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不觉晓,处处有鸟啼。夜来风雨声,全都听不到。
这一天,习凉误了早朝,他当了五年的皇帝,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于是,史官记载:元明三年旦,帝贪色误朝。
于是,晋安城的茶楼上,路人甲:“听说了没有!听说了没有!梁帝今天睡过头误了早朝,你可听说没有,梁帝有新宠了!”路人乙:“唉,吾心甚寒,寒不能眠呐!”旁边一群妙龄女子听到这个消息哪还有闲情在这喝茶磕瓜子,马上回家梳洗打扮。梁帝终于有新宠了,没有人责怪他的不忠,相反全国的女子都喜笑颜开,奔走相告,姑娘们都想着今年的选秀自己有机会啦!
赶紧央求父母进宫打点,好让自己能轻松过关脱颖而出,然后与梁帝来个完美邂逅,情定终生。
一场夜雨过后,早期开出的海棠花几乎落掉了一半,一大早许陈然在院子里一边练习毛笔字一边听杨柳唠唠叨叨地念经,“娘娘,您可不知道,因为今天皇上误了早朝,那些官员就说你是红颜祸水,是妲己转世害国。
更可恶的是,那些个大家闺秀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忙着准备今年的选秀,她们也不想想,自从皇上登基,压根就没选过秀,也不知道是谁给她们的勇气和肖想。”
“大概是梁静茹给的勇气?”许陈然心想,便不自觉的笑出了声。这小宫女与她相处这一个月来,慢慢也不再胆怯,露出叽叽喳喳的黄鹂鸟本性。不过有些地方两人倒是脾胃相投,比如,八卦,比如吃。
这下可不得了,小妮子本就气,一听到笑声,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娘娘,您还笑,您就是这样什么都不管,当年才会着了那柔妃的道儿。哼,要是依依在,肯定能把那些个嚼舌根的宫女太监的嘴全都撕烂!”
“首先呢,我得提醒你,我没有名分,不是什么娘娘;其次,那些大臣们实在是太抬举我了,就我这模样连你都抵不过,哪称得上妲己呢?再来,嗯,等等,你说依依?依依是谁?”许陈然放下毛笔掉头看向杨柳。
杨柳一下子捂住了嘴,她忘了如今皇后娘娘失忆,皇上嘱咐她什么都不能说的,可是她实在忍不住,她也实在不想让娘娘就这么忘记了依依,便回道,“依依和我一样,是以前侍奉您的宫女,可是后来……后来,她跟着您走了,如今,您回来,也没见到她,不知道她去哪了,我……我好想她……呜呜呜……”
说着,杨柳就哭了起来,她和依依在一起服侍了她两年,情同姐妹,本以为会就这样一直到老一直到死,没想到,如今她却是生死不明。
“依依?依依?”许陈然默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感觉好像很熟悉,想了半天,她终于一拍脑袋,抓着杨柳的胳膊一阵摇晃,“啊,杨柳,我想起来啦!”
“什么?娘娘,您想起来了?依依在哪儿?”
“不是,我终于想起来了,你们的名字是出自诗经《采薇》里的一段: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我就说嘛,怎么这么熟悉!”许陈然的眼睛都快弯成了月牙,整张脸笑皱成一个小笼包,还在那里洋洋得意着。
躲在暗处的陆一立即开始铺纸作画,他的内心其实是十分咆哮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暗卫老大来保护一个弱女子也就罢了,还得学会画画?
她的每一个笑容他都必须极力描绘出来带给主人看。这简直比当年让他一个人去刺杀郭震霆还难!
不过想是这么想,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描着,并且内心祈祷这位祖宗还是像刚来时那样少笑一点吧。
习凉一直忙到深夜,今日的奏折尤其多,大多是官员早上临场写下的,弹劾他误朝坏了祖上规矩。
对此,他既感到欣慰有感到无奈,欣慰的是有许多忠臣敢于讽谏,无奈的是他们不分轻重巨细,徒增他烦恼。
这时正遇上陆一带来画像,习凉展开来,瞬间顿住,他被画中的人惊着了,是有多少年没看到如此的笑容了?
画上海棠树下站一个着绿罗裙的翩翩女子抓着丫鬟的胳膊大笑,衣珏翻飞。
“你这个月拿双倍的俸禄。”习凉收起画,将它小心地收到书架上,如稀世珍宝。
旁边的陆三陆四一脸艳羡地盯着陆一,陆一大大方方的回了他们一眼:有本事你们也画呀。陆三陆四眼神陡转向下:我们画,画你大鸟!陆一哼了一声“粗鄙!”
“嗯?你说什么?”旁边的习凉望着他。他忙弯腰抱拳,“属下还有事禀告。”
“嗯,讲。”习凉坐到案前执起笔来继续做朱批。
“是。今日杨柳对娘娘,不对,是许姑娘说了依依的存在,还好许姑娘没有一直问下去。杨柳差点坏了主子的事,您看,是不是,把她给……”陆一做了个手抹脖子的动作。
“不必,你别动她,小九今天做了哪些事?说了哪些话?中午吃的是什么?”
“许姑娘今天吃的仍是小油鸡配鱼头汤,午后她在院子里练字,和杨柳闲聊了几句,还说杨柳的名字来源于那个诗经里的一句话:‘昔我往矣,杨柳依依’……”陆一说得头头是道。旁边的陆三陆四会心地对视了一眼,一致认为这俸禄是该比他们多,又开始偷偷嘲笑起陆一,跟个娘们似的叽叽歪歪。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习凉抬起头,嘴里轻轻地念了一句,便看着前方定定地发起了呆,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究竟再想谁。
见此情况,陆一便识趣地招呼陆三陆四离开。
外面,夜尚未央,哥儿三个勾肩搭背三两步出了皇宫朝酒楼走去,陆三陆四一左一右搂着陆一这个钱袋子,心想着今晚得好好宰他一回。陆三悄悄放出信号,让其他的十几个兄弟全都赶过来。于是到了酒楼,陆一就看到这十几号人物站在门口看着他,个个人高马大,如豺狼豹虎,他撺紧自己的钱袋,四下寻找那两个罪魁祸首,可陆三陆四一到酒楼就溜到后厨找酒喝去了,哪还能看得到他们的身影?
月光撒在地上,像一把盐。习凉来到许陈然的窗下,站定成一尊雕像,每夜站在她窗前直到熄灯仿佛已成为他睡前必做的一件事。听她和杨柳说话,那声音就像吹在他身上的春风,温温和和,撩得那江南丝绸做的玄衣一阵一阵贴到他腿上,清清凉凉,就像,就像她柔软的手。
小九,我一定能治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