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菀心知楚穆炎不是故意弄疼她的,还是有些难过,哭了一会儿,说道:“你骗人!”晶莹的泪珠如碎玉,从腮边滑下,洇入枕巾。楚穆炎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伸手把她的泪水擦去,柔声说道:“清菀,你别哭,下次再也不会了。”
“你怎么好几天才过来,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声音如同金玉叩击,清脆铿锵,她是离他这般近,长长的青丝有些不听使唤,调皮拂在楚穆炎的面上,楚穆炎心中一软,她只要对他轻言软语,对待温柔,他就什么也不在乎了,他轻轻一笑:“有两位藩王觐见,我就在宫里招待他们,今日才得空到你这边来,你不会怪我吧?”“你是皇帝,当以国事为重,我明白的。”苏清菀轻轻说道。
也许楚穆炎在她心中的分量到底要比陆少陵重许多,她从没有怨过陆少陵什么,她明知楚穆炎是皇帝,可她还是忍不住的要怨他,忍不住要为他后宫的女子吃醋,甚至觉得他后宫的女子太多了,其实一个皇帝,所纳的妃嫔区区几位数,也能够称得上不近女色,楚穆炎也的确称得上是清心寡欲了。
“楚郎,太后说你自行宫回来就没碰过女色,是真的吗?”这句话说出口,她就羞赧不已,扭扭捏捏问出口,目光闪烁,不敢再与他的目光接触,脸上觉得火辣辣的,从脸上一直红到了耳根,声音几不可闻。“你该如何补偿我?”楚穆炎戏谑道,果不其然,他眼瞅着苏清菀红扑扑的脸蛋脸上添染几分羞涩,她的声音更低了,就像是蚊子在嗡鸣:“你要如何的补偿?”
楚穆炎见她揣着明白还在这里跟他装糊涂,嘴角弯起一抹温柔的弧度:“你心里明白,你就是在这里不想说出来。你又不是傻子。”楚穆炎说得这么明白,她以为他会隐晦的遮拦一下,小手捂住他的双眼,不让他看见自己此刻的羞怯,楚穆炎有些好奇,也搞不懂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正要拿开她的手,苏清菀已经说道:“不许动,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楚穆炎放下手,唇角含笑,调侃道:“好,我不动。”
“这次朕就先饶了你,下不为例。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自从上次遇万俟哲华的刺杀,他就做事处处留心,他从出宫到这个地方,随行的也有不少侍卫,知道的人是他贴身的心腹。苏清菀单独留在这里,他也不放心,也暗中布下不少人来保护她,她所做的事情事无大小跟他汇报。
楚穆南素来身体羸弱,此次奉诏进京,长途跋涉力有不逮。楚穆祯作为他一母同胞的兄长,也就自告奋勇跟了上来,沿途照顾他,皇家有这样的兄弟情义也是很难得。一路上走走停停,耽误不少工夫,他们俩走到郊外,楚穆南心疾发作,长史石恒俊这才找到了苏清菀住的地方,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楚穆炎念及至此,常常恨自己为什么不能赶快把权力归拢到自己手里,等他把那些朝中心怀不轨的外戚大臣铲除,他就会昭告天下,她才是他名正言顺的皇后,她才是他心慕已久的女子,不管是谁挡在面前,都是杀无赦。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楚穆炎不是最好的男子,她为什么还会不由自主爱上了他?
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她其实很清楚,他只是要偷得与她共渡的些许时光。但是在宫里耳目众多,这才会假托他人把人家的宅院买下来,把自己安置在里面。
萧玄谨与她并没有什么,却是为她委曲求全,粉饰太平,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楚穆炎应该不会亏待他。她心想。
楚穆炎待她这么好,她有时候也会觉得就此生活下去也不错,但是想想也会觉得太过荒唐。她明知楚穆炎是崔乐玉的丈夫,她明明推脱不要入宫,还是成了他的女人。
她所住的地方只有换洗的衣物,也没有多少金银首饰,随时随地可以回去。她也会不舍,她的每一刻的欢愉都是偷来的,即便他不是皇帝,她也会为他所倾心,她时常在想,如果他不是皇帝,崔家就不会把女儿嫁给他,她可能会在一个集市上面遇见他,然后嫁给他。
清冷的月光在窗前徘徊,昏黄的灯火影影绰绰,苏青蛙用手挑了挑灯芯,光线又开始明亮起来。她尚未入宫,她也觉得这样的日子跟入宫没有两样,她天天如宫里的那些女子一般等他,不一样的就是她可以天天见他,他也从来不摆皇帝的架子。
青衣素面,长发垂肩,苏清菀扶在案几上,一身的倦意,忍不住打了呵欠。
“清菀。”楚穆炎过来,见她懒洋洋的不想动,说道,“你怎么不到床上去睡?”苏清菀迷迷糊糊说道:“呆会儿就去了。”不耐烦挥了挥手绢,一脸娇憨,没有为人妇的成熟。
楚穆炎没有办法,作势道:“要不要我抱你上去?”张开双臂要抱起她。“不要了!”苏清菀打个激灵,连忙拒绝,俏生生笑了起来,“楚郎——”楚穆炎总是喜欢抱她,也喜欢调戏她,每次把她弄得脸上绯红,他也不知悔改。
苏清菀见楚穆炎要过来抱她,她嘻嘻一笑,猫着腰躲开了他的魔掌,楚穆炎也是嘻嘻哈哈跟在她的后面,作势要抓她,苏清菀只是跑了一会儿就不跑了,安安静静地让他拥在怀中,醇厚的男子汉气息让她有些眩晕,楚穆炎偏过脸,在她脸颊上印上一吻,她娇艳明丽的容貌令百花失色。
“楚穆炎,你别这样。”苏清菀意识到他的意图,连忙挣脱他的怀抱,楚穆炎见苏清菀还是拒绝他的亲近,轩眉一挑,抱怨道:“清菀,这么长时间,我可一个女子也没碰,你就让我一次吧。”苏清菀清清嗓门,低声说道:“楚郎,我癸水来了。”楚穆炎被她一番话浇个透凉,有些懊恼:“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真是晦气的!”以为他的耐心打动了她,是以他今天才有所放肆,谁曾想会来这么一出。
苏清菀见他眉头微蹙,纤凉的手意欲抚平,想要说些什么,还是寂灭在肚子里,她不要他去碰别的女子,小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眼眸:“楚郎——”她的眼波流动,似一汪春水。
“行了,你既然有所不便那就算了。”苏清菀的手从脖子上面拿开,看他的脸色还算不错,便问道:“陆少陵什么时候回来?”“你怎么又提到他的名字了?”耳根清净了几天,苏清菀又开始提陆少陵的名字,他皱了皱眉头,一脸不满。
“你怎能这么小气?他好几次救了我的命,我打听一下又怎么了?”苏清菀见他不高兴,想要过去抱住他,楚穆炎倒退一大步,厉眸看向她,讥讽道:“你的心里还是有他!我以为你能陪在我身边,你就完全属于我,你答应是我一个人的,你怎么又提他的名字?你知道我最讨厌在你嘴里说出他的名字了!”他的寒眸有无数的冷箭,她惊呆了,这些话是从他嘴里说出的!
“我连他的名字也不能提了是不是?你有那么多的女人我也没说什么,我只是说了他的名字你就发这么大的火!”苏清菀尖叫道,“你想要得到我,却又诸多顾忌,就找人买了这么大的宅院把我藏起来,不让别人知道,哈哈,金屋藏娇!你想要吃鱼,又害怕染了一身腥!就凭这一点,你永远也比不上他!”她大笑不停,踉踉跄跄往后跌倒,坐在雕花座椅上。
“对,我是比不上他。既然如此,你就去找陆少陵好了!你喜欢上我,就是你的不幸,你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却根本不领情,一再地伤害你!”楚穆炎冷冷说完,她永远是花言巧语骗取他的信任,在他忘乎所以然之时给他一刀子,他越在乎的事,她偏生要提,“陆少陵”三个字是他心里的忌讳,她还是会提,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陆少陵是他的臣子,是他的良臣,是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也是他的情敌,他心爱的女人心里还在装有他的人!
楚穆炎对苏清菀失望至极,他冷笑道:“你的心里有他,也有我!你根本不懂得什么从一而终!”苏清菀眼眶蓄满泪水,樱唇变得惨白,楚穆炎讥笑道:“别用你这张楚楚可怜的俏脸骗我,我再也不会上当了!”他眼中的柔情蜜意消散无影,然后拂袖而去。
话雨巴山旧有家,逢人流泪说天涯。红颜为伴三更雨,不断愁肠并落花。
红烛燃尽,泪已流干,苏清菀身子靠在墙边,一夜未眠。
楚穆炎不择手段留她在身边,只是因为一个男人的名字,他就再也没有过来。她为什么还在这里执守,期待他的回心转意。
暮色将近,天光已沉,夕阳已经下山,皓月凌空,又过了一天。
坤宁宫偏殿内,崔乐玉屏退四周的宫人,徒留一个阉人,她端坐椅子上,发髻高耸,珠钗环绕,一身的锦绣华服,眼眸直视宦官打扮的人:“你说什么,皇上夜夜出宫私会清菀?这怎么可能,清菀明明已经回去了呀,皇上怎么会跑到萧玄谨的家里去私会她?”一个一国之君,居然不召宫中的嫔妃侍寝,反倒去宫外找臣妻,此事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苏清菀要是真的喜欢楚穆炎,早就在她提出让她入宫为妃那会儿就应下来,何苦等到此时?她亲口对她说过,她喜欢的人是陆少陵,她亲眼见到陆少陵与她纠缠不已,她为什么还喜欢皇上?
“皇后娘娘,萧侍郎接到圣旨,说赵国夫人留在宫里侍疾,迟些回去,今早萧侍郎向奴才打听赵国夫人在宫里情况如何,奴才不得已用了埋在皇上身边的眼线,奴才这才知道,赵国夫人已经被皇上安置在城外的一家庄园里,而且还留了一些人手来保护她。”说话的人楚穆炎的典冠太监,也是崔丞相埋伏在楚穆炎身边的线人。
“乐玉,你现在知道了吧,苏清菀根本就是居心叵测,要勾引皇上偏偏要装作清高的样子,你还不相信为娘的话。她能下狠心打如萱,又指使沐晴推到如萱,你还把她当做是你以前的好姐妹吗?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看,皇上、萧侍郎,哪一个不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她已为人妇,本该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才是,倘若将来生下个一男半女,我们崔家自然也不会亏待她,她竟然会如此下贱,比她那个下三滥的娘亲还要让人作呕!”谢氏为崔乐玉愤愤不平,拍案而起,“你对她比自己的亲妹妹还要好,她就这样回报你,已经身为人妇,自当遵守妇道才是,可她明目张胆勾引你的夫婿,你就算把她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也不为过!你太善良了,一直在为她说好话,可她做出了这等不堪的事情,你还把她看做崔家的人吗?”
“娘,我该怎么办?皇上自行宫回来没有召见嫔妃,我一直以为他是太累了,国事繁重,可他喜欢上了清菀!怪不得有人说亲眼看见皇上抱清菀回房,原来在那时她已经背我做出如此苟且之事,我还以为她喜欢的人是别人,可她原来自从那时候便已经和皇上有了私情,是我太无知,才会被她一直蒙在鼓里!”崔乐玉泪如雨下,她从小到大都是听父母安排,遇见这事首先是向父母求助,她以为楚穆炎只是因为苏清菀对他有过救命之恩才会对她有好感,没曾想楚穆炎已经不仅仅对她有一份好感,而是如此浓烈的爱恋。
她进宫多年,他对她是好,温和有礼,她以为他是生性如此,可他一旦遇见苏清菀,就失去所有作为帝王的自矜自持,他亲手为她擦净脚上的水渍,为她套上绣鞋,他抱她回房,她知道是这些,背地里还有哪些事情是她不知道的,皇上不曾为她做过这些,如果他能有对清菀的一半好,她就算为了他死了也算是不枉此生。
谢氏一边掏出手帕替崔乐玉把眼泪擦干,一边说道:“乐玉,你有了身子,不能受这样的闲气,皇上偏心别的女子是正常事,你也不必太在意,早些沈婕妤如此受宠,如今不也消停下来了吗?”
“娘,可是那个人是我一直当做亲妹妹的苏清菀呀,我在丞相府的时候什么东西都分给她,可她为什么要抢我的丈夫!娘,皇上喜欢的人是苏清菀!我亲眼见到皇上用自己龙袍把她脚上的水渍擦干净,然后又帮她把鞋子套上去,我进宫这么些年,皇上从来没有对我做过这些!是她自己说不会做皇上的女人的,她如此背信弃义!”崔乐玉哭得难以自制,谢氏见崔乐玉这么伤心,弯腰搂她进怀里面,替她伤心,抹泪道:“乐玉,这不怪你,谁让她掩饰太好了,你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你忘记苏清菀面圣之时大谈治国之道,这些哪里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她在丞相府不知搞了多少鬼,你实在是太善良了,她说什么你就相信了,从来没有怀疑过她,我以前针对她的时候,你还护着她,她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呀!”
崔乐玉顿然醒悟到楚穆炎喜欢的女子是苏清菀,她一是为了嫉妒,二是为了背叛的耻辱,她嘶声哭道:“娘,我要杀了苏清菀!皇上不爱我,我也不想他爱上其他的女子,我以为是他没变,其实傻的是我自己!”
“乐玉,你放心,你要的,娘一定会帮你做到。”谢氏下定了决心,她要不惜一切为崔乐玉除去苏清菀,谁也不能夺去她女儿的皇后之位,崔乐玉爱上皇上,为他所痴狂,崔乐玉秀目瞪得老大,充满了杀机,继续叙述:“娘,这件事不能让爹知道,如果被爹知道了,他说不定会顺势送苏清菀入宫;更不能让太后知道,太后对苏清菀很是宠爱,非常疼她。”她神色疯狂,叙述的口气已经平复下来,仿佛是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哪怕这是关乎一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