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飞檐斗角,这一切在穆丛澜眼中早已不是新鲜物了,只不过这会儿看起来再寻常不过。可此时此刻看在眼里却又别样一番滋味。
等她进门的时候这宅子就已经堪称完美了,也就是处处比大长公主府次一档,对穆丛澜来说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跟着喋喋不休的姐姐进了内宅,直奔寝宫,这里才是下人们最繁忙的地方,各色奇珍异宝源源不断从外边搬进来,穆丛澜眼看屋里厅里越来越挤忍不住开口问:“姐姐,这真的不会太多了吗?”
“哪里算多呢?”穆丛臻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再说了这里头大半都是皇上的心意,总不能退回去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好了,快来看看你的床,那可是我花了好大功夫从西域请来的匠人打造的,从床柱到枕头都不是凡品!”
说实在的穆丛澜也不敢打搅穆丛臻高涨的好兴致,尽管她也想不通又不是自己的宅子穆丛臻何必这么激动。
随后穆丛澜果真见着了那传说中身价不凡的床,除了它出奇的大,穆丛澜还真没看出来比宫里特殊到哪儿去,穆丛臻仿佛看穿了的想法,凑到她耳边说:“看不明白了吧?咱们这就只是个公主府,看起来不能太花哨了,这床的精妙之处啊你得躺上去才晓得。”
于是穆丛澜试着坐到床上,问:“这话怎么说?”
“你闻闻?”
于是穆丛澜趴下身使劲嗅了嗅,果真有一股好闻的香气,说是花香把又丝毫不腻,说是药味又太过香醇,总之很好闻就对了。
“香吧?这可是位西域最赋盛名的药师调制出的奇药,本来是制成香囊给人闻的,你这闻也不用闻,只要每日睡上一觉,保证神清气爽,耳聪目明,而且次次都能睡得沉,要做也做美梦。”
“这么灵?包治百病?”
“差不多啦!”
穆丛澜只是笑笑没说话,这时候抬杠就有点儿蠢了。
接着穆丛臻又凑近穆丛澜耳边说:“更重要的是啊……场面睡这个床可是有滋阴壮阳的效果呢。”
穆丛澜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待嫁之人呢。前些日子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朝野形势都极不稳定,穆丛臻忙的团团转,竟也是几个月没过问这件事了。
穆丛澜咬了嘴唇,才憋出一句话问:“婚期……定了吗?”
“还没呢,”穆丛臻热情地挽起穆丛澜的手说,“前些日子实情太多,一时讲你的事儿给忘了,你不会怪姐姐吧?”
穆丛澜连连摇头:“还是姐姐的事儿重要些,若是忙的话不必顾虑我,我的事儿……不急。”
“那怎么行呢?你的事儿可得抓紧办了,本来皇上登基前就该办了……”
穆丛澜咬紧了嘴唇,没说话。
今日穆丛臻自然是要待在她这儿用饭了,厨子,食材,菜品之类都是穆丛臻一手包办了,虽然动静搞得挺大,然而最终还是只有她们两个人吃而已。
吃饭的时候穆丛臻就在想,姐姐是不是特别不愿意自己接触外人?除了祈靖真,和一次可有可无的贵族小姐“见面会”,她从来就不愿意介绍自己见见她的共事之人,哪怕穆丛臻帮过她那么多次,她也从来不主动找她帮忙,更别说长期合作了。
她至今也没明白是为什么,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吃过饭后穆丛臻又匆匆告辞了,穆丛澜打发清叶去瞧瞧大长公主往哪儿去,确定对方并没有进宫后,便立马打轿往宫里去。
穆丛澜听说皇上午后之后尤喜观人蹴鞠马球消遣,常携皇后一道游赏半日,下注赌博,这回穆丛澜进宫一打听,果然听说皇上在上林苑里组织马球比赛。
本来銮禁卫执杖院里就有球场,但是皇上嫌那太高太远了,在上林苑又扩建了一个,观席和球场近得可以转身就去领赏。
穆丛澜在太监指引下穆丛澜来到球场,远远就听见男人的呼喝声,进了场地抬头一看,就瞧见帝后二人一起坐在正中央最高的御座上,皆是满面通红身体前倾地模样,如此看来分明还是小孩模样。
本来就是小孩。
于是穆丛看上前去见了礼叩拜了帝后,穆正诚赶忙将她拉起来说:“二姐快别多礼了,来来,咱们一起赌一赌哪边赢。”
“皇上可饶了我吧,”穆丛澜边起身边苦笑道,“我的运气向来是最差的。”
“没事儿,咱赌着是玩乐罢了,不信你问问皇后,最昂贵也不过龟兹珍珠膏。”
“那……我就……”
“来吧来吧。”穆正诚二姑不说就拽着穆丛澜在自己身边坐下来,又开始就兴致勃勃地观看比赛。
最后穆丛看毫无悬念地输掉了一串玛瑙手链,陪穆正诚看了一下午球赛杨素芸已经打了好几次瞌睡,好在从头到尾也无人苛责她,直到接近傍晚穆正诚才看尽了兴,邀穆丛澜留下用饭。
穆丛澜心中正是求之不得,她进宫来本也不是为了看球赛的。
离开上林苑时穆正诚叫停了銮轿,扭头对皇后道:“皇后陪朕一下午也乏了吧,一会儿你先回去歇着,朕和皇姐叙叙旧。”
皇后看了看穆丛澜这边,欣然应允,这便与銮驾分开离开了。
而穆丛澜这边则接到太监传信,说是皇上希望公主和他坐一起。
左右也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穆丛澜便下了轿过去和穆正诚坐在了一块。
小皇帝一见她就双眼一亮,喊了声:“二姐!”
“嘘。”穆丛澜用手压着嘴唇,坐到了他身边。起轿之后才扭头说:“皇上为什么急着把我叫过来呢,不怕被人笑话啊。”
“朕跟姐姐亲近些有什么好笑的?朕倒要看看谁敢笑话!”
穆丛澜噗嗤一声笑了,道:“皇上登基不多时,脾气倒涨得快呀。”
穆正诚不好意思地笑笑,低下头说:“其实…朕自从登基到现在,委实是一丝脾气也不敢有,方才只是玩笑罢了。”
穆丛澜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皇上遇到过什么特别生气的事儿吗?”
穆正诚咬咬牙,视线四下里游弋,迟迟不肯开口。
穆丛澜皱了皱眉,转头一把掀开轿帘,一个太监的大脑袋出现在帘外,跟穆丛澜大眼瞪小眼。
不过那也是暂时,那老太监瞬间就缩回头,迅速退开,装作没事人一样拢起袖子继续往前走。
穆丛澜不懂声色地盯着那太监瞧着,直到看的人冷汗直冒吞口水,她才放下帘子。
穆正诚仍然垂着头,微微歪过脑袋小声唤道:“二姐,我……”
“直起背来!”穆丛澜毫不客气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不要用这种偷偷摸摸的眼神看人!”
穆正诚立马坐直,两个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我们回宫再说。”穆丛看小声说完,也不说话了。
两人一道回到太极殿,穆正诚就拉着穆丛澜坐下,看样子仿佛憋了一肚子话想说。
穆丛澜见状忍不住打趣道:“上回不是气得不想和我说话吗?难不成皇上是后悔了?”
“上回……”穆正诚说着低下头去,“上回二姐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那你也不介意我和大长公主一样欺骗你?”
穆正诚沉默了片刻,抬头问:“是大姐不让你说的吧。”
穆丛澜摇了摇嘴唇,不言语,穆正诚只当他默认了。
“二姐放心,朕现在除了你,也不能相信别人了。”穆正诚说完,脸色又灰暗下去。
穆丛澜挑挑眉问:“皇后也不能信吗?我看你们俩方才处的不错啊。”
“皇后……很好。”穆正诚抿抿嘴说,“只不过很多事她不懂,朕也不能和她说,二姐,我和你一起的时候能不能不称朕啊?”
看着穆正诚的眼神里颇有些哀求的意味,纠结了片刻,还是点点头。
“只能我们俩一起的时候,”她凑近过来压低声音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穆正诚点点头,随后回头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皇姐留下就行。”
这时一旁侍立的一个小太监咬了咬嘴唇,抬头看了穆正诚的方向一眼,然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穆丛澜真的只是恰好看到而已,就随意那么一瞥,这个举止异常的阉宦就引起了她的注意。
除了那些“恋恋不舍”的小动作外,穆丛澜看他偷瞄的眼神,心想那种心虚又渴望的眼神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窃贼。
穆正诚注意到穆丛澜一直盯着一个方向看,不安地开口问了:“二姐,怎么了?”
“没什么。”穆丛澜扭过头说,“刚才站那个方向的阉宦,他叫什么名字?”
“叫张龄吧,我对他有点印象,应该是在东宫伺候很久了。”
“嗯,”穆丛澜点点头,挽起笑容说,“皇上,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但是你初登大宝,忙碌非常,这几个月也没怎么能和你好好说上话。”
“二姐尽管说,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回答。”
穆丛澜咬咬唇,问:“大长公主……有没有来跟你讨论过我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