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菀对他的这番质问让他的满腔热情化为乌有,苏清菀大力推开他,楚穆炎霎时间彻骨的凉意从头顶灌至脚尖,他冷笑数声,一步步逼近了她:“你猜猜看,我为什么要让陆少陵出征?”笑声未停,眼神也变得阴鸷起来。
“我虽然答应嫁给萧玄谨,可陆少陵始终是你心中的一根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你赐给他尚方宝剑这样无上的荣耀,逼他死心塌地为你卖命!”她是对朝政不关心,但是不代表她什么也不知道。陈大方作乱,天朝有那么多的武将,偏偏是陆少陵带兵出征,肯定是楚穆炎让他领兵出征的,镇压叛乱是再好不过的借口。
苏清菀不相信楚穆炎是这样的人,但他已经认了,她的眼眸里面蕴含了点点星光,心里不停地绞痛,素手捂住自己的心口,陆少陵此次出征生死未卜,她日日担心不已,楚穆炎却让她等他,她一手撑住木栏,紧抿嘴唇,悲恸不已,楚穆炎机关算尽步步紧逼,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几颗微弱的星光错落有致排列在深蓝色的夜幕里,月白天青,漂动的浮云也在此刻凝滞。
“你的心里为什么还是他?我为你做的一切,你全部视若无睹,你为了他几次违逆我,难道陆少陵在你心里比我重要?”苏清菀言之凿凿,掷地有声,他再如何解释,她也不会相信。楚穆炎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双眸在她脸上停留,她的心里还是有另外一个男人,思及至此,他心里的愤怒便彻底爆发,她不信任他,他们之间到底除了猜忌,别无其他,楚穆炎大力推搡让苏清菀经受不住,她惊叫一声,便摔倒在地下,楚穆炎一支膝盖抵住地面,大手依旧按在她柔弱的双肩上面不肯放松。
“你就算把我嫁给别人,我的心里还是有陵哥哥,你把你的念头收起来,我再也不会爱你!以前喜欢你的人,早就已经死了,她现在喜欢的人只有陵哥哥!”苏清菀发钗横乱,云鬓蓬松,自知没有他的力气大,便放弃了抵抗,眼眸已经没有泪意,讥嘲道,“你又要故技重施是不是?你来好了,反正我无力反抗,你把我怎样都行!”
身下的女子容颜绝色无双,神情却是倔强的要命,楚穆炎被她一激,想起她以前楚楚可怜的动人模样,她还是不肯求他放过她,他挑起她的精致的下巴,眼眸一眯:“这是你亲口说的。”这么长的时间,她的性格还是没有改变,她还是这样执拗,偶尔向他求饶,她也不是心甘情愿的,她是被他逼得没有办法,常常嘴里说求饶,眼眸是一闪而过的恨意。
唇上一热,楚穆炎吻住了她的唇瓣,毫不怜惜地蹂躏着,她双眸陡然睁大,满腔的委屈喷涌而出,素手抵住他的胸膛,楚穆炎此刻停下动作,不无讽刺问她:“你刚刚说这话的时候不是挺有勇气的吗?怎么现在又开始反抗了?你明明知道反抗无用,你还是反抗于我!”苏清菀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他能看见的就是她美丽的星眸璀璨流波,宛如天上的银河坠地。
“你有了那么多的女子,为什么要对我不肯放手。”苏清菀恍惚间瞧见他眼眸里的悲伤,她仿佛是一场幻觉,他的手拿开,苏清菀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她不明白,楚穆炎到了这一步,还是要她,他在乎她和陆少陵的过往,可他没有如上次那样对她用强。
“因为她们不是你。”楚穆炎轻声吐出这几个字,苏清菀心里无疑是震惊的,她伸手把耳朵捂住:“你骗我!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你所做的一切全是在骗我!我恨你!我恨你!你当初就是这样花言巧语蒙骗了我的心!”楚穆炎是一个皇帝,怎么可能专宠一个女子,认识他的感情,她才更加感觉惶恐,她想要逃避这一切。
楚穆炎神态恢复了从容,当他再次要握住她的手,苏清菀已经拔下自己头上的银簪,把簪子尖头对准自己咽喉,说道:“你不要逼我!我虽然没有勇气杀了你,但我最起码可以杀了自己来逃避你。”她决绝说道,她不能再与他纠缠下去,每次他会引起她内心的悸动,他是那么讨厌的人,他不是能够相守一生的良人,她不能做出错事。
楚穆炎脚步停驻,他清俊的眉目弥漫了忧伤:“你走吧,我再也不会强迫你了。”他明知她性格那么倔强,那么执拗,当怀疑一个人会把他全部做的全部否定,他不敢再逼她,她已经受了委屈,再次逼她会离他遥不可及。
苏清菀放下了簪子,轻咬红唇,旋身飘然离去,留他一个人在此停留。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中立通宵。
喜欢上她是一场劫难,他也甘之如饴。不过,是谁应了谁了劫?楚穆炎是她的劫数,苏清菀也是他的劫数。
人间缘分也是如此,聚散离合很难命定。个人有个人的执念,做不到六根清净,五蕴皆空。
陆少陵带领的人马果然不凡,一出天都就收复好几座城池,楚穆炎闻到他的捷报心中大喜,已经从三品的武官提拔到从一品的宣威将军,陆少陵品衔与他的父亲一般高低。
琴声淙淙,如流水般倾泻,她的琴艺早已今非昔比,与此相对应的,就是她指腹的老茧一天天的变厚,她弹琴时常会忘记时间,甚至不明白她的琴音到底为谁奏,从前是弹给陆少陵听的,他人不在,琴音凭添了静寂。
萧玄谨一回来就听见苏清菀在屋内弹琴,他推开房门进去,高畅在案前添香,苏清菀心神全部放在琴弦上,指腹轻按,琴音响彻,佳人容颜未变,倩丽的身影一如往昔,藕荷色的素纱单衣,鬓间单单插了几支发梳,耳边是价值千金的明珠,简洁的妆容恰好突出了她的美貌。
苏清菀的容貌有多美,萧玄谨心里清楚。她这样艳绝人寰的容颜不是属于他的,他是可以欣赏她容貌的人,始终走不到她的心里。
他等她的一曲奏完,苏清菀露出一个如春花初绽般的明艳笑容:“夫君回来了,有没有陆将军的消息。”她对他笑,只是为了他可以打听陆少陵的消息。她这样没心没肺的性子,多情也最无情,她对他如同兄长般尊敬,就再也没有其他感情。
她心性宽容,与府中的下人相处的很好,没有人说她的不是。他们羡慕他能娶得这样的如花美眷,他们俩相敬如宾,也如冰。
“陆少陵很顺利,已经到达并州了,不多时就可以回朝告捷。”萧玄谨没有办法拒绝她询问的目光,他自己也对陆少陵心生钦佩,已经不会对苏清菀的感情吃醋,他更愿意守在她的身边,用一种平和的心境来看她。他坐在她的身边的太师椅上,专注地看着她的容颜,清楚的察觉到她脸颊上面红晕升腾,说不出的妩媚俏皮。
“夫君,我去帮你斟茶。”苏清菀的笑容非常温婉,起身替他泡茶,玉手提起茶壶,倾倒之下就是流泉飞溅。苏清菀的泡茶技术并不高,而他喜欢品茶,苏清菀曾经为讨好他跟他学习茶艺,最终以失败告终,白白浪费了几斤好茶叶。萧玄谨只得说自己喜欢喝白水冲茶叶,苏清菀才停止摧残茶叶之旅。
苏清菀亲手把茶杯捧给他,她实在做不到与他共寝,萧玄谨也没有逼她,每天就在小隔间就寝,让她在感激之余又多了几分歉疚,萧玄谨微笑接过去,低头掀起茶盏,细细品尝口中茗茶。
有她在身边,他也没有心思去花街柳巷戏耍,他宁愿自己像哥哥一般守护她,宠溺她,给她所有的幸福,苏清菀对他非常好,他已经没有再多的要求了。她生病的时候从来没让人告诉他,要不是陆少陵说她大病一场,他还一直蒙在鼓里,对她的情况一无所知。
“清菀,辛苦你了。”萧玄谨品尝这并不可口的茶水,他的心底扬起心酸的甜蜜,白色青花瓷盏,雨前龙井冲泡出的茶水清澈透亮,与这茶盏相得益彰。苏清菀定定看着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夫君……你要是……可以纳小妾,我不会介意的。”他是一个正常男人,又不是宫里的太监,于情于理她过意不去,假如他有意中人,她不会霸占这个侍郎夫人的身份。
“清菀,你别多想,我不想纳小妾,你这个念头趁早给我收起来,别自以为为我好,我对外面的女人不稀罕。”萧玄谨叹了一口气,他看起来就是那么饥不择食的模样么?苏清菀主动提出要给他纳妾,他已经对那些女子兴致缺缺,不想再碰了。
“对不起。”苏清菀低声道,眼眸充满无限的愧疚,她不能对他这样过分,萧玄谨是无辜的,当初她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现下他对她这样包容,她已经无以言表,她能够为他做的事情太少。
“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只怪我出现的时机不对,也许我早些一步,你就会喜欢我。”萧玄谨无奈的苦笑。当年他是赶考的举子,按常理写了拜帖去拜会丞相府,崔丞相颇为赏识他,他时常在丞相府向崔丞相讨教学问,也曾经见过苏清菀,她父母孝服未脱就穿红着绿,长了一副绝色的脸蛋,偶尔也听见她和丞相夫人闹出不合的传闻,他也没有在意,甚至会觉得她是罪有应得。当年有大理寺卿监考,考场清明,他顺利进入殿试,跟另外一名才子石恒俊比肩,他是胜了一筹,是丞相认为他这样锋芒毕露不好,就让他做了榜眼,而石恒俊如今只是在相王府里面当长史,区区五品。
陆少陵归来的那晚筵席上,她也过来了,她在皇帝面前对答如流神采飞扬,的确让他大开眼界。她向皇后告辞,他越想越有趣,就跟在她后面走,他就瞥见她在跟陆少陵撒泼,他本想要借此机会好好取笑一下,可是她却不知不觉把他的魂勾走,让他不由自主喜欢她。
可惜呀,他对她的感情并没有到陆少陵那样舍生忘死的地步,他所做的一切,她也只有感激,并没有动心之意。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果他能向陆少陵一样拼死挡刀,后果会不会不一样?
她心里有其他的人,他无论如何也挤不进去。
“我的心已经在五年前就给了陆少陵,我是不会喜欢你的。”苏清菀在萧玄谨惊愕的眼神中,她眼眸半阖,似乎在回忆过去的往事,“五年前,陆少陵救了我一命。今次我遇见他,我只说是姻缘天定,可还是逃不过天意弄人。”
萧玄谨听完了苏清菀这样叙述,他顿时了悟,原来她的心里已经容不下他的存在,他从一开始就是失败者,甚至连争夺的资格也没有。
高畅在一旁默默听着。小姐心思玲珑,还有参不透的东西。她等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就等了五年,从来不管人事会变迁,也怪不得她会在生病之时嘴里念叨全是陆少陵的名字,他多次相救她的性命,小姐自然会对他铭感五内,别人就再也看不到眼里去了。
“夫君,我想要进宫一趟。”苏清菀眼中波光粼粼,似乎有所感伤,她轻声叹息道,“太后的身体不好,我怕再也见不了她几次面了。”崔太后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崔乐玉把这些事情绝口不提,她明明知道她是那么在乎崔太后。她却把情况向她隐匿,要不是她在换衣服之后去慈宁宫见了一趟,根本不会想到崔太后的眼睛会……
崔乐玉到底有多爱楚穆炎?这些到底是楚穆炎不许她说的,还是她故意不说的?
“清菀,你要是想去就去吧,我不会阻止你的。”萧玄谨也感觉到崔太后对苏清菀着实疼爱非常,亲自为她半归宁宴,还派自己贴身的宫女请她回宫,两人情同母女。他身在朝堂,也根本进不了后宫,崔家那边也不会把后宫的情况透露给他,苏清菀担心她也在情理之中。
苏清菀眼底有着察觉不到的忧愁,不经意间就布满了阴霾,她的心思他完全不懂,问她她也不会说,他能做的就是支持她所做的一切。
次日一大早,方才寅时左右,萧玄谨才踏出隔间,就见苏清菀已经点亮了房内的灯烛,自己坐在梳妆台前化妆描眉,铜镜里映出的脸蛋宛如芙蓉出水,胭脂用酥指点好,蘸在樱花般的唇瓣上,他站在她的身后,轻笑着问道:“要不要替你找一个丫鬟伺候你?”
“我从小就一个人习惯了,你不必操心,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苏清菀笑了笑,用眉笔描了描柳眉,“你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黛眉如画,已经夺了萱草的姿色,红色的罗裙让石榴花也感到艳羡。古代形容美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也不过如此。
“没什么,就是睡不着。”苏清菀的心里是陆少陵,可是楚穆炎下了这么一道匪夷所思的圣旨让他感觉这道圣旨背后必定隐藏些什么。苏清菀一向对外人温柔尔雅,从来没有轻易动怒过,可她会在楚穆炎的面前失态。从前的种种事情联系起来,他负手站在她的背后,问道:“清菀,你的心里是不是除了陆少陵,还有皇上?”苏清菀的动作顿住,脸上的笑容已经是消失不见,须臾方才缓缓回答:“你会不会看不起我?古来一女只能从一夫,我却同时喜欢了两个男子,却没有一个是你。”
两人相对而视,过了许久,萧玄谨的脸上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帮我做饭吧,我的肚子有些饿了。”苏清菀让他纳妾,他能明白她的用意,是他自己不愿意的,即使他明白苏清菀一辈子不会喜欢他他也认了。
苏清菀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没有责骂,没有怨怼,也没有疑问,只是让她去早膳,她松了一口气,萧玄谨再问下去,她根本无话可说,是她先愧对他的。
过了一会儿,苏清菀在客厅招呼他吃饭,所做的是鸡丝肉蓉粥,入口细滑,咸鲜适度,她不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多年在乡村穷苦的生活早已让她自强自立,的确不需要任何丫鬟的服侍。
这样的日子平静惬意,萧玄谨一口一口咽下去,苏清菀的眼神里是对他的歉意,表不完的愧疚,苏清菀低头喝粥,时不时抬眸瞧他的脸色,萧玄谨把她的神情看在眼里,放下手中的碗:“清菀,你不必对我感到歉疚,你已经为了做得够多了,感情之事不能勉强,我也不是不知道这些。”
“谢谢。”苏清菀只能对他道谢。“我在你的心目中也只能被你当作哥哥对待,我这些日子已经想明白了,我从小就没有妹妹,你就当我的妹妹好了。”萧玄谨说出这一席话,突然就觉得心如死灰,他已经放弃了,她只能一辈子当他的妹妹。
“谢兄长不嫌弃,清菀感激不尽。”苏清菀突然走过来,对他拜了三拜:“兄长在上,请受小妹一拜。”这三拜下来,兄妹名分已定,萧玄谨在反悔也来不及了,他只得回了一礼,喃喃说道:“好说好说。”
她真是一口气也不给他喘,当他说要认她做妹妹,她就让他勉强受了三拜,让他再也反悔不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下他可算是尝到了这是什么滋味了。
自从苏清菀嫁入了萧府,她用心伺候萧玄谨,两人之间还是生疏,萧玄谨从没有碰过她的身子,两人分床而睡。高畅心想他身为朝廷侍郎,表面上何等风光,可是离自己的夫人距离这样遥远,甚至没有他这个奴才离苏清菀这样近。
“高畅,坐下来吃饭吧。”苏清菀含笑招呼他坐下来,自从没有沐晴,苏清菀就把对沐晴的愧疚填补到高畅身上。“谢夫人。”高畅答谢道,她永远是他的主子,这是永远不可逾越的规矩,他不能痴心妄想什么。
苏清菀是皇帝亲自册封的赵国夫人,她没有一点架子,凡是能够自己动手的,从来就不会假于他人之手,做的事情反而比丞相府还要多,脸上的阴云没有退去,但是这里没有算计,苏清菀反而落个自在。
等待一切事情就绪以后,苏清菀就翻开手中的医书,认真的细读,时常写下注脚,若是以后离开这天都,万一在路上遇见什么事情,自己也可以医治,不能再依靠别人来替自己分忧。这样的日子实在令她太过煎熬,一方面是楚穆炎锲而不舍的纠缠,一方面是陆少陵的情思难断,而萧玄谨本可以令娶别的女子为妻,却回绝了她的建议,说他不需要别的女人进门。他是男子,怎么可能不需要。要是离开了他们,他们的日子会好过许多,自己也不会像如今不停煎熬,她害怕楚穆炎和她的事情被别人发现,到时候难堪的是整个朝廷的颜面。
“夫人,马车已经准备好,您可以入宫了。”萧府的管家走过来恭恭敬敬说道。苏清菀微微一笑:“有劳管家了。”她的心里没有多少贵贱的观念,对人始终这样彬彬有礼,没有露出轻贱的神色。
苏清菀如今身份不同,出入后宫也没有多少约束,只是她害怕自己会见到楚穆炎会犯错,是以很少来皇宫,她的身份太尴尬,如果不是为了皇太后,她是不大愿意进入这皇宫的。
她穿了一层又一层的礼服下了马车,着实对这身钿钗礼衣有些懊恼,穿起来麻烦,走路的时候还有些重,脸上擦了厚厚的脂粉,满头的珠光宝气,但是皇宫的规矩就是如此,她一脚踏进偏门,电光火石间,有个骑士穿着铠甲进了宫门,一路疾奔,手中托举奏折:“捷报捷报!宣威大将军大败逆贼于赣南,斩获敌首无数!”
苏清菀闻言心中一喜——陵哥哥安全就好了,她就知道陵哥哥不会有事的!她从来没有听过陆少陵的败绩,她就知道他不会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