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她说太明白,穆丛澜也知道所谓她嘴里的有个人是谁。
穆丛澜默默点点头,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特别忙碌的穆丛臻就又匆匆告辞,连饭也没时间吃。
三日后,穆丛澜打扮妥帖便打轿入宫,皇帝要离京去陪都,宫中自然要举办宫宴送行,穆丛澜还臻把不准穆丛臻对于这样的事到底是支持还是反对,也无法确定哪一种情绪多一点。说白了她真不敢说穆丛臻是不是真的想要独揽大权,是不是真的想要架空皇帝。
自己之前的判断的确是相当武断了,毕竟她手上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进宫后穆丛澜仍旧是住在延璋宫,穆丛臻不知为何总觉着穆丛澜一定很喜欢这个地方,所以延璋宫从来也没有分配给他人,穆丛臻发话了,只要她在一日,延璋宫就永远是穆丛澜一人独享的行宫。
穆丛澜一点儿也没觉着高兴。
甚至可以说延璋宫里处处都能让她想起不愉快的回忆。
不过她还是毫无怨言地重新住进了延璋宫,至少这里被装潢一新,看起来也算是金碧辉煌了。
当然,延璋宫的人她基本也都不认识了。
请叶到了延璋宫就仿佛突然摇身一变成了首席宫女,虽然延璋宫里有自己的编制宫女,但这也不妨碍清叶进宫后指挥宫里的宫女太监做这做那。其实这种事穆丛臻应当是早就分配过了,毕竟要让她在宫里住的舒服,但清叶指挥的由头就是公主的喜好旁人并不知晓,似乎也挺有道理。
入住延璋宫的第一天,穆丛澜就忍不住时时想起隔了两个殿宇的仙居殿。
这三个字对她来说意味着太多太多的回忆。
要不是这次让越少陵去调查了,她都快忘了仙居殿还有个跟沈元白神似的人。
入住延璋宫的第二日宫宴就会开始,穆丛澜得赶在那之前找到皇帝。
刚到延璋宫匆匆吃了个午膳穆丛澜便赶去寻找弟弟,她有一种直觉,皇帝陛下应该很少有忙碌的时候。
果然,这一次来找,是穆正诚配着皇后在御花园里赏雪,赏雪应该只是比较委婉的说法,穆丛澜过去亲眼一确定,便知他们是在举办冰雕大赛。
帝后特地命人扩建了御花园,让御花园的东部和陌河下游靠的更近,这样从河上凿下的冰块就能更快运到御花园中,做成各式各样花样百出的冰雕。
其实更偏北的城镇中早年也有这样的冰雕活动,可惜连年战乱,狄戎的前线越来越靠南,边境线上的城镇居民能活着就很不容易了,更别说举办这样的庆典和活动。
不知是帝后从哪里听说这种久远时代的说法,现在要将他在宫中复原。
太监通报了之后,穆丛澜被带到穆正诚跟前,李皇后挽着他的手笑得很甜,看样子的确挺高兴。
穆丛澜先恭恭敬敬行了大礼拜见皇帝,穆正诚亲自将她扶起,笑道:“朕就猜,皇姐差不多刚到了,果然如朕所想,正好,皇姐也来看看吧。”
“看什么呢?”
穆丛澜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了。
穆正诚将她带到后花园信笺的东部,那里被夷平成了一大片广袤的平地,平地上已然建立起前千奇百怪,大大小小的冰雕。有的是建筑,有的是人物,有的是山川,满满当当填了一半场地。
“怎么样?”穆正诚回过头一脸志得意满地问,“朕命人前往全国各地搜集种种风物人情,这里只建成一半。”
穆丛澜边走边看,忍不住问道:“这……花了多少时间?”
“也就半个来月吧。”穆正诚想了想说,“除夕之前能完成就好了。”
“那……皇上你建了这个,又打算何时离京呢?”
这个问题可以说是相当耿直了,穆正诚也愣了一下,然后扭头看了看皇后,才说:“等初春这些东西也都烟消云散了吧,那时候再动身也行。”
“……嗯,倒是皇姐愚钝了。”穆丛澜勾了勾嘴角,便不多做评论,只陪着帝后二人漫步在冰雕雪砌的冰雕之中。
穆正诚不愧是饱读诗书,一边走一边对皇后和穆丛澜解释着每一个冰雕的来由和故事,就在两人渐渐听入迷的时候,猝不及防一个拐角,跟一位华服女子打了个照面。
“……姐姐?”穆丛澜也不由得张大了嘴。
明明没听到有人通报啊,穆丛澜忍不住心慌起来。
“是……是大长公主啊。”穆正诚缩了缩肩膀,飞快眨眼说,“怎么不……通报一声呢?”
“怕扰了皇上的兴致,”比穆正诚高半个头的穆丛臻冷冷开口道,“看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怎么会呢,”穆丛澜赶紧上前拉住姐姐的胳膊笑道,“方才我们还在讨论,要不要去把大长公主请来。”
穆丛臻冷笑一声,不置可否。穆丛澜和穆正诚对视了一眼,她真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
“朕……朕来领你参观一下,”穆正诚努力做平静状对穆丛臻道,“大长公主府上仙芝湖的山水,也是朕的工匠仿造的对象,如果可以的话,朕希望大长公主也能提出高见。”
“我?我是个粗人,对这方面的事,杭商不如多问问晔阳,”穆丛臻说着勾勾嘴角说,“晔阳虽说也未出过远门,但她博古通今,见识不凡,想必发表高见她更合适。”
“那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穆丛澜赶紧推脱,“如何能与姐姐相比。”
穆丛臻歪歪嘴角不说话,穆丛澜又和穆正诚交换了一个眼神,不敢轻易吱声。
走了两步穆丛臻又悠悠然开口问:“我总是忙的脱不开身,却不知陛下有次闲情雅致,没有帮衬一二,实在过意不去,也不知皇上建造此园耗时多久呢。”
“这……也没有多少时日,自上月到如今,前后二十多日。”穆正诚小心翼翼地回答。
“动用了多少工匠?”
“这……朕也不甚清楚。”
“是吗,那我来告诉皇上吧,”穆丛臻面带微笑道,“开凿冰河并且凿出如此多的冰块需要少说两百人,短时间内运到宫中,最长的可前后安置上千人日夜不歇地运冰,雕刻冰雕可是马虎不得的手艺活,要在半个月不到的时间里雕出来这些,每一个都要四到六个工匠,这里总共有十几个冰雕,那也就是将近百个工匠。”
她算完之后,穆正诚脸上已经是青一块白一块的了,李皇后则是抱着他的胳膊瑟瑟发抖。
“当然,”穆丛臻又补了一句,“咱们大郢地大物博,这点人力物力还是出得起的,不是什么大事儿,只不过呢我只想稍稍提醒皇上一句,每年秋冬都是狄戎劫掠边城的好时候,朝廷若是不组织赈济遣派官军,那就与放弃边民让其自身自灭无异,不过仔细一想,您也只是征调民夫而已,似乎也不妨事。”
穆正诚耳朵根子都憋红了。
“是……是朕考虑不周,”他结结巴巴地说,“朕确实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
“不不不,皇上千万别自责,我可没有那种意思,倒显得……我是在责备陛下,罪过可就大了。”穆丛臻说着微微一笑说,“我身子不大舒服,就不陪皇上皇后,还有晔阳在这里逛了,再说这里的确怪冷的,就先告退了。”
“皇姐慢走!”穆正诚忙不迭跟着走了几步,将穆丛臻送到门口,等穆送穆丛臻走开十几步远后,穆丛澜突然扭头对穆正诚道:“皇上,我突然想起有些话要与姐姐说,先走一步,不必送了。”
说完穆丛澜转身就跑,清叶也只好跟着跑上前去,追上了穆丛臻的车驾。
穆丛臻一听妹妹在外边喊她,便立刻喊停了轿夫,掀开帘子来。
“怎么了?”她挑挑眉毛问道,“你也觉得冷了?”
“我有话对你说。”穆丛澜咬了咬牙回答。
“那就快上来吧。”穆丛臻倒是十分热心,伸手就将她拉了上来。
穆丛澜在姐姐身边坐稳,喘了口气,却突然有点儿说不出口。
“怎么?你有什么想说的?”穆丛臻笑意盈盈,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会生气的人。
穆丛澜舔了舔嘴唇,才说:“我只是想建议姐姐,下回给人留点面子。”
“哈,你是在是说我方才败了皇上的面子吗?”穆丛臻冷笑一声说,“我已经够委婉了不是吗?我可一句也没怪他。”
“我不是傻子,皇上也不是傻子,皇后傻不傻我不知道,但她怕你没错,甚至一旁的宫女,太监,他们都能听出你是什么意思。”穆丛澜一口气说完缓了缓,鼓起勇气继续道,“你的委婉并不能改变你方才是在刻薄地将皇上批的一无是处这种事实。”
穆丛臻张了张嘴,然后嘴角扭了扭,扭出一个扭曲的笑容说:“哈,真是好久不曾听人在我跟前这样诋毁我了,倒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呢,所以你是在为皇上鸣不平?你和那些迂腐的老学究一样认为我这样的人根本不该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