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里,楚玥和沈安安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可对方是皇后,她们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悦。她们心里清楚这是皇后的故意刁难,没准皇后就派人在暗中盯着她们,所以母女两人连大气也不敢出。
沈安安毕竟年幼,自然是没有那般好的性子,但因为顾忌的皇后的身份,她倒是不敢有大声的抱怨,只能低声的询问楚玥:“姨娘,你说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
因为来之前,楚玥特意交代不能让皇后捉了错处去,所以便让沈安安不要再唤她娘,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个妾室,虽有诰命的身份,可毕竟不是沈靖的正妻,虽然她心里不是这样认为的。
“皇后娘娘的心思岂是你能乱猜测的,安安静静的在这里等着,等皇后醒了,自然会宣我们进去,总之不要再多说一句话。”楚玥侧身,压低了声音叮嘱道,然后转回了身子,将目光定格在墙上价值不菲的字画上。
沈安安被楚玥一声低斥,也想起了这是在承乾宫,比不得在家来的随性,于是乖乖的闭上了嘴,耐着性子等候着。
突然偏厅的珠帘被掀开了,粉色衣裙的宫女走了进来,道:“皇后宣二位问话,请随奴婢而来。”
楚玥、沈安安双双起身,笑言:“多谢!”然后中规中矩的跟着粉衣宫女的后边,往承乾宫的偏殿的正厅进去。
大晋有律法,无论是百姓、或者是当朝官员、命妇,皆不可擅自瞻仰后宫嫔妃的面容,如有偷偷打量者,一经发现,按律杖毙。所以,楚玥和沈娇皆垂着头,进了主殿。
“皇后娘娘,奴婢已经将人带到。”粉衣宮婢上前行礼禀告,然后躬身退下。
“臣妇沈赵氏(臣女沈安安)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楚玥、沈安安两人规规矩矩行半叩礼。
皇后蹙眉捧着方才的那本书在翻阅着,也不看下方跪着的两人,旁边伺候的宫女也屏住呼吸,不敢做声。
偌大的宫殿里,似乎就只听得到皇后翻书的声音。皇后不发话,她们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弹。
这半叩礼也是有讲究的,双膝跪地,身子微微向前屈着,双膝极为受力。往常楚玥见到沈靖与只需行屈膝礼,后者大抵都不愿见到她,这行礼便是少之又少了;而沈安安因为上次罚跪祠堂,导致腿上落下了旧伤,也不适合久跪。
偏殿的正厅的地面是磨光的大理石,没有铺上绒毯,楚玥和沈安安跪着,感觉大理石的冰凉,已经渐渐的蔓延到了膝盖,仿佛置身在了冰窖中,又仿若被千根细针扎着。
如今已是秋日,阳光不算强烈,间夹着丝丝秋风吹过,让楚玥和沈安安的神智清醒的不能再清醒,膝盖处传来的疼痛是那么的清晰,但是她两人却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皇后娘娘的这一番作态,无疑是在表明,今日宣她们母女进宫,就是为了训斥她们,她们又怎么敢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出现岔子。
终于,在楚玥和沈安安觉得自己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忽然听得一个娇俏的女声插了进来:“皇奶奶,瞧您看书都看的入迷了,下边还跪着人呢。”
这声音,耳熟的很,就是那日替皇后传口谕的琦岚郡主,楚玥不明白,那日自己不是无意中得罪了她么,今日怎么还帮着她说话?
皇后瞥了一眼下方跪着的两人,见她们一副快要支撑不住的模样,这才将手中的书放在一旁,淡淡的开口道:“起来吧。”
这一声听不出喜怒的话语,在楚玥和沈安安的耳中,仿若天籁。
楚玥和沈安安恭敬的道了声:“谢娘娘恩典。”然后搀扶着起来了,但仍旧是低垂着头。
“沈安安,你抬头让本宫瞧瞧。”皇后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沈安安心中纠结难办,不知道皇后这番命令到底是何意,但还是乖乖的抬起了头,如此一来,沈安安倒是能将皇后的面容瞧得清楚。
入眼可见的便是穿着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的华服贵人,通身的富贵逼人,保养得宜的脸色看不到岁月留下来的痕迹。看似温和的眉眼间带着自然流露的威严,那是她当了多年皇后而累积的威严气势。
三千乌丝被梳成了高高的参鸾髻,插着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累丝珠钗宝蓝点翠珠钗,耳垂上挂着极为罕见的粉色的南海蛟珠耳环,双手带着茄形坠角儿镂金花嵌翡翠粒护甲。
“生的倒是好模样。”正在沈安安打量着皇后的时候,忽然听得皇后这般称赞。
“娘娘谬赞了,臣女哪比的上娘娘国色天香的万分之一。”沈安安听得皇后这般称赞,心中虽然高兴,但还是知道要谦逊一二。
“模样生的好,偏偏是庶出的身份,难免会想要往高处爬啊。”皇后淡淡的讽言,真是平白浪费了“第一才女”的名声,居然听不出她话语的弦外之音,还真当自己夸她不成?
沈安安心中一惊,皇后这是什么意思?沈安安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难道她是说自己想要勾搭六皇子吗?可是自己心仪的人是皇长孙殿下,她什么时候和六殿下搭上线了?
沈安安这一迟疑,便让幻绒捉了错处,道:“娘娘在问话呢,沈二小姐还是莫要在走神的好,好在皇后娘娘一向仁慈,不愿与你计较。”
幻绒的话拉回了沈安安的心绪,可是她依旧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诚惶诚恐道:“皇后娘娘,臣女并不知娘娘方才那番话是何意,求娘娘指点一二。”
“你不是有京城第一才女自称吗,怎么连本宫一句话的意思都猜不到?真不知道是你浪得虚名,还是存心欺瞒本宫。”皇后脸色微沉,丢了个两难的选择题给沈安安。
若是她要护着第一才女的名声,那便是存心欺瞒皇后,这件事可大可小,可按照皇后今日对她们的态度,真真承认是欺瞒了皇后,保不准就是砍头的大罪。可若是向皇后讨饶告罪,并非欺瞒,那势必就是应了皇后那句浪得虚名。
若是皇后并无隐瞒之意,怕是用不了一日,便会全京城都知道这件事,这对她的名声又是一记重创,好不容易陆尧才重新对她似从前一般,若是经此一事,势必又会对她冷淡一段时日。
沈安安左右为难,却是急坏了垂首在一旁的楚玥,她上前一步,替沈安安回到道:“皇后娘娘,小女怎敢欺瞒您分毫?小女只是读了些女戒、列女传,其他的从未涉猎,这名号不过是大家吹嘘出来的罢了。”
沈安安一脸愕然的瞧着楚玥,她方才听到了什么,她的娘亲说她第一才女的名号是吹嘘出来的,要知道她自从被楚玥连累失去了嫡女的身份后,唯一让她觉得能与沈娇一较高下的,便是这一名号了。可是,现在却被楚玥给毁了。
这是第一次,沈安安开始对楚玥失望起来,连带着心中有些愤恨。
沈安安记得,楚玥说过会想办法让她成为父亲最疼爱的女儿,结果父亲竟然为了一个水鬼上身的沈娇,三番五次体罚她,甚至不惜动用家法;
沈安安记得,楚玥说过会帮助自己成为陆尧明媒正娶的正妃,结果沈娇与陆尧退婚了是不错,可是她却好运的跟皇后的儿子定了亲,而自己却名誉尽毁;
沈安安记得,楚玥说会让她成为镇国府唯一的嫡女,结果却是受了她这个无用母亲的连累,不仅变成了庶女,在身份上让沈娇死死压着,现如今更是被她害的丢了第一才女的名号;
……
当你开始讨厌憎恨一个人的时候,那么她曾经为你步出的所有的好都会被忽略,而她的缺点便会在你的眼中无限的被放大,如同滚雪球一般,不停的增长,直到达到你想象不到的巨大的程度。
很显然,沈安安现在就是这样的,她盯着楚玥,眼中的恨意很明显,后者只当她是为了方才的话而生气,便用眼神安抚着,让她此刻先收敛些,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母女两人之间的小交流全然落在了皇后的眼中,见仇恨的种子已经种在了沈安安的心里,这倒是出乎了皇后的意料,不过她倒是乐见其成。只是,她们两人公然无视她,真当她是没有脾气的不成?
“你们当本宫这是茶馆不成?对本宫的问话是想应便应,不想应就直接无视了,还真是胆子大的狠。”说着便一巴掌拍在了右手边的案几上,蕴着内力的一掌直接让案几碎成了两半,唬得楚玥沈安安又跪在地上,险些叩头如捣蒜。
“臣妇(臣女)不敢,娘娘恕罪。”两人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皇后的突然发难让她们两人都招架不住。
“我看你们是敢的很!沈安安,本宫问你话,你竟然两次都出神,还有你楚玥,本宫没让你开口,你竟然敢插嘴,不愧是个妾室,一点当家主母的风范都没有。”皇后拿了楚玥妾室的身份说事,这是她最不愿意接受的现实,可偏偏皇后就这样刺啦啦的将她的伤疤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