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丛澜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成叠的信纸,新旧程度不一。穆丛澜将其全部拿出来放在桌上,然后发现底下还有个小小的金印。
拿起来一看,那印子上分明阴刻“大长公主”几个字。穆丛澜抬头瞥了眼越少陵,对方微微颔了首,她就将那些信封一一拆开。
本来穆丛澜还以为这些信都是姐姐和李家人来往的证据,结果翻开一看,来自大长公主府的信笺一封也没有。这些信笺,有李氏寄给散落全国各地甚至国外族人的,还有送给朝中重臣的各色邀请函,以及结交豪士游侠的。
其中有几封信就是寄给在边疆的李仁酉,让他速速回京的。
其实这些信都没有太多实质性的内容,大都是简单交代几句表达意图会面的意思。可见李氏做事还算谨慎,当然当年就用信笺坑死了不少人的穆丛臻就更谨慎了,自己居然会指望看到她和李氏来往的长篇大论,也是想得太多。
“这些东西只能说明李氏正在准备东山再起,虽然金印证明了他们跟我姐姐的确有联系,可是想要换掉太子妃这种说法又是从何而来?”
穆丛澜速速浏览完这些信后,将东西放在桌面上问道。
“关于这件事,奴婢实在无法拿出物证,因为大长公主对此事的的确确是非常之谨慎,只是奴婢派出去的人亲耳听到了交谈,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佐证。”
穆丛澜沉吟半晌,翘起了二郎腿说:“说吧。”
越少陵这才直起腰说:“奴婢的人听到了几次大长公主召见李则洋,是大长公主主动召见的。她应该也是感觉到了李氏一族蓄势待发,准备重振旗鼓。”
“所以,他们互相交换的筹码到底是什么,只有一桩婚事吗?”
“不,您的婚事……只是附带。”
附带,果然。
“继续说。”穆丛澜喝了口茶强作淡定道。
“完整说来应该是这样的,大长公主帮助李家小姐代替原先那位太子妃登上后位,让李则洋入阁,之后李氏在朝中的势力全都为公主马首是瞻,为她所用。作为承诺您将嫁与李氏族人为妻,也就是那些召集信中提到的,大宁都指挥佥事李仁酉。”
“他什么时候升官的?”
“也是不久前。”
“是李氏族人中官制最高的了吧。”
“正是。”
穆丛澜嘴角勾起了个冷冷的弧度,咬牙道:“父皇还健在呢,姐姐就开始忙着身后事了,看来是志在必得。”
越少陵听着,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听多了,冷汗顺着鬓发滑了下来。
“所以说,这件事唯一的受益者就是我姐姐?”穆丛澜又问。
“是的。”越少陵也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穆丛澜低下头去,两只手撑住了脸。
越少陵一看连忙问:“公主哪里不舒服吗?”
“嗯……心里不舒服。”
“这……”
“多谢你如此尽心。”穆丛澜直起身无奈地笑笑道,“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回报你,你先回吧,总之,我一定不会让你白忙活。”
“公主您这是哪里话,能为公主效力是奴婢的荣幸,哪里谈得上回报一说。”越少陵顿了顿又道,“公主若当真想犒赏奴婢,还请公主下回继续使唤奴婢吧。”
穆丛澜突然觉得这个人有点恐怖。
“嗯……总之你先回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把越少陵打发走之后,穆丛澜越发感到坐立不安,椅子上做不下去,她就走进自己的小花园里绕了一圈,最后坐在廊下望着老树发呆。
本来她以为这次的联姻和以前一样,多多少少都有父皇的意志在其中,毕竟只要是有利可图的婚姻他基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而她也勉强还游离在适婚年龄上。
没想到,父皇没力气了,接班的是她姐姐。
她以为父皇退出之后自己再也不用担心被指婚来指婚去,以为自己的姐姐一定能够理解自己的心情。
看来委实是想多了。
只要她还是这样的身份,还是未嫁之身,没老态龙钟,就永远是个可用的结盟道具。
不,就算嫁过人又怎样?从她自己亲眼看到的,史书里记载的来看,哪怕就是生过孩子了都能被权贵强行勒令离异再嫁,在这个过程中还有可能出现流血冲突。若是世道乱一些这种事情更是屡见不鲜,然而成亲了又如何?嫁过去的女子最多相当于一件聊表诚意的礼物,或者更多充当监视者的任务,两边不是人不说,最后形势所逼动起手来,娘家夫家死伤一片,什么时候有人在意过女人的情绪?新娘不过是个可有可无,几乎没有用处的摆设罢了。
无论从礼教的角度还是感情的角度上总推崇从一而终,一世一双,可这些在当权者眼里都算个屁。
她突然想明白了,自己找了那么久的理由,为自己宁死不肯嫁的偏执找借口,其实不过是全源于一个原因。
打心眼地里厌恶这种被随意蹂躏的人生而已。
穆丛澜想通了之后,起身回到殿内,将宫人们都叫了回来。
“给我梳妆,我要出宫。”穆丛澜一边吩咐清叶一边往寝殿走,清叶赶紧的忙活起来,她看出穆丛澜心急,于是麻利地稍作打扮就完了事。
“公主是又要去大长公主府吗?”清叶一边给穆丛澜插上最后一支发簪一边笑问。
“是啊,你……替我去准备车轿。”
清叶一听立马喜出望外,问:“公主您终于不自己走啦?”
“是啊,你快去准备吧。”
穆丛澜真不知道清叶高兴个啥,坐车轿也轮不到她。
车马备好后,穆丛澜立刻出发,午饭也没吃。不过没吃的话正好可以去大长公主府蹭饭,那里的膳食说是比宫里好几倍可能不行,但是比她这个延璋宫好几倍是肯定的。
到达长公主府后,穆丛澜听说姐姐不在,于是直接去偏厅等候,顺便叫下人上了点小食。一边吃东西一边等人来。
这一等就是一个中午,穆丛澜饿得慌,就让大长公主府里的下人先给她弄了午膳。
就在她吃饭的时候,外边有人来报,大长公主回府了。
穆丛澜赶紧丢下手里头的鸡腿跑去前厅,果然看见众人簇拥下穆丛臻快步从屋外走进来,身边跟了个十分面生的中年男子。
也许那人就是李则洋?穆丛澜往柱子后阴影里一躲暗中观察。然而很快就有人出去报说晔阳公主来了。
刚坐下的穆丛臻沉思片刻,挥挥手说:“去,你让晔阳在后厅稍等,我办完事就来。”
“是晔阳公主吗?”那中年人突然眼睛一闪似乎来了兴致。
“怎么,李大人有兴趣?”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穆丛澜心想。
“下官拖了大长公主的福,将来能与皇上攀亲,今有机会一睹公主芳容,还请大长公主成全啊。”
那李大人恭恭敬敬的姿态无可挑剔,但穆丛澜就是一股子没来由的恶心。穆丛臻还在尴尬地笑着的时候,穆丛澜就直接从柱子后边走了出来。
“晔阳??”穆丛臻难掩吃惊道,“你怎么就出来了?”
“这不是有位大人想见我吗。”穆丛澜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回道。
“您就是……晔阳公主吧?”那李大人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穆丛澜,嘴都快合不上了,“果真是花容月貌,气度不凡啊。”
穆丛澜皮肤上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强作笑容行了个礼:“见过李大人。”
“公主快请起。”李大人上前搀扶,穆丛澜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手,只是他那见到稀罕物议案上下来回扫射的视线还是让穆丛澜浑身难受。
“你找我有事儿?”穆丛臻的表情有几分不快,“什么事儿,说吧。”
穆丛澜想了想,转身向姐姐的方向道:“姐姐若是得空,晔阳想着寻个机会与姐姐一道去探望父皇。”
一听此言穆丛臻立马皱紧了眉头。
“公主一片孝心,皇上一定深感欣慰啊。”李大人附和道,“不如这样,下官回头将清单列好送到大长公主府上,一切听凭大长公主定夺,下官就不耽误两位公主尽孝了。”
穆丛臻张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是没说出任何挽留的话。
“既然如此,那我先送送你。”穆丛臻说着站起身,有意无意地瞪了穆丛澜一眼,然后陪着那李大人一道往屋外走去。
穆丛澜深吸一口气,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一会儿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什么是重点,什么该一句话带过,她又在脑中做了个预演。毕竟这可是大事,而现在她的姐姐,越来越像她们的父皇。
送了客后,穆丛臻又大步流星的走了回来,穆丛澜观言察色,果然现在的姐姐心情算不上好。
“你想做什么?”她一看到穆丛澜优哉游哉地坐在屋里就来气,“难道你也想坏我的事儿?”
穆丛澜深吸一口气,起身道:“我只想提醒姐姐,做事儿得一件一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