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讲完呢，听宫里的老嬷嬷说，每到月黑风高之时，皇上都会站在许尚宫的窗前，许尚宫更衣睡下后他都不离开，一站就是站到黎明打更时。还有好几次，宫女都看见他召许尚宫去他殿里，一去就是好几个时辰，大家都知道是那……啥啥啥。”说到这，她脸红起来，可转瞬又困惑，“却不知为何他久久不立她为妃？”
她陷入思考，终于停住嘴。
许陈然放开手，她头脑冷静下来，可心中却是百转千回，她想自己是不是饿了？叫那胃痛连到了心，“杨柳，你去御膳房要碗莲子粥来，我有些饿了。”
“噢。”杨柳还在陷入千年未解之谜当中，一脸困惑，摇摇头踌躇着离开了。
屋里陷入安静，茉莉花的熏香徐徐被吸入她的头脑，她开始有点闹不明白自己了，明明没有要生气的意思，可笑脸却是已不在，明明也没有难过，可偏偏心口疼得厉害；明明没有疲惫，可这身体却像没了气得娃娃，说瘪就瘪了下去。
当一个人的嘴角下弯，面无表情时，她才始知提起嘴角，做出笑脸是有多累。累到宁愿去死。
他爱的，至始至终，是那个初下崀山什么都不懂的蠢女人，许萧然、她，都是个代替品，只不过她的脾性像了些，一开始就敢与他顶嘴，才获得了他如今的青睐与宠爱。
杨柳将粥端进来时，她已经合衣躺下睡着了。因为累，便懒得脱下那一衣尘灰。
今夜，无风也无月，一匹马从皇宫的马厩被放出，一路八百里加急，奔驰南下。许志然赶到齐营的时候，许胜然已经在军营里来回踱步了几百圈，就在他要将这地踱穿时，许志然终于来了。
而他来，只不过是为了一个“守”字。
原本飞鸽传书即可，只是他必须还要来同大哥解释，他知道许胜然天性多疑，就连是对他，都要怀疑上三分，更何况是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妹妹。
“二弟，你总算是来了，快，快上座。”许胜然命人出去备茶水，将许志然迎到上座，他便问道，“怎么样，九妹此次出行可有收获？”那样子竟是比许志然还要焦急。
“阿妹说，皇上应该会派五王爷驻守到江淮一带，但只是防守，看来他是有意要放我们一马。”
“哼，我看他很有可能是想以此讨好我们，毕竟如今北方朝廷紊乱，南方又有我们相逼，晾他也不敢贸然动手。”许胜然背过手去看墙上的战略地图，复又调转过身问，“听说郭锦那边出了些意外，可要紧？”
许志然心中闷闷不乐，自己赶老远过来通报消息，他还问他这个，他成日呆在宫里，怎知晓这些？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据柔妃所述，并无大碍，他们原是想去趁皇上此次外出行刺，可消息有误，皇上派了人保护，他们也就是折损了些兵力，旁的没甚，只不过，这下是打草惊蛇了，那皇上怕已是知道郭锦不轨。”
“这一群蠢货！”许胜然大怒，一掌拍到桌子上，竟生生将那木桌拍裂了条细缝出来，“总自以为是，也不事先同我商量，我看他们合作的诚意也不大，往后你在宫中要尽量防着些，切勿透露我们的意图，以免到时落得个狡兔死走狗哼的下场。”
“大哥放心，阿妹也曾提醒过我，她说，如今有共同敌人，尚能站在一队，再往后……我们是应当为自己留一条退路。”许志然抱拳欲出营，“那若无事，我便现行回宫了，如若不然，怕白日里叫人撞见，不好扯谎。”
岂料许胜然听到这句话，心中困惑，皱眉，“九妹真是如此说的？”他见许志然点头，眉头皱得更是紧，这常年呆在山中没见过世面的丫头怎懂得这里头水深道浅？况且她还失忆了，原本她说要帮忙他还不屑，一个智龄停留在十几岁的小姑娘能帮什么？不出卖他们便是阿弥陀佛，可现如今，他沉吟，或许他的这个小妹……并不如他想的那一般。
“当初九妹回来我也不在宫里，到如今我们许氏一脉已经人丁微薄，我这个做大哥的竟一次都未见过他，这样，不如，你改天就将他带过来我们兄妹也该叙叙旧。”
许志然为难，“这……出宫本就不易，阿妹如今在皇上眼皮底下，正当宠，怃然将其带出来，况且行这么远的路程，怕是她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得受不了。”
“倒也是，是大哥考虑不周了，那不如这样，明夜我便偷偷进宫，你明日里给她提前打个招呼，别到时候不认识将我当贼抓了起来。”
许志然吞吞吐吐，心中不乐意，他亲自进宫未免太过冒险，再说他去找她作甚？定是不相信她的话要当面试探。他还想说，但许胜然没再给他机会，大手一挥，笑道，“就这么定了，二弟你先回吧，路上小心，往后通风报信你还是让下人来，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许志然无奈，只能一撩帘子骑上马就往北离开了。
秋夜里已开始下起薄雾，许志然的双鬓已经被霜染得湿白，他今年四十有一，曾也有妻有子有家有室，而如今却是妻离子散，家没有家，人不再是人。
额前的刘海湿漉漉的贴在他的脸颊，那块深红色狰狞地伤疤显露出来，这是当年梁军火烧齐国粮草时落下的。自那以后他便整日以后刘海遮面，再不敢同人对视。
午夜里，他是一只丑陋的孤魂野鬼。
他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败落，这万骨枯里首要就有他一个，阿妹提醒他要为自己留退路，可既然已经开始了又怎么可能有回头的机会。
天凉凉，鬓微霜，他孑然一身，是命运不让，可即便要死，那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就只想，只想，拼着这条残命，为亲人，能护一程是一程。
天堪堪亮，宫里没有公鸡打鸣报晓，唯更夫打着锣鼓，响亮亮大喊一声，四更天。
许陈然做梦梦见有人掐她的脖子，一点点收紧，一点点，然后渐渐地，她可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突然，她猛地一个起身，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呼吸，胸脯间喘息不止，抹了满额的汗，方才听到外面有打更声响起。
这几日随习凉出去因认床，都是早早就起，现下醒过来也是再也睡不着，她披起外衣到了杯陈茶来喝，心中只纳闷，卡住她脖子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在梦里只晓得那双手宽大厚实有茧，应该是个男人吧。
外面下起了雾，一时也看不出天到底亮没亮，但陈然肚子饿，便随口问道，“杨柳，你昨晚说的比小油鸡还好吃的东西，是什么？叫御膳房做一份来。”
杨柳端着托盘，快速说了声“是叫花鸡。”便脚底抹了油溜走了。
陈然捏着水杯，坐在屋里仰头流泪，无语凝噎，“你，特么是跟鸡赶上了是么！”
话是如此说，但她中午还是要了盘……鸡。这鸡是从民间……乞丐群中传出来的，故取名为叫花鸡。做法也简单，就是将整只鸡的内脏掏空了，外面用泥巴裹起来然后放在火架上烤，几日前，御膳房新进了厨子便带来了这个做法。
她撕了一块鸡腿上的肉放到嘴里，轻轻咀嚼，味道确实不错，竟比她今日前在小树林里吃的烤兔子还要香嫩。黄色的鸡皮已经被烤得往外卷起，脆得没有一点油腻的感觉。
正享受着，习凉便派了公公过来请，她叹口气，没得办法，谁教她吃的喝的穿的都是人家的，也只能用湿毛巾擦了擦十根有光焕发的手指头，跟着去了。
午后太阳出来，雾散去许多，皇宫里中央花坛里的菊花大多都盛开，还有一些垂着头缩着苞，羞羞切切，不敢见人。自打陈然弃了轮椅能走路以来，从前的调皮好动便全都显现出来，此刻她正用绣鞋尖踢路边的石子，小石子可怜得到处滚，一直滚到宫门前。
习凉站在门口，双手别在身后，就这样微笑着看眼前的小女子，她就是他眼前的太阳，闪闪发光。
“午饭吃过没？”陈然走进屋，大模大样的坐到椅子上，顺手端起桌上的茶杯，优哉游哉地问着客套话。
他转过身，开口，却是答非所问，“你中午可是又吃小油鸡了？嘴上的油都没有擦。”
“不可能，走时我特地净过面的。”她抬手抹嘴，却不知早已经入了大灰狼的套。
擦了半天，也没见什么，方才反应过来，抬头吼道，“好啊你，你逗我玩呢。”
上前就是拿小拳拳（深夜恶搞一下下==）捶他的结实的胸膛，她绕着屋子追他，觉得好玩，也跟着笑起来，直到打闹够了，才窝在他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叫我来又有何事？”
“你可想走红毯，千万人朝你俯礼的那种？”
她从他怀里坐起，看着他的眼睛，疑惑，“你准备做什么？”
“举行封后大典。”
“为什么？你若是想，直接将凤印给我不就成了？”她又重新窝到他怀里，贪心那一丝一缕熟悉的龙涎香。
他侧卧在榻上，右手支着头，左手食指绕过陈然的秀发，放在鼻端清秀，说的话也是云淡风轻，“既然重新开始，那一切便应该重新来过。”
“好吧，反正随你，这天下都是你的，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好，那就这么定了，宫里的凤衣已经做好，回头你带人过去看看，要是有什么不满意之处，只管让她们去改。”
“既然你要折腾我，那就顺便再答应我一个要求。”
“说说看。”
“你先答应，我再说。”她伸手玩他衣领上的清布扣子，解开再扣上，扣上又解开，玩的就是这种磨人的心理战。
“你说了，我未必答应，但你若不说，那我肯定无从答应。”他一把握住她调皮的小手，不吃这一套。
“好吧好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这三宫六院的，也不差再多一个，我来为我七姐向你讨个头衔，要个贵妃玩玩。”她没了耐心，从他手心挣脱开，开口索性就说出来，只等他应还是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