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豆豆
半碗稀饭2018-08-04 02:153,646

  宫里没有小孩玩闹,也听不到昨日街头的各种叫卖、欢笑声,满眼都是低头弯腰行礼的宫女太监,凭栏而望,一时只觉得这深深宫闱冰冷得很。

  陈然躲在屋内,围着一个大铜盆,炭火熊熊烧着,时不时发出阵阵刺啦声。

  依依没同她回宫还在客栈。杨柳被她放大假,硬推着同小情人去约会。习凉在忙,天知道他有多少国的使臣皇子要见,有多少大臣要赏。

  现下只剩下她一个大闲人,闲来无事,无聊地将一双白嫩无骨的手罩在火焰上方,幽幽地看着火苗发呆。

  心被放空了,什么后果都不想再去想,只静静数着日子等待,还有多少天呢?她抿着唇,因为不愿回忆过去的疼痛,于是一想到那处便是一片朦胧,是秋末的浓雾,是隆冬的大雪,不要前进,不要看清。

  “哇,这里好暖和,我躲在这里爹爹肯定找不到。”忽有一稚嫩童音响起。吱呀,朱红色油漆装点的木门被推开,铺面一阵寒风也被跟着带了进来。

  许陈然皱眉,抬头去看,从哪儿冒出来个小娃娃?她坐在里面,透过屏风只大概看到一团比小杌子略微高一点的身影。

  这一团“模糊”鬼鬼祟祟探出头,左探右看见没有人,小短腿立马跨过门槛关起门,直往许陈然这边的床榻冲来。

  “哎,你慢点,慢点。”陈然眼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就要踢翻火盆,当下什么都来不及,只下意识反应,站起身一脚将面前已经被火烧得微微发红的铜盆。

  一层布包裹着的小绣鞋立马被高温融化,她的脚尖被烧出了洞,连着袜子,露出圆亮红润的脚趾头。

  那小娃娃自知闯祸,刹住蹄子定在那儿,动都不敢动,只睁着一双圆鼓鼓的黑眼珠子,惊吓得忘记叫喊。

  许陈然看他一眼,知晓他没事,提着的心才慢慢松懈下来,又低头去看,裙摆燃了些火星,被烧出黑色蕾丝边,她动了动脚趾头,“嘶”,肉上郝然多出个圆溜溜的小水泡。

  “哪儿来的小萝卜头?如此莽撞,都把我的新衣服和新鞋给烧坏了,我不管,赶快去叫你家大人过来赔。”她将视线扫到那小孩身上,嘟着嘴装生气。

  或许是被吓坏了,谢照顿在那儿,微张着嘴,半晌才反应过来,讪讪道,“姨娘?您怎么在这儿?”

  呵,许陈然自己都糊涂了,莫名其妙出来个小娃娃,闯下祸事不说,现在还叫她姨娘?她何时得了这么大个外甥?

  被踢到拐角处的火盆已经熄灭,只零星冒着几点小星火,忽明忽暗。

  对面的小娃娃穿一身浅蓝色锦服,腰间还别着一块白里透明的玉,应该是富人家的小公子。陈然心中暗暗揣测,是哪个王公大臣家的小孩溜到后宫来了?

  正想着,突然外面又传来几声急切的呼唤,“豆豆,豆豆,你在哪儿呢?别乱跑。”

  “是你家大人在叫你吧,赶紧应了他,顺便叫他来赔我的新衣服。”她蹲下身子,嘴角挂着笑,继续逗他,一时只觉得这个年总算有个能打发过去的趣事。

  小家伙憋着嘴,自知闯祸,眼中朦朦胧胧鼓着泪水泡,一颠一颠走到她身前,柔弱无骨的小短手轻轻握住她的小手指摇晃,奶声奶气,“不要,豆豆拿自己的新衣新鞋和你换好不好?要是被爹爹晓得,肯定又要罚我的。”

  许陈然看他样子,像是委屈极了,憋着泪就是不哭,大概是觉得自己身为“男子汉”,绝不能在女人面前掉眼泪。

  听他的话,应该是个调皮的,经常被罚,陈然瞧着一时只觉得可爱的紧,便站起身,做思考状,“这……也不是不行,那你就在这儿脱吧。”

  谢照听了她的话,再仰头看她,不像是在说笑,当下就松开了她的手,眼泪再也忍不住,哇哇哭起来,“姨娘欺负人,没出息,姨娘还要小孩子的衣服。”

  许陈然好笑,到底是谁没出息在这儿哇哇大哭?

  “豆豆,你怎么了?”谢旭听到哭声立马冲过来,一把踹开门,唯恐晚了一步,自己的宝贝儿子就要被“坏人”给抓走卖去当小奴隶。

  今日的北风十分猖狂,此刻门打开,纷纷卷了风沙往里窜,许陈然一下不适应,无奈抬手,用袖去遮挡,她皱着眉,透过缝隙,朝门口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人,一尺八左右身高,穿湖绿色外袍,双手握成拳,摆着一张严肃地脸。

  风沙过去,许陈然放开袖子,撞进一双幽远的深眸,有片刻的愣怔,这是谁?竟生得如此俊俏。而来人已经几个大步走进来,从她身边一把拽过小萝卜头,蹲下身,左右照看,“豆豆,有没有哪里伤着?”

  谢照抹了抹眼泪,吸了吸鼻子,嘴里还哼哼唧唧的,但好歹没坏到诬赖人,只摇摇头,什么话都没说。

  谢旭见他真没伤到哪儿,这才站起身,楞着一双眼往陈然这边看来,只一眼,他也被吓到,原以为不过是闯进哪个没名分的侍妾的屋子,毕竟只是个小苑。

  却怎么都没想到,一抬头,一对眼,一细究,原是再遇故人。缘分这种东西,只在他身上显现过两回,这是第二次。

  “参见皇后娘娘。”所有的想法都只是在瞬息之间,回神,立刻是双膝跪地,行大礼,说官话,“臣没管好犬子,至他闯入您宫中,后臣又这样不管不顾闯进来,实在是,实在是,理应罪该万死,还请娘娘息怒。”

  因为身边就一个杨柳陪伴,没什么人叫她娘娘,现下雾的被人叫皇后,她一时竟愣在那儿,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却仍是不习惯摆架子,只蹙蹙眉,道了声,“你起来吧。”

  可谢旭却依旧跪着,也不知是觉得自己真的闯下滔天大祸,罪该万死,还是害怕在同她对视。

  倒是小谢照在旁边看不下去了,从前他只见过父亲跪拜祖母,除此之外还没看过父亲跪过哪个其他女子,便上前拽住父亲的袖口,开始小声嘟哝,“爹,这是姨娘,不是皇后,你跪她做甚?”

  他正要埋怨他不是从前教他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可轻易下跪的么?却被他大声呵斥,“给我跪下。”

  这一声,就是连许陈然都要被吓到,更何况是谢照,果然,他又哭起来。只不过这次是隐忍的哭,独自忍住抽泣,到底是有点怕,不敢放了声扯嗓子哭。

  却还是依旧倔强着,“豆豆没说错,她就是姨娘,豆豆不跪。”

  小萝卜头使劲揉着眼睛,还在那儿嘤嘤嘤啜泣,陈然看着都觉得心疼,“你起来吧,我没有生气,不会动不动就叫人去死。”

  谢旭这才缓缓站起身,抖了抖袍子,颔首,低沉着声拱手道,“谢娘娘。”

  许陈然点点头,问,“这小娃娃怎叫我姨娘?你……什么官?”

  “臣乃户部尚书,今日过年,应了皇上的宴请,着便装送犬子来后宫陪伴娘娘,做个乐子,只没成想,犬子太调皮,非要拉着臣陪其……玩会儿……捉迷藏。”他顿了顿,解释得有些许艰难,面上也渐渐出现一抹叫人疑惑的红晕,大概是觉得着实难为情。

  “至于他叫错人,那也是有些原因,因娘娘……您长得很像他的生母,这才叫他一时没注意认错了人。”他又蹲下身,拉住谢照的双手,耐心解释,“她是皇后,不是你姨娘,你仔细看,神韵一点都不像,你说是不是?你姨娘如今还在屋子里替你纳着来春的鞋底呢。”

  许陈然瞧着,只觉得心中瑟瑟的,想必此人一定很疼这个叫豆豆的儿子,如此细心的解释,循循教导,声音低沉却温和。她想着,或许自己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也获得过如此宠爱,只是……只是她都忘了。

  人生如梦,总是想不起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场景,记不得是从哪里开始,在哪里睁眼。

  谢照仰起脖子,盯着许陈然,又细细看了一遍,才默默点点头。小孩子就是这般,你若屈尊耐心去解释给他讲道理,他听进去了听懂了,就不会再任性倔强胡闹。只是往往大人总认为小孩就是魔鬼,根本不懂道理,便只顾上手就打,打到他对这世界没了好奇,就此屈服,“乖乖”听话。

  “谢照拜见皇后娘娘,刚才是我的错,求您不要生我的气,我这就将衣服和鞋子脱下来赔您。”小娃娃弯腰规规矩矩朝陈然做了个辑,即可就伸手解衣带,准备将衣服赔给她。

  谢旭也是到此刻才发现,她的鞋子被烧出了洞!正露出一只脚趾头在风中扭捏。他的眉即刻拧的死死的,豆豆又给他闯祸了!当下也不好发作,只等他回去,等他回去,一定要好好罚罚他。

  尽管每次他自己都下不去手。

  “好啦,好啦,我逗你玩着呢!你都叫我姨娘了,我还能舍不得一件衣裳,叫你出门冻着去?”许陈然笑得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上前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腮帮子,“真是个可爱到叫人狠不下来的小坏蛋。”

  谢旭站在一旁看着,出了神,八年前只匆匆一瞥,却叫他一直记到如今,刚刚只那一眼,他便认出来是她。

  “这位小哥,请问你可知道出宫的路如何走?”黑夜里是一个裹着披风的女子紧紧拽住他,他望进她的眸子,是一汪氤氲雾气,映着浩瀚夏雨。

  她没穿鞋,一双脚已经泥泞不堪,可一截白、嫩的小腿却是被雨水冲洗的越发油亮。他不敢再看。

  “往那边。”他当下愣住,只晓得抬手去指,脸却印着灯笼红的厉害。

  少年不懂得情滋味,被一个姑娘握住手,便觉得整颗心扑通扑通就要跳出胸外,最美好也不过是在无知时,等回过头知晓一切时,那人已然偷了他的出宫令牌连着他的心一齐消失了。

  那日他原是有急事要进宫禀告皇上,却不曾想,在那里,在芭蕉树下,被偷走了心。

  往后,往后他娶一妻一妾,生三四儿女。妻为母命,妾最得他宠,只因,只因其生得一双像极了她的眼。

  眨眼过去七八年,沧海桑田,那夜却仍旧历历在目,只不过皆已成旧梦,梦里梦外,无人敢诉说,就怕,就怕被人笑称鬼迷心窍,年少轻狂。

继续阅读:第四十四章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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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猛于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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