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尽快结束这次交易,习凉准备的有些仓促,只选了间隐蔽的雅间,便接见了赫连止武。
相别不过数月,此刻再见到这位,习凉心中免不得一阵心惊,原先瘦弱看起来虚浮的人此刻眼中好像多了些什么,他见着从门口跨进来的人,思虑了一阵,顿时心头一颤,着眼神中夹杂着锐利,对,是那种帝王与生俱来的锐利。
“梁帝原道而来,倒是叫本王受宠若惊。”赫连止武依旧是轻浮的笑着,他的身边还搂着一位身姿袅娜的女子。陪同来的正是小桃。
她瞧见习凉,下意识就要低头去跪,可想到自己如今早已没了跪的立场,便只能低着头,缩在赫连止武的怀中,微微福了个身。
这种政治场上的交道,习凉自然是比赫连止武还要精通,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他怀中的人,笑着站起来相迎,“二皇子说笑,听说突厥圣旨一下,如今你已是贵为天子了。”
听得这话,赫连止武倒是也识趣,挥一挥手便将身边的人给遣退了,他抿着一抹嘲讽的笑意,走上前坐下,冷冷地开口,“本王能当成皇上也是托梁帝您的福,这个恩,本王定是要还的。”
习凉面上不动声色,心中也已经接受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嘀咕了眼前的这个人,小九说对了,此人并不如外表那样,在他皇宫里闹得那一出怕就是演给他看的。
但他也并不惧什么,随和原先估计的有所出入,但好歹一切都还在射程范围之内,他手上有能控制住这个人的把柄。
习凉抿了一口酒,平淡的说道,“既然二皇子如此开门见山,朕也就不拐弯子了,恩不恩到也是无所谓,朕只希望二皇子接手皇位之后,突厥与大梁能够继续保持现下友好的关系,而至于你皇兄,朕想二皇子是聪明人该怎么处置应该不用朕多说了吧。”
赫连止武闻此言,笑容更大了,竟是笑出了声,那声音中带着森林,习凉的眉头微微皱紧了,他袖中的拳头不自觉握了起来。这个赫连止武同他大哥关系一向交好,他是知道的,他最怕的也是这一点,若赫连止武不肯要着皇位执意要追随他皇兄,那么等赫连止文攻进城来时他所作的一切都废了。
似是看出了他的烦恼,赫连止武出声打消了习凉的疑虑,“这江山人人都想要,且不说本王有能力分得这一羹,只是……用不了几日,我大哥的军队就要攻进城,到那时……”
听到赫连止武心中有意皇位,习凉胸口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一小块了,他重又恢复了冷静,微笑道“这个二皇子不用担心,只要你在赫连止文回来之前登基,那几万军队自会乖乖投降。”
“看来梁帝是将这一切都算准了的,那本王也就不再担心了,只是……”赫连止武心中嗤笑一声,只道眼前之人自以为安插几个细作就能办成事情,若是赫连止文那么容易就能死,那他也不必伪装这么多年了,“只是……本王想到一个法子可以不需梁帝费心。”
“哦?什么法子?”
“法子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本王可以解决突厥所有想要征战大梁的叛军,这个结果想必对于梁帝来说是好消息吧?”
习凉的眼神中流露一抹疑色,此番一场交流下来,他暗暗心惊,这个赫连止武竟是比他大哥还要难对付,他不得不正起身,打起十二分的精力来应对。
“二皇子想要什么?”
“哈哈哈哈……”赫连止武又是一阵狂妄不羁的笑,似乎一点都没有将眼前这个大国的皇帝放在眼里,他仰头喝尽杯中的酒,眼中带着迷离,又恢复了伪装之色,“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梁帝放心,绝不是什么你给不起的,只是您知道,本王一向重色……”
眼波流转之间,习凉心往下一坠,他脱口而出,“不可能。”一掌拍在了圆桌的边沿,倒刺立刻就扎进了他的手中,顺着掌心的纹路扎进血脉之中。
“噢,没想到梁帝对那个许妃倒也是情深,只是依本王之见,那陈皇后是个心眼小的,她同你不顺定是因着你娶了她人,你的后宫……的确凋零,但女人嘛,心眼也就是那么一点大,本王见你对那许妃也没有多少情感,不如算个顺手人情让给本王……”
习凉的面色总算是缓和下来,他端起一旁的一杯茶,不动声色的喝了起来,这是个不亏的买卖,他获得的好处不是一星两点,良久之后他总算是叹一口气点头答应了。
“那行,这笔交易也算是成交了,不知梁帝要不要秘密签署一个协议?本王定是能够遵守的,至少本王在位之时定不会同大梁兵戎相向。”
“不必,承诺心中遵守便可。”习凉笑笑,如果不遵守,再多的协议都不过是张废纸。
走出雅间,习凉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他庆幸自己亲自来突厥,也算是对这个突厥下一任王上有了另一番认识,如若不然,怕是他怎么都没料到,这个赫连止武隐藏得这般好。
仅仅一个上午,一间雅间,两国的大事便这样定下了,习凉抽了空在突厥的都城里逛了一圈,带了一些小巧精致的大梁没有的小玩意儿回去。
而另一边赫连止武却依旧还坐在雅间中独自品着酒,袁琪走上前问,“主子,要不要我派人去将他……”
赫连止武摆摆手,“他既然敢来,定是做好了能撤退的准备。这么好的一个对手,本王可不希望他就这样死掉,呵,习凉,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光明正大的将你踩在脚下。”
袁琪皱着眉退下来,现如今他是越来越搞不懂自家主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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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许陈然得知习凉要将许萧然送去突厥的时候,她并没有说话,今时早以不同往日,她知道他不过是来通知她一声,在国家大事之上,他不会迁就与她,就像上一次她二哥的事情,她亦没有请求他把那个二皇子怎么样。
“既然你已经有这个决定,我也没什么话好说,这对于我七姐或许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几十日不见,习凉握着许陈然的手,轻轻唤了声小九,他也不想一回来就告诉她这件事,但毕竟突厥那边事情紧急,他要赶紧将许妃送出去,还要暗地里准备,以防那赫连止武无法对付赫连止文。
这赫连止文能够不被刺杀了也罢,若是刺杀不成功的话,他定是不会出兵平定突厥的内乱的,到那时他只会作壁上观。
许陈然看着面前这个眼露沧桑的男人,之前他离开的时候,她日日盼他归来,睹物思人,现在他回来了她却突然有些生气,她总感觉此次突厥之行他变了许多,或许男人一投入到事业上都会变作另外一个人。
她抽出被包在他手中的手,冷着眼瞥过头去。
“怎么了?”习凉见此,索性环着一双遒劲的手臂将人圈到怀里,他还记得太医之前就说过她五内郁结,不免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这些天一个人在宫中可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
许陈然心中想,哪里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最不顺心的都是你给的,你什么事都不告诉我,有危险也不说,你怎么就不想想你孤身去突厥,我到底有多担心呢!
“没有,一切都好。”陈然站起身,往里走去,“你舟车劳顿这么多天也累了,回去歇歇吧,我也困了。”
习凉捏了捏眉心,到确实是有些累了,他早先命人将那些逗趣的小玩意儿送到苑里来,见她也没露出几分喜色,只当她是孕期抑郁还没过去,站起身走到她身后,一把将她搂住,无奈道,“这是朕的地盘,你是朕的妻,朕不在这里歇息还要去哪里?”
许陈然看了看外面明媚的阳光,只觉得身后这个人是越来越不要面皮了,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怀抱,却哪成想他的一双大手已经贴到她圆鼓鼓的小腹上,一股温热自衣服传到她的腹中。
内里好像也有所感应,毕竟是至亲的血缘,孩子也没调皮,只是很听话的从子宫深处滚了出来,贴着肚皮轻轻蹭了蹭那双大手。
这一动静自然是习凉自己个想象出来的,他看了看终于肯在他怀中安稳的小人,不禁露出了个明亮的笑容,家室、妻子、孩子,都有了,他还要去求什么呢?
原来帝王所求也不过是这一些,同平民百姓并未有多大区别,原来帝王也有幡然醒悟的那一天,江山那么多、天下那么大,又岂有打得完的那一天,守住了脚下的土地,怀中的人儿,那才是王道。
许陈然躲在温暖熟悉的怀抱中,轻嗅那一抹淡淡的龙涎香,终是再也生不起气来,或许这就是命运,早些年几乎没有一天不是生气的,到如今将所有的不悦愤怒全都使用尽了,竟是再想如昔日那般,却怎么都提不起劲了。
用情至深,大抵最害怕的就是这一切不过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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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竟是一直睡到子时才醒过来,习凉睁开眼见身边的床榻是空着的,没来由心中一紧,赶忙撩了纱帐下地去找人,等见到人倚在窗边的时候,这颗心才总算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