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风之狡诈多端,末俗以繁华相尚,终觉冷淡处趣味弥长。
“皇兄,臣弟前一个月去了北部边境,突厥仍就不安分,他们民间自发组织一支队伍,总时不时骚扰大梁边陲小镇,扰得民众不得安宁。依臣弟所见,现如今大梁军队已休战养息一年有余,是时候叫他们的冰刃染染鲜血了。”
习林的话语掷地有声,他眼中有杀伐的光芒,毫不掩饰的流露。数月不见,他的面庞又沧桑了几分,整个人看起来颓废潦倒。
自他见过杨柳之后,也有好几次悄悄潜入她府中看了几回,都是在陆二不在的时候,他眼见着她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他曾经看过别的女人这样,他知道她的肚子里有孩子了,可那不是她的。
她不爱他,甚至不认识他,这天下,大抵是单相思最苦,比吃黄连还苦。
“嗯,那突厥王室那边有什么动静?”习凉在煮茶,见他过来,又亲自添了些茶叶,多煮了一杯。
“我们派去的人汇报,自那次突厥大皇子暗中支援刘酆他们反叛失败后,便再无什么动静,只不过……”习林顿住,看了眼座上的人,长了几次口,又闭上。
“有什么话就说,在朕这儿你不必藏着掖着。”
“是,臣弟以为若是将来那突厥大皇子继承王位,赫连止文这个人野心十分的重,他肯定不会甘心继续做我们大梁的藩属国,恐怕……恐怕到时候大梁要有一场硬仗要打,劳民伤财,不是好事。”
“朕先前见过赫连止文,这个人的确不好对付,他若是坐上了皇位,说不好有吞并整个大陆的心,那以你所见,我们该当如何?”
习凉端起茶壶,滚烫的茶水有几滴落到炭火盆里,发出刺啦的声音。
“依我所见,趁着如今突厥的兵力还没有缓和过来,那老皇帝昏庸无道之时,我们一举攻下他们的都城,像对待齐国一样,将其直接纳入我大凉的版图,再从中央抽调官员过去治理驻守。”
“你说的倒是轻巧,且不说突厥的版图比齐国大两倍不止,那是一个在草原的马背上生存至今的民族,原本就是骁勇善战,不怕死的一群人,我们将他们打得归为藩属国已是实属不易,你还想一口将其吞了?你也不怕吞到肚子里不消化把自己的肚皮给捅破。”
习林不说话了,他自知自己刚刚的话冒进了些,没有经过头脑考虑,他只是想要打仗,只要一紧急忙起来,他就可以忘记那个人,忘记那双微笑起来会说话的大眼睛。
他想要离开,离开京城,如果可以,打下突厥,他就主动请缨,去驻守北部草原。他再也不要回来。
习凉看了他一眼,心中叹一口气,这些天他这个皇弟一直不在状态,具体情况,他也大致知道一些,一个是他的暗卫,一个是他的皇弟,原本他是应该偏帮他一些的,若是旁的女子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小九的侍女,他先前又答应过她。
凡事只要一遇到她,一与她有关,他就再也不能以正常的思维去处理了,即便是一路护卫他到皇位的弟弟,那也不行。
“听说突厥二皇子赫连止武为人好女色,整日不误正业,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朽木,若是叫他当了皇帝,那突厥应该会更好控制一点。习林,你且记着,凡事不要一味想着动武,百姓不希望打仗,那我们可以通过其他渠道,不需一兵一卒,照样可以达到此目的。”
茶叶已经泡好,针尖的叶子,一半漂浮在水面,一半沉在水底,开水已经被染成淡淡的褐色,有淡淡的沁清香传出来。习凉端一杯给他。
这是他唯一的爱好,关于茶叶、茶具,这是任何人都不能触碰的。
“可是,那赫连止武不是正妃所生,又这般不务正业,老皇帝怎么可能会选他为下一代储君?再说,那赫连止武凭什么听我们的?”
“没有谁不想当皇帝,这你就不必担心。眼下是你带着你的兵,务必把边疆给稳定住,那里太平才是最重要的。”
“是,那臣弟先行告退。”习林起身欲走,却被习凉给拦了下俩。
“不急,朕给你泡的茶,你一口都没有喝,未免也太不个面子。”习凉朝他淡淡一笑。
“这……”习林有些畏惧的挠了挠后脑勺,谁都知道这皇上只有在想事情或者生气的时候才会亲自泡茶,并且请人喝,可他自问他没有惹到皇兄啊?“是臣弟唐突了,我这就喝。”
习林端起青瓷茶杯,微微吹了几下,将漂浮在上面的茶叶轻轻吹到一边,便猛地一口下去,喝到了杯底。他眉头紧皱,忍着舌头的麻木,将那烫嘴的茶水吞进了肚子里。
他原就是个粗人,只懂得打仗带兵,哪里有这闲情逸致在这儿慢慢品茶,况且这茶叶苦叽叽的,他委实搞不懂有什么好品的。和这么一口茶,还不抵仰头灌一壶酒来得痛快。
“习林,有时候,你不得不相信缘分和天命这东西,天下美妙女子之众多,你要放远了去看。”
一个大男人劝慰另一个大男人,习凉自己心里都觉得别扭,更别说习林这个耿直得肠子,他哪懂得这其间弯弯绕绕。
直接了当回了句,“可我就是喜欢那个小宫女,就是喜欢她,岂是旁的女子能比得了的。”
“咳咳咳……”习凉不可抑制地被茶水呛到,猛地连咳了数声,才缓过神来。看来,这是遇上痴情种子了。
“罢罢罢,你先回去吧。”
习林走到门口,脸色很不好看,他扭过头,以十分低沉的声音问道,“皇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在一起了?”
习凉点点头,他看着这个曾经一直喜欢黏在他身后,央着他带他出去骑马的小男孩,转眼间也长大了,都长大了,有了心事,他会因此记恨他?
习林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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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许太医已经在外面等候半个时辰了。”等习林离开之后,魏喜才从后面出来,微眯着眼,轻声说道。
“嗯,传他进来。”习凉抿了口茶,今天他心情不错。
“皇上,今日娘娘按时喝了养胎药,再过两三周,肚子里的胎儿就会稳定下来。”那时应该就不用瞒着了吧,许志然满心的忐忑。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不管什么时候说,许陈然早晚会发现,他为什么没被发现?她又是怎么怀上孩子的?不是因为他许志然有多聪明,能够躲过宫中那么多耳目。
这一切都是皇上吩咐的,避子汤变成了补药,不是他有多厉害。
“嗯,昨夜朕看她情绪不是很稳定,再加上,先前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害,你要好好呵护着。”他顿了顿,又说道,“没能提前诊断出她有孕,叫她在外面受了那么多苦,这孩子要是有什么事,你十个脑袋都不够。”
“是,微臣定竭力保住孩子,皇上放心,娘娘如今的身子已恢复了个大概,胎儿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只要好好将养着,绝对没有什么问题。”
许志然跪在地上,额头密密麻麻一层汗,可他连抬手擦一下都不敢。心里有委屈,明明是你自己惩罚她,才害得她逃跑,明明可以将人追回来,你偏偏任由她上了钟南山,你还怪我?之前她好好的,我没事去把她的脉作甚?
当然,他也只能在心里发发牢骚,不想活了才敢同他顶撞。
“嗯没事就下去吧,之后派太监过来报备即可,别总是过来,叫人看了去,还以为朕生了什么大病。”
“是,皇上。”许志然调头欲走,似突然想到又急急回头,“皇上,”
习凉看着他,示意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