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杏拥着且娑的头，摸着他苍白粗糙的头发。这一身不似过往的那般高高在上。此刻在她怀中的是一个饱经人世沧桑的老人。
且娑的眼睛紧闭着，若是不仔细看，格外的慎人。身上的麻衣，打着补丁。仍旧不能将他身上的独有气质给淹没。
施杏一手附上且娑的脸颊，顺着他的脚步线条，坐在且娑的面前，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刚要吻上且娑的唇，且娑反抗的躲开。离开施杏的唇，冷冷地道：“走吧。你是王妃，这里会弄脏你的衣裳。”
“阿且。”施杏怕是且娑吃醋她的身份，紧紧的，不放手握着且娑的手臂，带着坚定恳求语气：“阿且，我为了活下去，成为他的王妃，不得已。你可知道我得到你死讯消息的那一刻，我割了自己的手腕。”施杏撩开自己的手腕，朝着且娑的手心而去，让他的略微粗糙的指腹摩擦着她的伤痕。施杏见且娑眉头微紧，继续道：“阿且，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可还要躲我？！我不在意那些……”
“可我在意！！”且娑莫名又来的肯定和怄气，推开施杏的身子，只听到嘭的一声，且娑的手略微一抖，身子前倾，却生生忍住，“可我介意。你是他的王妃，难道你还能确保你的身是干净的？！你现在怎么算都是有夫之妇，勿让我这样的人毁坏了你的名声。”
施杏，“……”且娑这么说是在气她，侮辱她。
“且娑！！”施杏一手撑起栏杆，坚定的锁住且娑的脸，看着他的苍老的脸，“你一定要这么赶我走？！就算我的身子被其他男人碰了，你也可真当在意？！”
“是！”且娑回答毫不犹豫，斩钉截铁。一个是字像一把利刃刺进了施杏的心窝口，疼痛漫遍全身。且娑真真这字伤到了她。
施杏松开且娑的手，坐着朝着窗户，流着无声的泪水，道：“且娑，我已经是死了两次的人，对于死，我这真的不怕，我唯一怕的是你。第一次死，我你等了我一百多年，第二次，你等了我几十年，前前后后，都快有两百年。且娑，这两百年，还不能让你重新爱我一次？”
“两百年，那又如何。”且娑长叹一口气，以手握拳，道：“你是仙女一样的存在，我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一个，没有必要你如此的对我挂念。我曾经说过，放任自我一次，随着你死去，我的任性也便结束了。现在，我收心寡欲，不想再惹上红尘。红尘走一遭，我悔恨不少。”
施杏听到且娑的说辞，一口气差点噎住上不来，闭上双眸，背对着且娑，道：“所以，你是后悔与我，对么？”问出这一句话，施杏的心仿佛在滴血。她与且娑几十年后的相聚，她不知道且娑是否如初爱她。时间，岁月，能够改变太多，“我想听你认真的回答。”
且娑低笑出声，喉咙深处发出咯咯颤抖的声音，道：“我一直在认真的说话，红绳结白捎，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施杏，“……”再也说不出什么。
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最错误！！
他也跟他们一样的恨她毁了无苏么？
且娑起身，熟练的走向自己的书桌，拿起笔，以手画着，道：“我如今沦落的这幅模样，因为谁呢。”
施杏什么话都说不出，她本看不出且娑的心思。过去是，现在也是。她读遍天下人，唯有他是个例外。本以为她能够走进他的心里读懂一个孤单行走几百年的人，可现在，她怀疑自己。
且娑快速的写着，直到听到脚步声到了门边，唤住施杏，“把休书带走。”
施杏转身，一步一步的走向且娑，走向惶恐的深渊，拿过书桌上的休书，不由的苦笑出声，“我到底是在纠结什么。”施杏接过休书，忍住最后一口气，打开门，往外面走去，留下一阵阵的风灌进且娑的屋子。
且娑弱不禁风的身子一晃瘫坐在凳子上，一手扶额，一手握拳踯躅着，“我到底在纠结什么。”
施杏从小院出来，满天的风尘划过她的脸，施杏不敢再哭，怕泪水黏住她的眼睛。施杏握着那张被湿透的休书，漫无目的的走着，还没有走出城门，已经有人迎上来，请她去某地一聚。
施杏心想便是挞拔什，那晚他们两个人打赌，今天且娑对她的态度。很显然，她输了，输得防不胜防，一败涂地。
挞拔什早早的便在房内等候，满心欢喜的饮着茶，见到风尘仆仆的施杏那一刻，不由一惊。“你不该如此狼狈，我让人伺候你沐浴。”
施杏拿过一边婢女手中的毛巾，擦了擦自己的脸和头发，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冷冷道：“不用。狼狈，你可知道什么叫做真狼狈。嗬，你估计心中早已乐开花。来了一遭狸猫换太子，废了那些心居孛测的人，又看了一出的笑话，一举两得的事，你怎能不乐。”
挞拔什起身，看着施杏忙着整理自己的衣服，一手圈上施杏的腰身，将她腰上的腰带给扯了去，施杏护着自己的身子一脚猛摆上挞拔什的脚背，防备的躲到一边，道：“你离我远点。”
挞拔什嘴角一扯，冷道：“他都休了你，你还要在意什么？！无论从哪方面，我都比他好。”
施杏系好腰带，沉默着，半晌，望着窗外的风平浪静，道：“那时候的他，十个你也比不上。只不过，如他所说，红颜祸水，我毁了一代的天骄。”
挞拔什从施杏的眼中看到从未见过的愧疚和挫败感。到底那些讽刺的话到了喉咙口也说不出来。望着施杏的身影，那么让人心疼。这一刻。他有些恨且娑。“施杏。跟我回中原，那里，我一切都能给你。”
施杏侧头一笑，道：“我想要的除了他，谁都不能给我。可如今，连他也不要我了。我存在于这世间踌躇又是为了什么。满心欢喜来到这个世界，兜兜转转，历经各种的困苦，见到他却换来一张休书。嗬，且娑你可知你这么做真的很过分。”
施杏冷笑着，突然打开窗户，一阵冷风吹进来，吹透了她的整颗心。那一刻绝望满上头，再也留恋不什么，翻身从窗户上翻了下去。
挞拔什连忙跑到窗边，伸手一把抓，抓住施杏的衣衫一角，眼睁睁看着施杏从手中滑落倒在地上，城墙有数十米，施杏摔得身后出血。
施杏望着窗台上震惊的挞拔什，手微微一动，嘴角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容，望着洁白的天空。道：“阿且，再见。”
袖口处的休书跳脱来，翻滚着散开，浸湿在她的血中。直到她看不见天上的白云。耳边有个声音在吼着她的名字，她不想回答。
风起云涌，塞外的夜晚降临。且娑坐在桌子边，和在背诗沾雨坐着，沉默着的气氛，直到攸宁和徐芃芃回来，手上拎着的是一条鱼。
徐芃芃将鱼在沾雨晃了晃，道：“小雨啊，今天的大风吓坏了吧。晚上奶奶给你做个好吃的。”
“谢谢奶奶。”沾雨放下书，一个熊抱而上徐芃芃，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道：“饿坏了。要是今天那姐姐留下来，就能够尝到奶奶的手艺。”
徐芃芃一惊，看向且娑，一脸淡容的坐着，什么话都没有。徐芃芃握着沾雨的小手，问：“那姐姐可有说过什么？”
沾雨仰着头，回头看看且娑。犹豫了一下，道：“那姐姐说，让爷爷奶奶照顾好自己。她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来了。”
徐芃芃眉头一紧，总觉得有些怪异，望向且娑，问：“阿祖，杏姑来了，你可说了什么？”
“给了休书，让她走。”
徐芃芃手中的鱼掉在地上，碰的一声响掉在地上，弱弱的，难以置信的又问了一遍，“阿祖，你刚才说什么？”
且娑停下手中的手链转动，淡淡道：“给了休书，让她离开。”
徐芃芃听到此番的话，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把摔了且娑面前的几本书，压抑着内心熊熊怒火，“阿祖你是她的一切，是一切。阿祖不要她，杏姑会如何？！！阿祖，你和杏姑转悠错过了那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杏姑回来，为什么还要让她离开？！杏姑的为人，我们再清楚不过，嫁给那大王，杏姑定有她的不易。她一个女人在这乱世生存，阿祖，为何你还要拒她门外，哪怕是拒绝，为何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
徐芃芃不敢往往后面想，连忙拎着鱼往门外而去，且娑安静的坐着，那一刻，他却真的慌了。他是她的一切，她知他不在的消息割腕自杀那么这一次，她悲痛欲绝又回如何？
门外脚步匆匆，且娑循声抬头，只听攸宁气喘吁吁的道：“阿祖不好了，杏姑，怕是不行了。”
且娑将自己的手臂收紧，蹒跚着站起来，走过去，走到门外，“带我去见她。”她的性子还是这么烈，认定了的，绝不会改变。哪怕是死，她一点不畏惧。这到底是该如何评价她。傻杏儿，怎么就不会放下。
且娑是被挞拔什的人搀扶着到施杏的床边，挞拔什一把揪住且娑的衣领，道：“你看你干的好事！！她怎么就喜欢上你这个窝囊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