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杏望着这片林中的风景,坐在凳子上,半躺着休憩。心中的郁闷和惆怅久久消散不去。
绝望置顶,便没有什么嚎啕大哭,手中摸着且娑的骨灰罐,小心的擦拭着,每摩擦一下,将这几十年的且娑的故事一点一思的拾起。那些年的且娑,那些年的风与杏花林。若是可以,她真的愿意陪他走过这最后的几十年。当初,她为了她们的久伴长情,和虚等打成协议,她甚至放弃见到且娑的最后一面,可是最后,鱼和熊掌,兼不可得。心中虽然记的所有救治且娑的每一个方法,可是没有人让她救治。
施杏苦笑,“我的阿且,为什么会如此,为什么总是差一步,明明想在你的怀中安稳看遍杏花,可我们却隔着千年的时空望尽杏花。”
且娑去虚等之间,莫名的关系,虚等仍旧是似存的阿祖,并没有将且娑带回似存。听沾雨所说,虚等和且娑时常在这一品茶,两个人平静谈论无苏之术。他们的言谈中谈到她,虚等是后悔了的,他说,若是留下她陪着且娑比这样漫漫长月生活着好多了。沾雨还说,且娑坐在门前等着,时常还会叹气,一叹气,眼中满满的思念和担忧。这样的情绪中,且娑坐卧着,在苦思中,在沉睡中安静的死去,顺应自然。
且娑终究不再等她,死去到底是解脱还是罪恶。施杏看到了且娑的留下的那封信,才深深觉得且娑或许是恨她的。就像那日且娑突然间的性情大变,神情中浓浓的恨意,他说他恨她的离去,消失。
施杏摸着手中的信,欣赏着上面熟悉的字迹。
写着:我妻杏儿,不知你还有幸见到这份信,若是见到,阿且先行一步离开赎罪而去。两百年前,与杏儿相见,中间兜兜转转,在一起的日子只有短短的两年,短短的七百余日。阿且在漫长的等待中煎熬着,阿且在想,遇见杏儿,是阿且之幸还是不幸。细细向来,阿且是幸,却也是不幸。幸也,阿且能够得到知己。有妻如你,阿且之幸。与杏儿居,此生无遗憾。
杏儿在无苏阁,为阿且解惑,阿且感激。维护阿且,举步维艰,阿且感激。为保护无苏,步步惊心,不得不沦为大兽的寄生者,阿且感恩。杏儿被阿且和阿且的弟子信徒们联手烧死在绝平台上,阿且心痛难忍,才知,原来心中早有一个声音进驻我的心间,有一个样貌显现萦绕在脑海中,阿且挥之难忘。百年之余,阿且在愧疚自责中度过。
见到杏儿的第二次,阿祖庆贺月,见到杏儿却是伤人的眼神,杏儿恨阿且是应该的,惩罚阿且是理所应当。杏儿躲着阿且,阿且步步紧逼。阿且用一切办法来身同说收所受杏儿的痛苦,杏儿摒弃前嫌与阿祖一同一起。辩论会上,杏儿英姿飒爽,那自信的神冒,阿祖心中冒出了些许异样的想法。若是你为阿且之妻,相伴左右之久多好。
好景不长,我们只见终究磨难多多。信仰饿王权只见的矛盾,终究将我们分开。杏儿受伤,不得不离去,红绳结白捎作罢。杏儿不辞而别,在阿且的庆贺月消失。再一次抛下阿且。杏儿,你可知阿且心中的痛楚,若是阿且自私一点,或许这结局不会如此。漫长的等待,是杏儿再告诉我,小家不护,大家成了也未空。
指南针对你我的惩罚应验,阿且的能力大不如从前。乱世中,阿且苟延残喘,送走杏儿的三年后,苍老一夜间。阿且老了,再也不是当年的阿且。生活着,走遍世间,回到塞外,再次遇见攸宁和徐芃芃。阿且感激,这世上还有亲人。
再次遇见我妻,我妻的脚步声,甚至是呼吸声我都熟悉,所有的会议如洪水般涌上心头。
阿且听到那些人唤你王妃,心中头一次冒出了自卑。阿且自卑,年老沧桑,配不上的我妻。我妻也许值得更好的人。可当我妻离开,阿且恨透了自己的无能。杏儿追阿且,阿且终究抵挡不住自己内心对杏儿的思念,可也害怕,某一日杏儿醒来后发现身边冰冷的尸体。
杏儿为了阿祖,选择离去。阿祖微怒,我们此生便无在相见的机会。我妻,经受太多苦难,该放下。阿且无能,不能陪杏儿至老,若是可以,阿且愿化作这山间清风,林中微细阳光,小道清泉,又化作杏儿笔下最爱的男主为你述说万千。
我妻,阿且此生不愿在等你。阿且累了,累了。杏儿,便如未曾见阿祖时那般,继续生活。
夫阿且
施杏看完这满满几张的文稿,这一幕幕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将所有的记忆穿成一串手链,却被他们只见的生死阴阳两隔,断了,碎了一地。
施杏发誓:此生古灯相伴,孤独终老。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人,也不会再被人爱。她见过,爱过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受过这一次又一次的温柔折磨,她放弃了。
等待,漫长的等待,是她给且娑所下的毒,亲手调制。
施杏将自己的头发削了短,剪到肩膀处,将所有的头发放在一个箱子中,将且娑的骨灰瓶一并放了进去,施杏变选了一颗长势最好的杏花树,秦艘挖出了一个大坑,将她的头发和且娑的骨灰放入,又将且娑和她喜欢的那些书,首饰一并都放入土中,施杏埋了。埋在最显眼的杏花树下。看着杏花树,施杏抬头,在树干上轻轻抚摸着,“若是千年后,你还出现,记的告诉我,让我找到你。”
施杏躺在树干上,倚靠着,直到詹亭出现在她的面前,诧异的望着施杏,“你的头发……”
“嗯,我的头发,难道很丑。”施杏笑着打趣道,没有哭丧脸不放。她这样子的行为,在他们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反击。她就是一个异类,幸好在这荒芜人烟的杏花林中。
詹亭是在虚等手下,却对沾雨一见钟情,放弃了执掌似存教的位置,收留在这,陪着沾雨,陪着且娑。他们的孩子,信了佛教,离开这里到了山下。在听说,世上,再无无苏、似存,阿祖。消失匿迹,山中水穷处,唯有杏花林。林中居者谁。老翁且者也。
詹亭摇了摇头,坐在施杏的身边,靠着大树干,长叹一声,“不丑,你很漂亮,比这世间众多女人好看多了,人群中,一眼便能识得你。你身上带着与这时间截然不同的气息,我说不上来,总之,便是显目。可现在,你身上的那股子的灵气不见,浑身的忧伤惆怅,不像是你,不像是当初我见到的你。听静适师兄曾说,你曾经大闹无苏阁的糗事,没想到,你还有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你真的让人羡慕,甚至是嫉妒。怪不得我娘亲和我都会如此恨你。只是因为我们如井底之蛙,不知外界为何物,心中仅有信仰为无苏。无苏生,我生,无苏灭,我灭。直到遇见沾雨,哎,都是缘分,又或是造孽,我明白了你和阿祖只见的纠葛岁月。我真心佩服你们。晃晃岁月,阿祖的心中唯有你,等你到生命的尽头最后一刻。阿祖最后合眼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你猜是什么。”
施杏缄默,半晌,问:“什么?说的话一定让你们大吃一惊。想必是,若是有来生,不再见我。”
“不。”詹亭否定,捧起地上厚厚一层的花瓣,往天空中撒去,抬头仰望着,道:“阿祖说,愿你如这杏花瓣般,无所羁绊自由生活。不用为等待而等待。我不懂阿祖最后所说的不用为等待而等待。”
“不用为等待而等待,呵呵,我直到,阿且这么说,是想让我放下,只是放下,谈何容易。”且娑是担心她会在轮回的旋涡中寻找等待他,不想让她一次次穿越过来在他的身边,带着一身的伤回去。
施杏靠着大叔,将摸摸手腕上的手链,不知不觉间,这只剩最后一颗珠子,施杏摩擦摩擦,深呼吸一口气,做了重大决定一般,道:“我明日准备回去。阿且愿我无所羁绊自由生活,那么,我会做到。”
……
回到小屋,分外的安静,詹亭不由加快脚步进屋,施杏紧随其后。渐冻啊床上奄奄一息的沾雨,詹亭一下子没忍住,跪倒在地上,恸哭着爬向沾雨,一手握上他的手,压抑着内心的崩溃,“沾雨,听的到我说话么?”
沾雨吃力的呢喃一声,手回握着,朝着詹亭点点头,将视线落在施杏的身上,“姐姐……别……别恨阿祖,他身不由己惯了。阿祖等你的岁月,实在是太让人心痛。”
施杏走近沾雨,一手握住沾雨的另一双手,道:“我不恨他。他的抱负和信仰以百年的岁月为代价。我为我的信仰,三次重生,只为守护他。沾雨,这辈子你因芃芃和攸宁的责任和嘱咐守护着阿且,下辈子,为自己活,谁都是自己的信仰。”
“姐姐,我从未后悔在阿爷身边。”沾雨笑了,笑着很开心,慢慢的合上眼睛,朝着詹亭作着口型道:“我爱你。”三个字落定,沾雨的手从施杏的手掌心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