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堂风而过,她的发随风扬起,短刀掉落,哐当。有人在喊,“阿妹,你杀掉他啊,你杀掉他,我们就赢了。”
“许陈然,你,你竟然是卧底,你这个贱人!”这一声是李怀柔,她猩红着脸。
一把剑飞掷过来。
皇上!皇上!众人齐呼。
独独只有一个人瞪大双眼,掉转过头,叫了一声陈然。
谢旭躲在士兵的身后,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像时光凝固,一切都成了慢动作。
她转过身,同他叠在一起,剑刺左背,年初刚被次过的地方,年末要做总结,于是再补一剑,也算是完满。
她倒在他怀中,唇角流着血,可还在笑,“看在这一剑的份儿上,饶了我大哥,饶了齐国人吧。”
习凉在她嘴上印一个浅浅的吻,右手捂在她的伤口上,血潺潺的往外流,从他的指腹之间渗出。
而后他抱起她,站在大殿之上,咆哮,是撕裂了喉咙的叫,贯、穿整个皇宫“还不快来人,皇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通通都去死!”
只一瞬间,他爆发,抱着她去了内殿,一群人刚刚还躲在护卫军后面,现下纷纷都反应过来跟在他身后,这一切来的太快,毫无预兆,还以为他早就不在乎。
皇宫外的那场暴动已经结束,实力相差太多,习林带着五万精兵将整个皇宫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再加上先前郭锦的军队出内乱,早已自相残杀了个大概,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全都投了降。
许胜然被长剑制服,跪在地上,头都抬不起。输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更何况他已经败了两次,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能力了。
“哈哈哈哈,我这一生忙忙碌碌,竟未赢得一场战争!罢罢罢,要我下地狱,但愿不要见到爹娘,是儿臣对不住了。”
舌头流出血,他还没有等最终评判就早早咬舌自尽了。是啊,还有什么好期盼的,活着都只会是个败者。
“挖个坑,给他埋了。”习林念他还算是个汉子,留了他全尸,转眼就离开了。
你赢不了的,只因为你出生错了年代,你遇上了梁帝,八年前输如今也照样输,谁能赢得过他?
而此刻的习凉还紧紧握住许陈然的手,他不想放开,直到许志然过来百般相求,他才堪堪丢掉她的手,站到一边。软骨散的作用还在,他的头一阵晕眩,只能撑着去一旁的凳子上坐着。
这时习林又来报,“皇兄,郭锦从密道逃跑了,是否要派人去追?”
“嗯,你让人通知陆一,他不是一直在跟踪他么?应该知道他去了哪里。”
“是,”他应声,调头欲走,可想想还是回头,“那丞相府呢?”
“就说反贼已平,宣丞相入宫商讨国事。”
习林点头,匆匆离开。他憋了很久,最终却还是没敢问出口,你明知那杯酒里有什么,为何还要喝?难不成你就那样自信她不会杀你?
习凉强撑着身体去前殿,那群文臣还需要安抚,如此大的事情不能外传,该清的人也是时候该清清了。小九,你给朕捅的这个娄子还真不小啊……
许志然又是忙到半夜才停止,他守在陈然的床前守了一天一夜,才看到她眉头松动,有苏醒的迹象,“二哥?”
“嗯,二哥在这儿呢,阿妹别怕。”许志然感觉最对不起的就是她,可他庆幸自己早年随人学医,不然,他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再睁开眼。
昨日,右丞相突患恶疾,辞官回家养病,谢旭继位,荣升右相,一时官至上卿,令众人吃惊不已。上将军习林护国有功,御林军也交与他管理,至此,全国兵力全都集中在他一人手中。朝中一片喧哗,但过后又回归太平,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切又回归轨道,只偶尔有宫人背地里碎嘴。
不过是小石子扔入大海,还以为能将其填平,却不想也只不过是泛起一阵涟漪,再无更多。
后宫中,
在紫菱宫搜出男人服饰,贵妃与人私通媾、和,剥夺头衔,打入冷宫。至于皇后,皇后当然是护驾有功啊,得赏。
她当着群臣的面要杀他,他那般狼狈,即使到那样地步,他都没有想过要伤害她。
那一剑,若不是他挪了位置,应该在她的心上。
大势已去,许陈然醒过来,嚷着要喝燕麦粥,又企图装回原样,可是她想错了。原来他也是人,也有心,知道痛。
她的呼吸渐渐紊乱,“啊……”他捏在了她的伤口上,手指发了狠的往里摁。
眼泪瞬间滑落,坠落在他手上,她疼得卷起身子,有血渗出,白色的绷带被染得通红,如万蚁蚀心,比那一剑刺来的时候还要疼上千遍百遍。她死死咬住牙齿,这条命是他要救回来的,要收回去也随他便,她绝不求饶。
“小九,你尝过心如死灰的滋味么?”他将指尖的鲜血一点点擦在她的脸上,套在她耳边呢喃。
他许她任性,许她在他面前从不讲礼节,可是她太不知足,一次又一次跨越雷区,挑战他的底线。该罚!不然叫她无法无天,还以为自己是自由自在想干什么都可以。
听到这句话,她的心咯噔一声,似坠入黑暗地狱,她窝在他怀中,背对着他,露出一个无声的笑,怎么没尝过?若是没尝过,如今怎么还有力气窝在你怀中,怎么还有力气在演戏?
“没有,我只觉得我该恨你,你灭了我的国,难道我不该也毁了你的国么?”缱绻悱、恻,她低吟。
他皱眉,从背后将她牢牢圈紧,所有的愤怒都没有了,她说的都有理。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忘掉一切,将所有痛苦都丢给他?叫他开口开不得,恨她又恨不得,她要他的命,他还得将她捧在手中。
“怎么就不如你七姐那般通透?是不是生个孩子就会成熟一点,嗯?”
从今夜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同了,他不会再环住她哑着声哄她睡觉,他不会再在情、事过后问她饿不饿,需不需要来碗面。
床的一角空了,寒气钻进来,是冰凉的,他忘了让宫人烧暖炉,他再也不会在乎她是不是怕冷了。
她一个人蜷缩在黑暗之中,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眶中早已干涩,再也流不出眼泪,空荡荡的屋子快要变成冰窖。已经是后半夜,小宫女都睡去,不知是谁忘了关窗,风一阵阵卷进来,她努力裹紧被子,可是没有用。
她干咳数声,没有人理睬,终于,昏过去。
翌日,高烧不断,她被转入凤栖宫,一夕之间,她便知道,虽然她仍是皇后,可她同冷宫里的那位已是毫无差别了。他不再吃她小姑娘刁蛮那一套了,她笑,真好,那就说明她也并不是彻底输了,好歹他也有被伤到。
“皇兄。”习林欲言又止,坐在黑木椅子上,想了半天,终于吞吞吐吐说了句,“您还记得年前答应臣弟的事情吗?”
习凉昨夜一夜没睡,早晨又得知许陈然昏迷不醒,他匆匆走到她门口,最终还是没有进去,现下眼底一片青色,心情十分糟糕,但面上还是淡淡,“噢,你是说婚配的事,说吧,是哪家姑娘。”
“也……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臣弟喜欢她,”他正了色,满脸认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个叫杨柳的小宫女。”
习凉坐回龙椅上,端起桌上的茶,慢慢品了一口,他有个习惯,就是遇到难办的事情总爱先喝一口茶,给自己一刻钟的时间思考。或许这就是命,就连她身边的人都要来烦扰他。
宫变那日刚答应过她,会要许杨柳一个府邸,让他们出宫,现下……现下杨柳早已不在宫中。他又要从哪去变出一个杨柳给他皇弟?
“还有其他人选么?非她莫属么?”
习林皱眉,他不相信皇兄是那种在乎门当户对的人,“非她莫属。”
“咳咳咳……”习凉眉头皱的更加紧了,没办法,自己的感情、事都是一塌糊涂,又有什么资格来管别人?随他们去吧。
“朕年前赏了那丫头一座住宅,许她出宫了,你可以去找她,赐婚这一事,既然只不过是个小宫女,你若喜欢直接带回府去吧,怎还需要朕来?”他有些不悦。
“这不是……这不是怕皇后娘娘说话,既然她已经不是宫女,那臣弟,”他喜上眉梢,却殊不知一开始自己就输了,“臣弟现行告退。”他信心满满,还以为凭借自己单纯赤子的一颗心,就可以求仁得仁。
窗外有阵阵闷雷响,看样子又要下雨。杨柳出到院子里收衣服,她已经很久没有入宫,就是那场宫变她也丝毫不知情,如果她知道许陈然受了剑伤,又昏迷不醒,肯定不会这般淡定,在家无所事事。
陆二一直瞒着她,如今她已有身孕,他不想再让她忧心,再说,她知道了又能怎样?她太单纯,单纯到透明。他回来,站在院门口远远看着她,轻轻扯了一下嘴角,他前半生杀伐罪孽深重,却不曾想老天待他如此不薄,赐予他如此一个纯洁到透明的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