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陈然翻了半天,双手都被灰给染黑得看不出原样,还是没有找着,但却看到几本以前偷看过的江湖小人书,当下便也不嫌脏,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津津有味看起来。她还记得小时候看这些时,里面的江湖义气,拔刀相助,英雄救美环节是她的最爱,每每这时她都会看得忘记吃饭,害得师父到处去寻。
次日许陈然醒来已经是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也被换了,她揉揉眼睛,只记得昨夜在地窖里看书,可后来她又是怎么回来的,她就想不起来了。左右多半是师父把她抱回来,这样想着,她也没太在意就起身下床去。连贴身的衣服都被换了,还能会是谁。
这一整天,习凉都黑着一张脸,看谁都冷着眼,她自问没有惹到这位啊,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呢?简直比戏班子里唱京剧的还能变。
到下午时分,许陈然他们便要走了,毕竟离开京城已经好些日子,这位皇上还有好些事情要处理。上山难下山便容易多了,她告别师父,便爬上她的“坐骑”下山去了。
习凉的手虽还没有全好,但背一个许陈然还是绰绰有余的。她吃过亏也不在倔,任由他背着她直接用剑插着石缝如僵尸一般蹦跳之间飞下山去。
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来接他们,她捧着一堆志怪小说坐上马车,一路颠簸。马车里气氛凝结,他不开口,脸冷得像北极圈的冰山,她被吓得不敢开口,心里憋着话难受得她小屁股扭来扭去,坐不住,要往窗边移,移到离他最远,免得被他冻住。
原本是个无话不说的话痨,现在不说话反而泛起困来,头倚在窗边就着车轮摇摇晃晃地竟也能睡过去。
习凉看着缩在窗边的小人,真没良心,他还在等着她解释昨夜为何会呆在地窖一整夜,她倒好抱着一堆破书安稳地睡过去了,还偶尔砸吧嘴。那书竟比他还宝贝!
他无法,摇摇头,上前将她怀中的书轻轻抽出来,又怕车轮颠簸撞到她的头,只慢慢将她移到自己怀里来,让她靠在他怀里,睡得更安稳些。
这一路,许陈然睡得香喷喷,竟还做起了梦,她梦见回到现代,老保姆给她做她最爱的黄桃寿司,她一连吃了好几个,等到她笑醒过来就发现一道冰冷幽怨的眼光照射着她,抬头一看,她竟什么时候躺到他怀里去的?
再低头,天!他的手指上沾满口水,哈哈哈哈哈……
当日,宫内士兵便听到一座华丽的轿子里传来一阵似妖魔的笑声,吓得他们赶紧捂上耳朵,生怕被魅惑了去掏心挖肺。
刚回到宫,才走至海棠苑门口,杨柳就飞奔着迎了过来,“公主,娘娘,姑娘,”人一兴奋,几个称呼一齐喊,一瞬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叽叽喳喳叫,“奴婢想死您了,想死您了。”
“我倒是瞧着你胖了几斤,哪有半点将死之相。”陈然将书丢到她怀里,拿她打趣道。
“没有没有,您不在,我连饭都吃不下去,一顿就吃两碗,实在吃不下。”杨柳嘟着嘴委屈,她是真想她,没了她,这宫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轻点杨柳的眉心,娇嗤,“好了好了,幸亏我不在,不然这皇宫都要被你吃穷,到时还成了我的罪过。”
俩人一路说说笑笑,刚进屋,许志然便已在屋里等着,“杨柳,你出去将门带好,守着门,有人来就大声通报。”
许陈然收了笑,给杨柳一个眼色,杨柳便自觉出去了。早在出行之前杨柳就被通过了气,她是忠心于陈然的,只是杨柳不明白如今齐国被列为大梁的一个省份,百姓都和乐安康,皇上也是明君对她那般好那般宠,为何他们就非要执着于复国呢?
她关好门,警惕地盯着院外的那棵大树,她自己心里不明白,但只要是公主做的事,她就一定会追随。
屋内镂金香炉燃烧着香料,袅袅白烟笔直上升,熏染了一屋子的茉莉花香,清香扑鼻。
许陈然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杯水,他就急急问道,“小然,怎么样?可有什么消息?他可有透露何时进攻南下?”
她只埋头喝水,咕噜咕噜,顺着白嫩纤细的颈脖下去解了渴,才缓缓说了一个字,“守。”
听得他更是焦急,皱眉又道,“什么?你就别卖关子了,赶快告诉我,好叫大哥有所准备。”
“哎哟,二哥,你可别急,这事急不得,我只看到他在五王爷习林的折子上批了个守字,具体有何军事部署我尚且还不知,但要是出兵剿灭,定是要派她去的。”陈然卧到榻上说话又轻浮起来,教许志然一时只觉莫名其妙,这丫头身体里似住两个灵魂。一个二十多,一个……未成年。
“这我知道,如今朝中就还剩习林和郭锦两位称得上的武将,郭锦又被削了兵权,断是不会再被重用。”他有些无奈,早先刘酆跟他吹得好像大梁已是他们囊中之物,只待伸手去取,可前些日子却是在崀山脚下吃了大亏。
“那不如这样,我去同他说,叫他让郭锦领兵南下,到时他拿了兵符与大哥那十万军队会合一起攻进京城。”她突然坐起来正视他,眼眸里晶晶亮,似乎在为自己想了个好主意而得意,等着被人夸赞奖赏。
“阿妹,休得胡闹,这可是生死大事,胜败关乎性命,你怎到这时还把它当做儿戏?我们若是失败了,到时你也跑不了,二哥……救不了你的。”他生气,怪她不正经。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兴许他就是那为求褒姒一笑而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你是对你阿妹的容颜没信心呀。”
许志然见她依旧没个正形,还朝他搔首弄姿,当下气急,“我不了解,你还不了解他,若是他真为了一副皮囊,那七妹如今就已经是皇后了!”
是啊,七姐长得与她相同,若不是两人气质、服饰相差多许,站在一起就是连亲生爹娘都不一定能够辨认。陈然也想,为什么呢?现今她七姐才是那个十四岁的许陈然模样,而她,除了一如既往的蛮横无理,再也没有往昔的身影。他,为何还要对她万般好?
“对不起,小然,你别多想,你七姐,她虽暗自倾慕他,但她绝不会同你争抢,总归是姐姐,她不会嫉恨你的。”许志然自知理亏,理了袖子,语调降低。
“没事啦,七姐在这宫里那么多年,她若当真喜欢他,明儿个我去给她求个名分就是。”
男人喜欢的自是这般平时无事爱娇闹,一遇到事又能宽心做朵解语花的乖乖女,若论带兵上战场她是不如他,但要说这些男男女女之间的套路,她的段数自是比他高过八级十级。
果然,许志然一时语塞,也无话可说,只能摆摆手,悻悻离开。
“小杨柳,你说我这样做,有错么?”陈然看杨柳进来添茶水,突然想念起依依来,也不知她如今在哪,习凉到底有没有救醒她。
习凉、沈佲城、许志然,他们之中,有的要她人,有的要她心,还有的要借她打探敌情,到头来,真正对她无所图的竟也只剩下身边这个没心没肺,呆头呆脑的傻丫头。
“奴婢不知,但只要是您要做的,在我心中就无论对错。”杨柳蹲到榻前,双手托着腮帮,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仰头问,“公主这是怎么了?可是马车太过劳累,可要我服侍您洗漱歇息?”
“白日在马车里睡饱了,现在也睡不着,你陪我聊聊天。”
杨柳原本自己就已经有些困,但一听到可以聊天谈八卦陡然来了精神,一开口,眼睛里放光,活像两只小红灯笼,“您想听什么?哪个宫里的?聊什么?我前天在御膳房偷吃到一种比小油鸡还要好吃的东西。”
陈然两眼翻天,无语,怎就带了这么一位缺根筋的呢,“我要听金銮殿里的那位的事!”
“这个……这我知道的实在不多,您要听哪方面的?情感、政要、喜好、怪癖……?”
许陈然感觉自己就像站在自动饮水机前,选择自己爱喝的口味的饮料,可她如今有的是钱,是钻石王老五,于是随手一点,“全部,我要听全部。”
“是,从皇后娘娘也就是您……失踪以后开始讲起,初时,皇上出动全皇宫的侍卫寻找,声势浩大,具体有多大,有待杨柳去考证,因没寻到,这狗娘养的……呸,这皇上在一个月之内竟然抱着许尚宫睡了两夜的觉。气得我,不对,气得柔妃娘娘揪了许尚宫好几次头发。后几年里,皇上总算振作,(化身为地狱修罗),大肆举兵攻打突厥,亲自带兵上阵,这场仗整整打了五年,最后突厥老皇帝被气得吐血身亡,突厥终于投降大梁,成为我们的藩属国。(此处省略杨柳一万字傲娇)。皇上不挑食,看不出有什么爱吃的,就是没事喜欢多喝两口碧螺春……”
“停停停,喜好和怪癖这两个就免去吧。”许陈然见她小嘴一张一合,叽里呱啦,怕再让她这样喋喋不休语无伦次下去,自己的耳膜就要炸掉。
她现在的头脑就是一半是水一半是面粉,不用搅拌就已经成了面糊,混乱的很,她正捂着头想要将水和面粉分开,可还没来得及,这小丫头居然刹不住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