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个耳光,“你是谁?我都不认识你。凭什么在这里撒野?”
杨柳站在习林和陆二的中间,院子里晒的辣椒腌菜已经被他们打得到处都是,再看两人,脸上都有挂彩,她不悦到了极点。
习林楞在那里,不可置信,生平第一次被人赏耳光,还是一个仅仅平到他腰际的黄毛丫头。可让他更难以相信的是,她居然问他是谁?她忘了么?
习林只是嘴角被陆二的拳头栽破了一点皮,毕竟他也是堂堂一国将军,传出去,被一个暗卫给揍了,着实不光彩。转看陆二,那就惨了,半边脸肿了一块,杨柳看了心疼,赶忙去屋里拿鸡蛋出来给她敷。
她完全无视那个站在那儿,杵成一根木头的习林,她怎么会不晓得他?赫赫远名在外的上将军,可是那又怎样?是将军,高人一等,就可以随便跑到别人家里来打架?
他站在那儿,像是在做噩梦,明明年前还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女孩,怎么眨眼之间就成了别人的了?你看她,眉眼中的心疼担忧,尽是对着另一个男人,哪里肯分半点余光给他。
习林跨上马,飞奔着离开了。棉袍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一个口子,风呼啸而过,白絮飞得满天都是。穿过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热闹市区,穿过脏兮兮、臭烘烘,没人理的乞丐窝。
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最狼狈的一天,他驰骋沙场十几年,曾驻守过边境、被狼群包围过、被沙漠吞并过、被敌人砍得半年下不来床过,可再狼狈也狼狈不过今日。
他如是想,爱情这东西真的等不得,稍纵片刻,她就被别人抢了去,他为什么要等宫变结束?为什么不直接将她接入将军府?是榆木脑袋么?竟是敲打了这么多年,依旧一根筋死到底!
一个配角的戏份到底是太少,他的这种耿直的性格注定了他不可能不择手段去拆散她的幸福,而现在得到与得不到究竟还有什么区别?终究她又不会再去重新爱他。
过眼云烟,早春的天找不到太阳,一切都沉闷的压在心头,所有人都匆匆往家敢,没有人愿意停下来看一看这个喝成烂泥一样的酒鬼,问一问他,“喂,朋友,你有什么心事?怎喝成这样?”
可是,至此,那句你是谁,凭什么到这里来撒野。将亘在他心中,一辈子。
这一段小插曲在上了年纪的人的眼里,不过是儿童游戏,他们总会笑一笑,你到底还是太年轻啊,呵呵……
皇上连续去了许贵妃那儿半个月,而凤栖宫,就好像成了宫里的一块透明地,所有人都清楚了,自半月前的宫变起,皇后就以失宠。当下,宫中的权力全部转移到许贵妃手中,且不知她要如何对待这位一母所出的妹妹。
皇宫就是趋炎附势、踩低就高的地方,失宠就等于失去了衣食父母。自从许陈然再次醒过来,除了许志然,她这个诺达的宫殿就再也没有人来过了,用一句门可罗雀,再恰当不过。
前一世的种种回忆,在脑海中或细细、或粗略的又闪过一遍,走马观花,却是累得她闭上眼睛,久久不能恢复过来。没有一丝浑浊的泪顺着眼睛缓缓淌下,陈然躺在床上,拿手去遮挡白日耀眼的光,呜咽一声,“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漆黑的夜,是有人拿一块黑色的抹布遮盖住天空,是有人恨这世界,叫黎明再也醒不过来。
许陈然做噩梦,她不停地干咳一番,额头沁出汗,原本已经被寒气冻得僵硬的肢体却因为出汗而稍稍有所缓和。梦里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像鬼魅,怎么驱赶都赶不走。完蛋,她要被鬼压床,透不过气,睁不开眼,还有余下几十年大好光阴差不多要在阴曹地府,与小鬼过活。
习凉搂过她的身体,低头,俯在她枕边,轻轻呢喃,“若不是朕念在那日有心想邀朕上元佳节出宫去,你以为你如今还能这么完好的躺在这凤栖宫中?”
对,不错,他就是那只鬼魅,可是没人来帮她,没人敢抓他。
陈然心中警铃大作,猛地睁开眼,黑暗中是熟悉的龙涎香,是熟悉的胸膛,她紧紧掐住他的腰身。为自己那日一时不忍之心而懊恼,幸好,幸好他没有答应她,不然她肯定要后悔一生。
输赢由人定,他以为他扫除乱党,巩固根基,是他赢了,可她却觉得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个皇帝轻而易举被人拿剑相抵,他颜面扫地,她很快乐,所以,其实她也没输。
“如若不然,习凉想废后,还是……”她勾起一抹娇笑,“想杀我?”她在黑暗中拼命的睁着眼,试图可以看清他脸上的神色。
可黑布太黑,没有月光,她只能在虚空描摹他的轮廓,高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立体鲜明每一种相貌都生生活在她心里。
他摸一摸她有些汗意的脸颊,瞬间严肃了嘴脸,“既然这是你想要的,那朕就顺着你,看看没有朕的保护,你能活过几日,嗯?”
习凉拍拍她的脸,决绝下床离开,所有的热气都被他带走,一床薄被,再也生不出暖意。
“谢皇上关心,臣妾已经这样过活半个月。”她冲着他的背影大声说了一句。然后也不顾他是不是有片刻的停留,只自己开心的笑,银铃一般,自顾自的觉着好玩。
笑够了,她盯着他直到身影消失在尽头……
翌日一早,许陈然打开门,独自拿了扫把开始清理院子,昨夜习凉的那一番话倒是救活了她,本来已经颓废到只剩下躯壳,眼神都跟着空洞的陈然,现下终于想清楚。他尚且活得好好的,她怎么能就先败下阵来?
今日刮西北风,地上的灰尘枯枝败叶都不好扫,从未做过这种活的她,废了半天力气,好不容易扫起一堆,才刚一转头,就被风吹散开来。如此反复,许陈然赌气,将扫把往旁边一扔。
眼光一扫站在角落里聊天的小宫女,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该嗑瓜子的嗑瓜子,该欢笑的欢笑。
她轻叹一口气,果然,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她开始有些想念杨柳了,自己怎那般圣母心,好歹让她在宫中再陪她些时日啊,这丫头,出去了,尽是一次都不来宫里看看她。
她想得出神,等身边的小宫女大喊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东南边着火了,浓烟阵阵,都飘到了凤栖宫来!
东南边?是哪儿?陈然心中一个好慌张,那不正是冷宫的方位么?李怀柔还在里面!
“咳咳咳,绿萝,绿萝。”李怀柔一边有手帕捂住自己的嘴,一边死命的拍打门。这几日春寒料峭,她搬到这冷宫,再加上宫变失败,心有怨气,才几日就重病不起。
现下撑着一口气,拼命的要出去,可这冷宫平时连个人影子都没有,门怎么会从外面被反锁?
绿萝站在门外,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娘娘,你可不能怪绿萝,谁让你不知检点,到了这里还敢想偷偷出宫私会刘酆。”
一把黄金锁,一条女人命。饶是李怀柔在里面如何拍打都没有用,火势越来越大,不断有房梁从上面掉下来,她的腿被砸中,浓烟呛进肺部,是命悬一线。
李怀柔拼着最后一口气在大喊,“阿酆,阿酆,快来救救我呀,救命啊。”
可是她的刘酆呢?现下早已不在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他连紧京城的资格都没有。皇上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算是仁至义尽,让他们过着最低层的生活,呵呵,比杀掉他还要折磨人。
李怀柔再也见不到他,命里繁华已过,从进宫开始就在和不同的人斗,先是想弄死许陈然,后又是许萧然,可到头来,她们都活得好好的,谁也没有死,唯独她,唯独她成了最先下地府的那个人。
可怜到最后,还想着自己的情郎。傻姑娘,他若是真真有那么爱你,就不会将你留在宫中啊。傻姑娘,你以为依靠男人就能拥有荣华富贵,权位天下,他若真真当了帝王,哪还会有你的一席之地啊。
等众人赶来将火灭尽时,整个冷宫都已经成为一片废墟了,烧焦的碳木味,尸体味,令人作呕。
许陈然站在外围,眉头紧皱,按理来救火也不会如此迟,全都烧没了,宫人才赶到。这……火,究竟是天干物燥,还是……人为?娟秀的手帕捂住鼻口,她满心疑问,待见到绿萝跪坐在那儿撕心裂肺的痛哭,她的疑问就更甚了。
陈然记得,以前李怀柔同她说过,她救过绿萝的命,绿萝对她是死心塌地,按说应该是忠心耿耿。她先前就知道这绿萝身手不错,怎会就不出人来?
她摇摇头,感觉自己实在是想得太多了,反正如今事已败落,大家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
她什么都管不着,虽然她仍然贵为皇后,但却是个空架子,后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轮不到她管,自由许贵妃派人过来清理现场,再由大理寺过来判断着火的原因。
要她许陈然干什么?可怜李怀柔,流几滴眼泪水?她的命能熬到几时,还得看老天心情呢。
她继续回到凤栖宫,地也不扫了,屋子也不整理了,闷头睡大觉去。左右是做给那人看,干与不干都没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