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凉与他是同门师兄弟,江湖师门派多如牛毛,有名气的也不甚少数,只是真正的高人未必就收徒。他们的师父便是如此,只收了他俩,并无门派。其实要说来这也是缘分所致,沈佲城是师父之子,而他又在儿时一次机缘巧合下救了他,有着这一层恩在,他便能顺利成章的拜师了。
他专攻练武,而沈佲城却更感兴趣于医药方面,这样就以至于后来许陈然依照师爷留下的秘籍修炼的武术竟是比她师父还高。
他陪许陈然此次前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想问沈佲城,但却碍于脸面,欲言又止了数次还是没有问出口,为何小九从不曾受过孕?或许是他自己想太多,这才多少天?
可沈佲城却似知道他的困惑,也不避讳,开口就又是一个惊天炸雷,“难道太医没有跟你提过,然然八年前怀过孕?她现在需要调理好身子才可以再次受孕,回去你叫太医院开些方子就是,你可别告诉我,你这次来是专程为了这个的?”
猝不及防,他怎么都没想到她曾经居然怀过他们的孩子,是在什么时候?又是怎么没有了的?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这八年他一直派人在找她,可却是杳无音讯。如今他也只是知道她回来了,那这八年呢?她去哪儿了?
夜已深,四周静若洪荒,露珠湿了他的发,他却没有在意沈佲城的嘲讽,只一味沉浸于满头满脑的不解当中,是那一次么?是她假意承*欢的最后一次么?他实在不敢想下去,他问寒依依,可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被他救醒的,可那时许陈然已经不见了,她究竟去哪里了?
“好了,天色不早,我明日还得给你们两个伤员熬药。”沈佲城打了个哈欠,嘴里嘀咕,“也不知倒了什么霉头,上次下山刚准备的药草都被你俩给用了。”
习凉独自站在风头上吹了许久的掺了沙子的风,才幽幽念叨,“才不是,是小九非要过来,朕才懒得上这个破山。”……
睡过一觉之后,得到休息,许陈然的精神恢复的很快,她在山上到处走,多少年又重归故地,却和记忆中分毫不差,让她怀疑今夕是何夕。这里除了偶尔能在砂石中看到些白蚁其余什么都没有,偶尔她真的诧异万分,师父到底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中存活下来的?而且还外带养大一个她。
偌大的院子,几十间厢房,却只有一个人在住,她觉得如果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及时她身怀绝世技能,她也活不过三天,天,吓都得被吓死。
午饭吃的是普通的一菜一汤,但陈然知道这里的一菜一汤十分珍贵,就像在沙漠里找水喝一样,因为不能浪费,即使她很不喜欢吃那没有咸味的空心菜但还是乖乖地吃光光。饭后,沈佲城替习凉上药,她在他身后看,看得汗毛耿立,明明伤不在自己身上,可她却跟着龇牙咧嘴。
到底是为了她而这样的,是以这几日她一直很乖,再没有打小报告,也没有故意和他顶嘴对着干,只无事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浇水,乖得习凉都开始不习惯。而沈佲城却习以为常,从前她就这般,明知道那些花草树木皆又幻术所边却依旧能够开开心心的日日给它们浇水翻土,他喜欢的就是记忆里的那个自欺欺人古灵精怪,无意怎样却早已讨得他欢心的小女孩。
晚间,陈然要同师父说悄悄话,习凉不准,被撵去离主屋最远的厢房去。感叹,果然所有的乖巧都是假的,虚伪,女人都虚伪。
陈然央着沈佲城要去看看她以前住过的屋子,他拗不过便只好拿了钥匙领着她过去。其实原本这也没什么,她自小同他在一屋知道十岁以后才搬到隔壁的房间。初初,她都是赖在他床上不了肯走,他无法,只能耐心等她睡熟再轻轻抱了她去隔壁。因此,那屋里也没什么她的物什。
推开门,吹开火折子点上蜡烛,她走进屋,转了一圈,四面墙壁,简单的一床一桌一椅一衣橱,除了堆积的厚厚一层尘灰,其余什么都没有。走至梳妆台,上面的一把木梳已经蒙了灰,她拿起,细细观摩,似又回到十几年前,因为头发长得快,又不肯剪去,只日日早晨坐在镜前慢慢梳理。
如果当初她不听话一次不去下山,如果父皇派来的人在登山时摔死,如果她能守得住自己的心,如果……她硬生生压下眼中的泪水,情绪崩到极点,如果她没有离开过,如今就算不嫁人也会是寻常女子的生活,依旧日日坐在这窗前束发画眉,摆弄红妆。
她压了压嗓子,恢复原样,委屈地嘟哝,“师父也不说帮忙照看一下这里,看来这是自我离开,师父就没有做我还要回来的打算。”
“嫁出去的姑娘,哪有再回来的道理。”他站在门口,双手别在身后。
一切都没有变,屋子,还是以前的屋子,人,还是从前的人。可她却偏偏感觉变了,什么都变了。
“罢了罢了,横竖这里不能再住人,我今晚还要睡师父那屋,走,回去,我要三堂会审。”
“是,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重又回到主屋,许陈然看了看外面确定习凉应该是开了院子门出去了,但还是不放心关上门,坐到榻上。她端了盘绿豆酥吃,作当官模样问,“你几月前同皇上在御书房干架,何原因。”
他站在她面前,眼中含笑,一双桃花眼看着她,看得她心都漏了半拍,“因小人做了一件错事。”
“何事。”
他淡笑不语,害得她一个不稳,丢了托盘,虚张声势大吼一声,“大胆,还不快快说来,你以为本官很闲吗?”
沈佲城绕过地上一堆碎散开的绿豆酥,站到她身前,弯了腰,脸快要贴到她脸上,吓得陈然双手撑在后面一个劲儿的往后挪,脸红透,哪还有半分刚刚的勇气,顿时蔫得像被针扎过的气球。
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唇边,唇角一阵酥麻,颤抖得她舌头绕了弯,话音打了颤,“师……师……师父,你……你……”
“碎屑沾到嘴角,都是个大人了,怎还这般不注意。”他的话一如三月春风,总能吹得她找不着东南西北。只是,如今,再不会。
她直了身,拉住他的袖口左右摇晃,卖起乖,“师父,你把那本逆行经再给我看看呗。”
“你要它干什么?”沈佲城不解。
他们都以为她此次来只为了满足自己对过去对崀山的好奇心,可是她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登上这座山的真实目的却是为了那本书。
她只记得当初在习凉找过来之前,她拼着最后一口气从死人堆里挪了出去,后来虽然还来不及等到伤全好就开始逆行经脉,她记得当时她的心很静并没有走火入魔的迹象,怎么到最后会经脉全断呢?
“这东西害得我坐了那么久的轮椅,我当然要好好研究研究,你就给我嘛,我又不能拿它去干什么。”
他看着她小孩子心性,实在是头疼,年龄与心性相差太多,总要把他搞混淆,以为她还是那个喜欢骑在他肩上的小女孩,不曾离开过他。“你别摇,再摇晃,这袖子就要被你摇掉了,不是为师不给,当初就是独本,给了你就没有了。”
她不相信,“为什么?为什么不多刻录几本下来?”
“那本就是禁书,留到那时已经是纯属意外,怎还会大肆出版呢。”
她缓缓点点头,表示有些明白。命白,独本,却给了她。
“那算了,又少了一个乐子,着实无趣,无趣得很,你回去,我要睡觉。”她心里失落,鼓着腮帮子将他推出门。独自趴在床上发呆。
月作狼牙之时,许陈然悄悄推开了仓库门,如果她记得没有错的话,师爷爷当初留下的书都同腌菜一齐放在了仓库下面的地窖里,小时候因为沈佲城做菜不爱放盐,她最爱躲到这里来偷吃还没腌好的白菜,一边吃一边偷看各种传说又是天下无敌又是武林第一的秘笈。
她熟练的摸索到路,趴下梯子到地窖里,才敢点燃烛台,这里应该是唯一一处最不符合沈佲城风格的地方,因为与药草医学有关的书都被他拿起来收好,自从她离开他也不爱吃咸菜,便再没来过这里。是以,这里面的灰丝毫不落后与她的闺房。
她皱眉掩着口鼻,在地上翻翻拣拣起来。
外面,沈佲城同习凉站在一起看着仓库,“她肯定在里面。”沈佲城笑着对他说。
“她为何非要找到那本书?莫非?”习凉有点担心,如今这样恰好,他不想回到过去也不想叫她想起来,他开始止不住内心慌乱。
沈佲城拍拍他的肩,宽慰,“修炼过逆行经的人是不可能再恢复记忆的,至少至今我没有找到过一例,你也不用总是这样自己吓唬自己,早知会如此当初又何必。”
“闭嘴,若不是你,朕也用不着如此。”他挥开他的手臂,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