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对不起中到底包含几分真意，怕也只有许萧然自己知晓了，其实甫一开始陈然就没有想过要原谅她，因此也不在乎她这一跪，这一声道歉。许萧然惹不惹事端与她又有什么干系呢？
“你不必在这儿同我讨巧卖乖，我不是习凉，不会因为你顶着一张于我一样的脸皮就怜悯你，替你做事，不管你今日是为何事来求我我都不会答应你。”说完，许陈然将递出去的那颗荔枝塞到自个嘴里，水润柔软的果肉被一排整齐银牙咬破，细嫩的汁水就这样在唇齿之间荡漾开来。
许萧然眉头紧皱，她隐隐感觉这处是自己最后的避地，离了这里，她便再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只有眼前高高坐着的这位可以救得了她。
许萧然哭了出来，低低的抽泣着，细滑的泪珠滚滚砸落在洁净的地面上，她正了色，还犹有不甘，“习凉要将我送去突厥嫁给那个二皇子，可我是他用十二人抬的步撵金銮娶来的，难道大梁如今到了要贵妃出卖肉、体保全国家的时候了吗？”
“呵，这种国家大事我们后宫原本是不好议论的，但你既然是说了，我也不好不回答你，就打个比方吧，有人拿一亿两去同一个身价过亿的富豪交换一件富豪原本就不需要的东西，你觉得那个富豪会嫌自己钱多而宁愿将东西扔掉也不卖吗？”
“不！我是他的妻，他怎么会不需要我？他夜夜来看我，怎么会不需要我？”
女人大抵是如此，男人不小心施舍的一点点好，便颠来倒去的炫耀，说出来满脸痘带着傲气，殊不知自己嘴上说的最多的其实是自己内心最缺乏的。
许陈然捏了捏眉心，她既觉得她可怜又觉得她可恨，一时内心纠结成一团乱麻。她想许萧然大概还没有死心，还想着那一点念想，不然她刚刚就该求她送她出宫而不是宁愿依旧呆在这个深宫之中。
“可也是他要将你送人了，你不去求他却过来求我，你明明知道在国家大事之前你没有一席说话的余地，你明明知道他从来没有爱过你，可你还要这样嗔痴，我真后悔当初死缠着要他娶你，说到底，闹成如今这样，也有我的过失，我不该轻易替你了了心意。”
“什么？习凉当初娶我是因为你？是因为你死缠着，是因为你他才娶得我？”许萧然从刷得站了起来，快得陈然都没反应过来，感情她是想站就站，想跪就跪。
许萧然后退了几步才总算站稳，她的泪水像不要钱一样，流淌得更凶了，陈然这才发现自己不经意之间说错了话，但她转念一想，或许这样也好，也算是死了许萧然的一颗痴心。
当然如果她知道就因为她这句话，许萧然会像疯了的狗一样突然发疯的话，就算是打死她也不会这样说的。
“你……你放开我！”天知道，许萧然哪来这么大的力气，竟然突然蹿到陈然的榻上，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这个贱人，都是你，都是你毁了我的一生，都是你，若不是你当初非要嫁来大梁，父皇也不会对大梁掉以轻心，害得齐国一夜之间被惨遭屠城，我也不会被卖到这皇宫里来，就不会遇到他，遇到……他这个负心人。”
说到这里，许萧然几近疯狂，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疯疯癫癫，说的前言不搭后语，虽是强词夺理，却也不无道理，若不是……若不是陈然贪一时情|爱，何来那灭顶之灾。
有人闯进来一把将许萧然的手给挥开，剑柄狠狠得砸在白皙瘦弱的手臂上，就连陈然都感受到了那剑的凉气。
许萧然被人擒住，这次来的不是陆三，此人神色冰冷，颇有点陆二的风格，不过管他陆几，都与她许陈然毫无关系，习凉愿拍多少人“保护”她，那都不是她能够的决定的。
“属下来迟，望娘娘恕罪。”
许陈然扭了扭脖子，没有理会他，只是径自下榻，走到被擒住双手的许萧然的面前，幽幽的说道，“两情相愿而后才能够相悦，他不爱你，你如此这般强求也无济于事，不如嫁去突厥，那二皇子虽年纪小些，但如今他亲自要你定是对你有些许念想，你趁机替他诞下自息，未来的日子不管怎样都该比在这里要强的多。”
许萧然含恨着一双眼死死盯着陈然，仿佛要以眼神结束她的性命，她咬着牙齿，恶狠狠道，“不，是习凉看不惯我，是你，是他为了迁就你才想着要将我送走，不是赫连止武想要要我，是他……不要我了。”
说完又是一阵痛哭流涕，眼泪哭花了精致的妆容，到了这番天地，还如此执迷不悟，许陈然真不知该赞扬她痴情还是该责备嘲笑她痴狂。
其实许萧然何尝不知道这是一条生路，但她已然没有了利用价值，一旦她去了突厥便再也没有可以同赫连止武谈判的筹码，而且她心中总有预感一旦她离开皇宫，走上去突厥的路，一定会有人想要杀她灭口，因此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走，不能走。
算计成习惯的人总会以最恶毒的心去度量别人，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因为她没有资格相信。
既然路已走到尽头，她倒也没有什么可好害怕的，于是仰天大笑，将这么多年隐藏在心中的忐忑恶事一一表露，“许陈然，你别以为能够得到他的爱有什么了不起，有什么值得炫耀，我虽这一世比不过你，却能够将你们分开八年这也足够了。”
她继续笑，笑出了泪水，“你知道吗？是我，是我让绿萝偷了你的逆行经，篡改了最后的招数，只有你傻得以为是自己走火入魔才导致得四肢经脉俱断，只有你傻得临走之前将一切都告诉我。咯咯”
“哦，对了，我想想，还有呢，二哥原本要通知大哥逃跑的那封信也被我截了下来，在殿上刺杀你的也是我，杀了李怀柔的……唔，也是我，其实本来不想杀她的，可是一想到她差点毁了我的容，我就特别的愤怒，愤怒到想要她去死。”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放火吗？”许萧然不自禁摸了摸自己吹弹可破却沾满泪水的脸蛋，怜惜道，“都是因为这张脸才得到的这一切，怎么能够被说毁就毁了呢？所以她该死，所以你们都该死，咯咯咯咯……”
“啊”一声尖锐的痛呼，原是许萧然剧烈的挣扎，双手被身后的人给拧断了。
许陈然站在那里，没有再上前一步，也没有再说话，她此刻脑中一片混乱，大哥最后绝望的眼神，二哥一生的愧疚，李怀柔被烧焦的尸首……她的走火入魔。这一切的一切，太多了，像是厚重的巨石，一层一层的压下来。
噗，许陈然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也不知怎么就崴了脚，她一个身形不稳撞到了桌子。
站在许萧然身后的暗卫吓得连忙丢开人，上前扶住她，口中忙不迭的叫太医，“娘娘，娘娘，您再撑一撑，我去找主子，这就去，您再撑一撑。”他恨死自己刚刚为何不立刻将人给带出去，由着她说了那么多滔天恶行，娘娘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的命大概也别想要了。
许陈然捂着肚子，歪在榻上，额头布满汗珠，她想喊住人都不行，开口以似蚊音，“喂，你别走，你走了这货要是再来掐我怎么办！”
“不用我掐你，你若是能就此被我给气死那也是好的，就算气不死，”许萧然瘫坐在地上，一双手甩在一旁，已然是全都脱臼，她扫了一眼许陈然的肚子，乐呵道，“叫你肚子里的孩子陪我去死那也是足够了，有人陪着我，黄泉路上倒也不孤单。”
小春进来看到这副模样吓得跑出去叫太医的腿都在抖，跌跌爬爬的出了门。
许陈然额间的汗越聚越多，她咬住下嘴唇，忍着疼痛，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从来没想过要你去死，你说出这么多又是何必？”
到了这样关头，许陈然都在安慰她，都还想着要保她一命，许陈然想，自己自从怀孕以来，大概真的要转变成圣母玛利亚了。
“不用你假惺惺，死便是死，我既然敢说出这么多那就是抱着去死的心，许陈然，你不是说国家大事面前他向来冷血，不容人求情么？既然我死了，还有个长得同我一般模样的人，你说这个亿万富翁到底是舍得钱还是人呢？”
说罢，许萧然又是一阵森林的笑，那笑像是寒冬最锋利的刀子，一下一下的刺进陈然的骨髓当中，生生将她的关节刺出了洞。
“他是一个那么爱财的富翁，当年就能够为了江山皇位不顾你灭掉我齐国，现如今，你说……他会不会同样为了……”许萧然的笑停歇了，那魔音却依旧回荡在许陈然的脑海当中，久久挥之不去。
他会不会为了自己的江山再一次伤害她？
许陈然还没来得及以语相击，对面的人已经死不瞑目了。她呆呆的看着躺在地上睁着眼瞪着她的许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