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李怀柔的尸首找出来的时候已经拼不全了，烧成了一堆黑碳，好多胆小的小宫女都吐了。旧丞相过来收尸时哭得几欲昏厥。许陈然光是想想那场景就……
想起曾经种种，只觉得原来……这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冷宫里死了一个妃子，好像真的算不得什么大事？习凉去看都没看一眼，许陈然明显是将一切都想得太现代化，她还以为一切都还在21世纪，人人平等，莫名烧死一个人得去警察局报案，家属要闹上三天三夜才肯罢休。
哪成想，丞相一家来带走李怀柔的骨灰，去大理寺问都不敢问一句，更别说去乞求皇上将她葬到皇家墓地，就生怕同皇上说一句话，惹得他不悦，要株连九族，发配边疆。
你看你看，到头来有什么呢？李怀柔活着一生都想成为皇后，可临到终了，竟是连块妃子身份的墓碑都不能够拥有。
不过许陈然也无心再去想么多，现下年岁不好，一碗粥里都搁着些许沙子，更别说往日吃的那些小油鸡，叫花鸡各种鸡。杨柳不在，她连头发都不会梳，只随意用一根头绳，按着现代的扎法，将自己的头发高高挽起，露出洁白的一截颈脖，就是连发簪也不用一根。
她轻笑，恢复原样，镜中的人到显现出另一番韵味来。突然，她眼光一楞，她绝不要落得个李怀柔这样的下场，有这前车之鉴，她也不想再被禁锢在这座琉璃皇宫中。
说到底，她竟是恨的，怨的，她总觉得他欠她，为她做一切都是应该。凭什么？凭什么敢去招惹许萧然，凭什么这样对待她？叫她在寒风冷夜之中，想象他同许萧然颠、鸾倒凤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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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投影出一道光影，穿破云层，直直照射在许陈然的身上。她眯起眼，现下阳光比钻石黄金还要珍贵，她宫里的所有值钱物品大多用来同下人们换了暖炉、伙食了，但尽管如此，炉子依旧经常不热，饭菜里永远没有一点油水。
这些若是放在八年前，她肯定一点都混不会在意，只可惜，只可惜如今她早就被人给宠坏，又贪吃又贪享受，是地地道道一位享乐主义者，竟是一点苦都吃不得。
趁着这条绵延小道没有个人影，许陈然左右瞅瞅，像只要去偷油吃的小老鼠，偷偷将裙摆下面的小绣鞋脱下来，光着脚，提着鞋踩上鹅卵石，一步一步，就假装自己做了一次脚底按摩。
脚底穴道一直通往大脑，全身都舒散开来，舒服中带着小孩的乐趣，玩心起，她闭上眼，顺着路往前，磕磕绊绊，双手伸在前面当做探路，享受着这种未知的神秘，又感觉好玩急了。
可……突然摸到一个障碍物是什么东西？许陈然意识到这是一堵肉墙，愣了半天，赶忙收回手，一时连眼睛都忘记睁开，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头顶有一阵充满磁性的声音传来，“皇后很会玩么。”
她睁开眼，果然是习凉，把鞋穿上后，她站定，看着他笑，露出不知道多少颗牙齿，反正要多灿烂就有多灿烂。他瞧着，
一瞬间软了心。可嘴上还偏偏要说出叫人冷脸的话，“堂堂一国皇后，一点端庄都没有了？”
话中透着威严，不怒自威，空气瞬间凝结，身后的一众宫人立刻跪在地上，头埋进衣领里，尽全力减少存在感。
又上前两步，他站到她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那眼神，好像在看一只破败的流浪猫？“见了朕，不知道跪？”这一句，已经足够吓得所有人汗如雨下。
可许陈然骨子里的倔强总是不适时宜的出现，她身体里流淌的王室血液，不允许她低头，不允许她下跪，于是她挑了眉，越发的高傲。
直挺挺站在他面前，朝她微笑，露出一边可爱的小酒窝，“陈然只跪父母，跪死人，连师父都不跪，不晓得皇上属于哪一类呢。”
“啪。”她总是挑战他的底线，即便到如今这落魄地步都不肯朝他低一次头，好，很好，好得很！
许陈然被打得头偏到一边，吐出一口血沫，应该是牙齿将嘴唇磕破了，一条血印留在嘴角。映着她苍白的脸，显得更加娇弱。
他看着，立马就后悔心中恨不得也给自己一个耳光，广袖下的手伸了又伸，最后还是克制住替她擦去嘴角血痕的冲动。
陈然用手轻轻抹了一下嘴角，想要朝他笑一笑，奈何刚扯起嘴角，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她倒抽一口凉气，捂住脸，幸亏没有同往常一般头上戴一堆首饰，不然现下发髻被打散了，肯定更加狼狈。
“小九已经活过来一个月有余。”她直视他，眸子亮晶晶的，似乎在渴望得到对面人的夸奖。
她原意是想气死他？总要说一些话来气他，他的手紧紧握成拳，又放下，气得说话都带着粗重，“皇后无德，罚跪在这儿一个时辰，留两个人下来监督。”
“诺。”
许陈然心中终于有所动容，这他娘的是想将她的膝盖跪残么？她眼中一瞬间含了冰渣子，又一瞬间能喷出火，她倔强的挡着他的去路，一双眼睛瞪着他，硬是不肯下跪。
奈何，皇上的命令即使天命，立刻有两个小太监上来架着她到一旁。习凉一个眼风扫过来，那两个太监立即明白，纷纷踢向她的腿肚，她一时没反应，就这样硬生生跪在鹅卵石上。
一瞬间，泪花在眼眶中闪过，骨头碰撞的疼痛叫她难以忍受，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终于急了，破口大骂：“习凉，你个混蛋！”
“一天，不到天黑不准起来。”从远方悠悠地飘过来一句话，许陈然气得要吐血。
她生来高贵，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待过她，若是敢，她一定要削了那人的左臂右膀。
一连数月来受到的委屈，在今日达到了制高点，她没有哭，只是痛恨，恨自己没有用。又想嘲笑，还以为在这后宫中最难的就是同女人争宠，从前总害怕被李怀柔算计，害怕哪一天喝一口银耳粥就被毒死，才想着要拉许萧然作伴，好叫她转移目标。
而如今呢？她没有受到任何人的算计，却被他给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她深吸一口气，打算承受这长跪不起。她闭一闭眼，再看天空，幸好今日又阳光，不是很冷，不然，不然非得得个关节炎什么的。
可却不料，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也不知是吃错药还是吃错药，习凉一走，他们居然拉着她就要叫她起来，“娘娘，您起来吧，皇上这一整天恐怕都不会再出御书房的门，没有人会看到的。”
许陈然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歪头看了看身后两位眉清目秀的小太监，难道刚刚替她的是鬼？
见她困惑，一个小太监才悄悄在她耳边低语，“我们是沈佲城沈神医的人。”
果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她听完后，两只眼睛都瞪圆了！沈佲城这丫的还有这一手？可……为何她没有一点幸喜的感觉？为何她心中隐隐希望这一切都是习凉的安排？
他真的狠下心叫她跪一整天么？如果他不爱她了，那她真的要提前出局，且是败得一塌涂地。
“不用，我不起，你们若是能够同外界联系，就去告诉沈佲城，说我想他了。”
两个小太监对视半天，实在没理解她话中的含义，无法，只能继续劝告，“娘娘，您金枝玉叶，身子骨娇气，哪能经得住这么一跪？还是起来吧，回头身子出了什么问题，我们……肯定得吃不了兜着走。”
许陈然嫌烦，也不跟他们啰嗦，只说一句“你们把话带到就行。”就笔直跪在那儿，动都不动了。
她就是要跪在这里，笔直的跪着，她知道有人在隔岸观火，有人在看，她就是要做给他们看，给这个诺大的皇宫。今日她所受的苦，遭的罪，来日必定要一点点，反噬回去，以十倍，以百倍。
上午还是春光温和十里，小宫女都纷纷把屋子里阴冷一整个冬天的被子拿出来晒，可谁都没想到，到了下午，天就像是抽风了一样，瞬间乌云密布，下起雨来，许陈然早晨穿的少，现在被寒风一吹，忍不住要连打数个喷嚏。
可老天爷似乎同她杠上，雨先只是随便飘几滴在尘埃中，却没想到到后面却是越下越大。她浅薄的棉衣被雨水浸湿，整个人像是落汤鸡，跪在那儿。小太监看不下去，拿伞来撑，却被她一把打开。
“娘娘，您再这样下去是要生病的。”小李子也是急了，红着眼睛，带着哭声劝了一句，可没有丝毫反应。他原先看到她在这儿玩得开心，就觉得这应该是个豁达通透的人，却没有想到，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是个倔强如钢铁的傻女子。
其实许陈然从上午跪到下午就已经承受不住了，她不断的悄悄挪着膝盖，以减轻疼痛，可是没有半分作用，奈何到了下午竟然还下起了大雨，她本就是个怕疼的人，如今心里只凭那一点不信撑着自己。
她不信那个人会眼睁睁看着她如此，她不信那人忍心看她昏过去，她不信那个一直将她宠着的人突然有一天要虐待她。她秉着一口气，等他，等一个坚毅的身影从雨中走来，唤她小九，将她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