺渺,窗外的阳光明媚,处在白昼之中通明,她秀美的面容越发清晰,他是她心中一抹阳光,照不进她满眼的凄惶,景物在眼前渐渐模糊,她连陆少陵的面貌也看不清了。
裁云剪雾为裳,桃花为脸玉为肌,眼入明眸秋水溢,她的一个眼神,就把陆少陵紧紧的牵住了,她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在丞相府里面苟活着,连大声的哭泣也不敢,她表面上若无其事的笑容暗藏了多少无奈让他无从知晓,她对他从来只是笑颜相送。
曼舞倾城凝玉骨,她在飞羽台上纤纤一舞,便足以颠倒容华,倾倒众生,她的眼中由始至终含着笑意,他若不是亲眼目睹,他无法想象这样性格的女子竟然会在丞相府里面受人欺负。
他只觉得心疼。怪不得她曾经那样害怕失去他,她的心肠那样的柔软,他受了伤便会珠泪盈盈,她自己生了病就自己忍着,若不是高畅前去军营找他,他也不会知晓她已经抑郁成疾,梦中还在向他求救。她醒来就故作坚强让他走,强颜欢笑做不出来,一个转眼就是水雾迷蒙。
陆少陵叹息着,他相信她说的话是真的,她是被丞相府的人逼成这个样子的,她寄居在他人篱下大为不易,她没有把这些个告诉别人,唯独告诉了自己,是自己是她唯一可信的人了:“清菀,我是不是在你眼中,是唯一可信的人?你现在连自己身边的人也信不过?”他握住她的冰凉的玉手,苏清菀心中的悲凉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陵哥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怨只怨清菀命苦,怪不得别人。”她的语气清清淡淡,眉眼里是隐忍的悲凉,他必定也会有苦衷,才会不要她,他是那么的在意她,可是他却不能娶她,当她以身作酬,他却推开了她。素来只有天意弄人,从没有过人来弄天。她在陆少陵、楚穆炎之间盘旋着,所有的气力消失殆尽。
她眼含热泪的要让他放手,他还是不肯放开,反而越缠越紧,把她拥入了怀中,捂得密不透风,苏清菀终于啜泣,小手捶打着他结实的胸膛,一边打一边怨:“陵哥哥,你再不放手,我更是不愿意让你走了。你我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明白了他的心意,锥心的疼痛让她透不过气,瞬间泪落如雨,苏清菀一语道破他全部的隐藏,她这样爱得浓烈,却如同烟花般容易消逝,陆少陵怜惜的捧住她的脸,将她脸上的泪水一一吻去,她的泪水中也有着杜若的残香。
“清菀,你是人世间最美好的女子,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换取你的笑容。你说的对,我们都是身不由己。你是皇帝亲口封的赵国夫人,我是陆家唯一的男丁。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既然如此当初不如不相见,如此便可不必相思;当初不如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知。”从一开始的相见,他就觉得恍然如梦,她美好得如书中款款走来,颜貌如玉,聪颖慧黠,调皮纯真,每次多见她一分,他就会爱她爱得越发深沉。
“陵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记得你以前对我那样凶过,是不是我的行为让你讨厌了,你现在也可以对我凶,我就不会喜欢你了,你也不会难过。陵哥哥,我不想见你为难。”苏清菀努力回想着他皇宫夜宴后对她冷冰冰的模样,他现在对她这样温柔,是再怎样也说不出口的。
如云的青丝用玉簪绾起,清丽的眉目间缱绻缠绵,她娇羞动人的模样宛如往昔,轻易就能搅动他的心潮,他的心智已然在方才打乱了,他再也忘不了她是怎样的宛转让他舍不得离开。
“你为什么这样傻?你这样才情并貌的女子,明明可以嫁给更好的人,为何偏偏看上我这么一个人,你这样的难过,我又怎会舍得对你凶。”他要说的这些话已然是多余了,同样的问题他曾经问过她,她也曾经回答过,陆少陵的掌心滚烫,恨不得拿一切来交换,他要把她纤柔的身子嵌入他的生命里,再也不会分开。
苏清菀说道:“陵哥哥,你能不能放开你所谓的家国大业,我不怕吃苦的。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她满怀期待的凝视着他,期望他能够给她一个答案,她不愿意在其中辗转着,她是那样的辛酸,她只要一个可以安宁的供她栖息的港湾。
陆少陵沉默不言,只是将她抱得更紧,她马上就要嫁予他人为妇,而且正是她讨厌的人,她又怎能甘心,她不要一切,她只要跟着他,苏清菀有点恼怒,精致的小脸已经没有方才的泪痕:“陵哥哥,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嫁予他人?原来在你的心中,我始终是比不了你的陆家!”
苏清菀要挣脱他的臂膀,像只小野兽一样对他又踢又咬,企图让他松开手,他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她的力气对他来说是微不足道的,苏清菀腮边带着泪水,全身力气已经在刚才的挣扎中已经被抽空,她软绵绵地瘫倒在他的怀中,晶莹的汗水再次从她的肌肤中冒出,她全身被火给灼热,身子仿佛在云端上面,再也不要远离这个怀抱。
药效又再次发作,苏清菀咬牙苦苦支撑,原本无力搭在他脖子上面的手力道突然大了许多,她动人的脸蛋泛起了红潮,陆少陵见她的异样,心知她的药效又开始发作了,恨恨不已地想着什么人会这样狠毒,在她的药汤里面居然加了另外的汤药,决意要毁掉她的名誉,让她一生就此毁于一旦。所以她才会把高畅端来的药汤倒掉。
苏清菀轻吟着,无助地望着他,眼眸中有着浓浓的委屈,身子离得他很近,她哭道:“你看到了吧!我现在就是这样子!”她全身酸软,差点支撑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唯有将纤手搭在他的肩头才勉强不会往下落,她生病了,谢氏肯定会想办法在她的药中作手脚,只是一时之间看不出来,时间久了这药效才会发作。
“陵哥哥,你把我打晕好了,这样我就不会做出糊涂事了。”苏清菀总算想出了一个办法,轻轻喘息着,玫瑰般的唇瓣附在他的耳边,柔腻的腔调仿佛是另外一个人,“你做完了以后,就可以回到虎贲营中,别被你爹发现。”
陆少陵还在犹豫着,他下不去这样的狠手,万一把她伤了怎么办……“陵哥哥,你不把我打晕,我就只能自己撞晕了……有人一直要看我的洋相,你不把我打晕,被别人看见我更会颜面无存——”苏清菀苦苦哀求,清艳的容颜上泪水涟涟,她见着陆少陵还是下不去这样狠手,便要把他推开,陆少陵心中定了定神,手刀快捷无伦切向她的颈脉,苏清菀顿时松了口气,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倒在他的怀抱里。
他蹑手蹑脚走近床铺,把她轻轻放下,伸手将她所穿的绣鞋脱下,玉白的裸足仿佛粉雕玉琢让人垂怜,替她把被角掖好后,她的眼角犹有泪珠从鬓角滑落。
等把她放置好,高潮沐晴两人已经用铜盆装了一堆的药渣过来,看见苏清菀侧身躺在床上歇息,而陆少陵则在一旁替她擦着汗水,动作细致温柔,眼中的深情是做不出来的,他对待她就像她是稀世珍宝般的一丝不苟。
“你们把药渣放下,我会把药渣替她倒掉的。”陆少陵说着,眼眸依旧凝望着昏睡中的女子。“可是小姐说过这些药渣是要她自己倒去的。”沐晴小声申辩着。“你们小姐醒来就告诉她,这些药渣是被我拿走了,她不会怪你的。”陆少陵站起身来,把这些药渣粗略检查了一下是一些平常的中药,决意要让别人好好检查一遍。
“这个是张太医开的方子,有犀角、栀子仁、茵陈、黄莲、还有升麻。”高畅看出了他的动作,索性就告诉他苏清菀的病情,“小姐从七月初七夜里开始犯病的,浑身高热,神智昏沉,一般的大夫拿不准,小人只得到宫门去拦了崔丞相,让他想办法让宫里的太医帮小姐治一治。”
陆少陵听完之后,半晌不语,把药渣带盆放入袖口里面,悄无声息从丞相府后门翻墙而出,似乎真正爱上了苏清菀以后,他做了以前不会做的事情,翻越别人的墙头偷香,也只有苏清菀才能想出来。
丞相府位处东街,住在这儿的人大多是达官贵人,来来往往的人不多,可是个个非富即贵,他小心避开军中的人,快速地奔向不远处的医馆。
看诊的大夫刚好空闲,陆少陵便把手里的药渣往柜台上面一递:“劳驾帮我看看这里面有些什么药材。”假如真的如高畅所说,里面的药材仅仅是犀角茵陈黄莲之类清热解毒的方子,苏清菀根本就不会这样难受,硬要把她打昏才行。她已经有了防备,底下的药应该不会再服用才是。
“这些药材是犀角、栀子仁、茵陈、黄莲、升麻,不过就是一些普通药材。咦,这是……”大夫仔细地查看了这些药渣,狐疑地在他脸上看了看,“客官,可否给老朽把把脉?”陆少陵立刻挽起袖子让大夫把脉,心中也非常疑惑。
“客官脸色红润,气血充沛,而且筋骨强健,无论如何也不是抱恙在身的人呀,怎么会有不举之症?”他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特地把声音压低了,这位公子看起来气宇轩昂,相貌堂堂,眼睛目光炯炯,光可摄人,不会有这些病症才是。
陆少陵立刻说道:“这些是家兄所服用的药材,身体一直未见好,是以拿到您这儿指教了。”说着拱了拱手,微笑着解释着原因。大夫立刻恍然大悟,招手示意陆少陵凑上去,神秘兮兮问道:“令兄长是否长年逛花楼?”
陆少陵睁大了双目,一时间回答不上来,大夫便当他默认了,说道:“里面除了这些清热解毒的药物,还有放杖草仙茅等两样壮阳的药材,而且用量还不小,是不是把身子掏空了老夫也不能妄下断论。只是这里还有一些生姜片,所开的药方药不对症,病人本身体热,还有这些性热的生姜片,若长久服食,体质当然会差,而且会因为频繁行房而身体日渐虚弱,令兄长可得小心。”
“多谢大夫。依大夫所言,可有药材能解这些?”陆少陵一想起有人在她要里面添加这些乱七八糟的药物心里就乱糟糟的,要是不今天他在丞相府,苏清菀会变成什么他根本无法想象。她也许会真的自己撞个头破血流来保住自己的清白。
“令兄长所患何种病症老夫未曾亲眼所见,不敢胡乱开药方。”大夫婉拒了。“有劳大夫了。”陆少陵说完就急匆匆出了医馆,苏清菀服用的这些药汤里面已经被人做了手脚,怪不得她的身体会这样的虚弱,幸亏她自己已经有所察觉,否则后果根本不敢设想。
他一想起苏清菀此刻已经备受煎熬,心里面就如同刀绞一般,高畅所说的药方,跟她服用的方子有所差别,他应该要为她做些什么才是。
那时候他受伤,苏清菀天天为他熬药,从来都没在他的面前喊过累,从来是笑脸对着她,他觉得他做的是一个男子该做的事情,却每每让她感动,经常对他说“陵哥哥,你对我真好。”其实真正对他好的人是她,她会力所能及的为别人做事,从来只是默默地背后付出,让他又怜又爱。
到了军营以后,他径直进了主帅大帐,周晨光正动手摆好沙盘,研究着兵法战略,手里正捧着一卷兵法,假做攻城之势。
“少将军,你回来了。苏清菀的病怎样?”周晨光与她相交不深,对她也不怎么了解,可她对人态度友好,也会尊敬长辈,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是丞相府的人而低看他人一头。当她所着是青衣布衫,一副平民百姓的装束,与他在一间破旧的小茶馆里面喝茶,她也没有表示出嫌弃的意思,这让他刮目相看不少,既而让他尽力促进陆少陵与苏清菀的婚事。
与他个人而言,与丞相府结亲并未不好,可是陆老将军却不允许这门亲事,甚至因为他几次也会苏清菀对他进行杖责,要不是以自己的性命相威胁,陆少陵恐怕早就做了苏清菀的夫君了。
七月初七乞巧节,他陪着中郎将刘豫的独生爱女刘璃去赏河灯,回来就处处不对劲,直到一个宫中太监来找陆少陵他才明白其中缘故。苏清菀会因为相思成疾病倒在床榻,于情于理他也该去看一看。
陆少陵摇摇头,脸色凝重,自己坐在虎皮椅子上面:“她的药里面被人做了手脚,要不是我在那里。她恐怕要做出傻事了。”“到底怎么了?她那样受太后皇后喜爱,该没人为难她才是。”陆少陵的脸色沉重,告诉他这件事没有他想象中的简单。
“她喝的药里面还有放杖草仙茅,女子喝了究竟会怎样?”他对于医理并不精通,唯有把这些告诉军师,期望他能教他怎样做。“这些是益精气的药物,真阳不足的人才会服用。如果相火炽盛者服之,反能动火。”周晨光不急不欢地向他解说药性,见陆少陵的神情越来越沉重。
“太医院给她开的药是清热解毒的。动手脚的人是准备要了她半条命。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不能正大光明去看她,她被别人害,我只能坐着看着她被人家构讦。今天她要我把她打昏,不然她就自己撞晕。我真怕她会做出傻事。丞相府里的药她根本就不能喝,难道我就让她一直拖下去?”她那样倔强的性格,那样纤弱的身体,会被人家这样折磨,他想着就心急如焚,重重地一拳擂在桌子上面,“爹命我每天去陪刘璃,我哪里有时间给她送药?如果清菀出事,你让我难辞其咎!”
“她难道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崔丞相吗?我看她冰雪聪明,不像是愚笨的女子。”陆少陵是他一手调教出来弟子,向来能够沉住气。周晨光还是第一次见他为一个女子这样大动肝火,脑子飞速盘算着他该怎么办才是。
“替她熬药的是她贴身的两个下人,她不会把这些告诉崔丞相的。”陆少陵惨然一笑,眼神飘向了老远,动情地说道,“你不了解她。她往往宁愿自己委屈,也不会让别人遭罪。”
“她喝的是什么药?我帮你熬好,然后我再帮你送过去。”周晨光没有家室,除了军营,他也没有地方可呆,既然陆少陵的心上人有困难,他去帮一下忙也未尝不可。
陆少陵顺手就把苏清菀喝的药方写出来,忧心忡忡说道:“你去送药恐怕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还是我送过去吧。她的身体好了,我也会安心一些。”
“少将军,你这样为一个女子,到底值得不值得?”苏清菀的确是个好女孩儿,可是人家刘璃也不差,与陆少陵门当户对。而且陆少陵为了她遭到了陆老将军的几次杖责,他后背伤得很重,可他一直硬撑着,从没有过向陆老将军认错。
“军师,我愿意娶刘璃,可我不愿意见清菀被别人害而坐视不管。”她在他心里的位置,远比刘璃要重要的多。他宁愿让她认为他负了心,也不愿意让她如此善解人意,让他根本无法断绝她的念想。
帐外传来士兵的呼喝,夹杂是兵刃撞击铿锵之声,他走出帐外,红色的“陆”字旗在风中飘动。
陆家的先祖自从太祖立国之后就世世代代担任武职,陆家男儿莫不是马革裹尸,也许他真的不配做陆家的子孙,他会为了一名女子神魂颠倒,从而忘记了以前在历代祖先牌位前发的誓言。
森冷的甲胄分明,红色的旌旗处处飘扬。数十万的陆家军在偌大的教练场操练,队列规整,整齐划一的动作就像一人在操练,这就是陆家军的荣誉,这就是陆家军的血性。
月色朦胧,丞相府所栽种的桂花已然盛开,清甜的香味让人心旷神怡。
铮铮琴声叮咚,苏清菀照旧弹奏焦尾琴,灯火摇曳中能瞧见她穿了一袭粉色襦裙,外面罩着浅蓝色的披风,满头青丝松松挽起,容貌清艳无双,纤纤素手拨动琴弦。
室内没有多余的人,正因为如此,深沉哀愁的琴声突兀响彻寰宇,更增添了一分静谧。
这曲子本来是为他而奏,他既然不过来,她也不会因此断绝,这是她对他的承诺,纵然这是一份镜花水月。
夜风熏熏然,月色清冷,微风吹入,灯烛不安地抖动着。
琴声断绝,苏清菀不在弹奏,目光呆滞,痴痴傻傻地望着眼前出现的青衫男子,大大的眼睛眨了眨,一滴清泪滴落在琴弦,碎成无数的小水滴。她站起身来,呆愣住了,她怀疑这是自己的幻觉。
“陵哥哥,是你吗?”她的心中是甜的,眼角却泛着酸意,她笑意盈于嘴角,眉目间依旧是隐不去的凄楚。
“我帮你送药来了。”他拿出行军用的水壶,抱歉地笑着,“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我只得用这个水壶装了。”“陵哥哥……你怎么还会过来?”苏清菀跌跌撞撞地走到他的跟前,多日的病痛让她身体虚弱,表面上看着似乎与常人别无异样,只是她明白自己的身子极差,只剩下躯壳行动,骨子里快要虚脱了。
“哎哟!”脚下一软,她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重量,身不由己往前倾去,陆少陵连忙揽住她的腰肢,免得她往下坠落,苏清菀的素手自然而然如同往常缠住了他的脖子,已经养成的习惯已经很难改变。
纤盈婀娜的娇躯一如既往,陆少陵小心地接住了她,苏清菀几缕碎发搭在耳后,漆黑的眼眸怔怔地望定了他,眼泪悄然无声流下来:“陵哥哥,你要是想要我恨你,安心的嫁给他人,你就不该过来。你过来,我会对你无法死心的。”他对她一爱至斯,至死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