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凉无奈的叹一口气,遇到她,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劫数,但好在这个劫他愿意就此徘徊其中,永不度过。
他将人紧紧搂在怀中,心中唯一的希望就是,此刻能够永恒。她不知道她刚刚对着他争吵,推他骂他的时候,他有多激动,有多兴奋,他不怕像孩子一样胡搅蛮缠,不知轻重。
这些日子,她要么哭,要么温柔的笑,她也知道他喜欢她以往的模样,便是学着做最难吃的饭菜,整他,可是演得再像,没有投入真心,那便不是真实,一切都是虚妄。
只有此刻,此刻喝醉了酒,她才得以又回到曾经,曾经牡丹花窗前,十五月圆下匆匆一瞥。
看着软在自己怀中的人儿,忽然感觉眼角有一滴湿润,他不怕她闹,怕的是她用心如死灰的眼神看着他,他真的怕,那种感觉就像被人生生掀了天灵感,哗啦啦朝下猛地灌一壶冰水,冷得人想要就此跳进火海,再也不出来。
“小九,别离开我,就留在我身边,哪儿都别去。”
习凉将怀中喝得烂醉的人儿抱坐在池子上,美好雪白的胴|体就这样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眼前,尽管她的一双晶莹小巧的脚还隐藏在池水之中。
他的眼中有情亦有谷欠,一点点浑浊,印着周边一盏盏小巧的红烛,仿佛又回到娶她那一夜,他隐忍着凑到许陈然耳边,湿漉漉的舌头扫过沾了水的耳垂,感受到握着的手臂有片刻的颤抖,他无声的笑了。
嘘,月亮躲进云层,屋内光辉流泻,听,有人在低喃,他轻轻、慢慢、小心翼翼扫过耳蜗一周,最后停留在她颈边,悄声道,“我把自己送给你,不准不要。”不准不要,霸道至极,必须收下。
闭上眼依旧可以寻到那一张红肿湿润的小嘴,完美的贴合,印上去,辗转碾磨,撬开贝齿,细细品尝,依稀有扑鼻酒香,明明只喝了一杯,却因为这舌缠绕,醉得不能自已。
许陈然的眉心紧紧皱着,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一条通体冰凉的蛇缠住了她,越缠越紧,紧得她无法呼吸,她闭着眼,死死咬着下唇,可她明明是想要呼吸的呀,想通了这个道理,于是她松开牙齿,呼一口气,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声带着呻口今的呼吸。
引得身上的蛇瞬间翻越成巨龙,咆哮着张开嘴,一口就将她吞没。
有这么一刻,他忽然想,就这样吧,不要孩子又能怎么样呢?如果这颗肿瘤,这一心病她无法忘怀,那他就同她一齐自欺欺人好了,他只要她,什么都可以不要,既然她不想生,那他也不逼迫了。
她什么都不要了,这天下本就是有能力之人而得之,他证明过他,下一个想要证明的自己来好了,他可以将皇位传给习林,传给习林的儿子。
而他,只要她……只要她。
许陈然的一双腿被人死死掐着,她觉得痛急了,想要骂人,想要反抗,却偏偏像被人下了药,怎么都睁不开眼,她好像掉进了深渊,呻口今着想要爬上来,可是腿却被人拽住了,底下的人在朝她笑,那笑中有不屑、有冰冷,像一条黑色的蛇映在她的瞳孔之中,绞着她,要她的命。
突然,临死之前也有回光返照,她瞪大一双眼睛,似铜铃一般看着眼前的人,尖叫道,“不是我,不是我杀的!”
习凉被吓着了,轻声哄问道,“小九,怎么了?”可那还有人回答他,那一双眼重新合上,恢复死寂,于是他抬手将她黏贴在额头的湿发撩到耳后,又亲了亲她闭着的眼,安慰,“亲亲,乖,不是你杀的,不是你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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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陈然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平在床上。
“滚,滚开。”张开口,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沙哑得像是被人拿最烫的火钳烙过喉咙。眼角有泪不断的落下,根本不听她使唤。
“你,你答应过我,不碰我的,混蛋,混蛋,死的不是你孩子,死的为什么不是你?你怎么不去死?”许陈然像是疯了一般,一双手使劲的挥舞着,企图用最后一丝气力抵抗这不公的人世,这糙蛋的人生。
可身上的人不费力就轻松擒住了她的一双手,将她伸着的手环绕到他后颈,他低声对她说,“就这样,以这种方式去死,死了也好,省得活着日日被你气。”
说着,习凉一个转身用力,就将柔柔弱弱小小一只提到自己的身上来。
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笑,像在一个云淡风轻的下午同她聊新近有趣的八卦,问一句,你今天中午吃了什么?睡到几时起床?泪水顺着鼻尖滑入嘴中,分不清为什么要哭?是这交|和欢乐的疼痛还是被他这样事不关己的笑容。
泪水像开了闸的河水,滔滔的滚落,大颗大颗,滚烫滚烫,习凉看了心疼,抬手轻轻替她抹去,口中安慰着,“别哭,乖,亲亲别哭,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我们不要孩子了,再也不要了,不受那个罪了,你知不知道在你生养的那个下午,朕脱口而出的保大人是有多揪心,那一刹那,我甚至感觉我们的孩子已经出来掐住了我的脖子。”
泪水湿了他一手,没有因为他的安慰减少一滴,可是坐在他身上的人却已经不一样了,也不知是听了他的话觉得自己太过无理野蛮,还是觉得他说保大人实则不该,她哽咽道,“你不该保住我的,我想过了,……我活着就是一种诅咒,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我而去,虽不是我亲手所害,却全都是间接被我折磨,如果我死了,让我们的孩子出生,或许这种诅咒才能够破灭。你怎么能够,,……轻易就做下决定,你知不知道,一朵花一棵草的出生都是吸取光前人的血肉才能以存活,花草如此,人又作何?”
“你死了,你有没有想过我?等了八年才把你等回来,你又要离我而去,那说到底那个祸害体应该是我朕才对。”习凉冷着脸,一把将人拽到身|下,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叫人没来由一阵瑟缩。
“你孕育了他八个多月,已算是恩尽义决,你不欠任何人,不要把所有人的不幸都归咎在自己身上,你不是普度众生的佛,也不是肩负命运的神。”
许陈然惊诧,她没想到习凉会说出这一番话来,虽然真的有安慰道她,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哭着埋到他怀中,“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没有要求我生他,终究时我对不起,那是我用肚子装了八个月的孩子啊,是我身上的肉啊,你叫我怎么能够放下,又如何重新来过?”
……
许陈然心里想,当初心中有怨又恨,或许还能凭借着一口怨气做到铁石心肠,杀人不眨眼,未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可这口气一旦松开,便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她又回到了骨子里那个蜷缩着的小女子,有着一颗黑白分明、鲜活的心。会有不舍、有害怕、有血有肉。
可是……偏偏老天从来都不肯放过她,像是猫捉老鼠,好不容易给她喘一口气,立刻就又勒紧了她的脖子,要她痛苦得不能呼吸。
她哭够了,缩在宽大的怀中磨蹭,她紧紧搂住他,他们就保持这样一个极其变扭却又极其贴切的姿势,熟熟的睡了过去。
殿中的蜡烛已经烧到尽头,有小宫女悄悄进来换灯,而窗外的月亮重新怯怯的探出头,有几只胆大的冬虫躲在角落里吱吱的叫,这原本就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夜晚,却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的改变。
这种赤裸着的心连着心,皮|肉相贴的坦白,这种先是不服软的咒骂,后是娇滴滴哭泣的诉说,这种……此间种种,只有从那位搂着娇妻的男人晶亮的眸中能读懂,读懂你,你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