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丛澜的第一反应是，又来谈她婚事。
自从朝廷发生那般翻天覆地的变化后，穆丛澜和穆丛臻似乎都不约而同忘记了那个清秀温厚的少年，也许穆丛臻也猜到了穆丛澜十有八九会忘记吧。
一股烦躁油然而生，穆丛澜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清叶退下。
“那公主，奴婢告辞了。”越少陵说着起身躬身施礼，穆丛澜却立马拽住了他的袖子，目光炯炯地瞧着他。
“有几件事，我一定要和你说完。”穆丛澜也起身说，“虽然我知道你勉强，可我们查到这个份儿上，突然放弃委实不妥，所以只能继续查下去。”
越少陵拱手道：“奴婢明白，公主放心。”
“你千万要小心，实在不行同我说一声，我来做。”穆丛澜轻轻拍拍他的手背说，“不要勉强，毕竟……”
“多谢公主挂念，”越少陵把头低的更低了，“奴婢一定竭尽全力！”
……你好像没懂我的话啊……
穆丛澜很是无奈。
将越少陵送走后，忧心忡忡的穆丛澜便马上去见了姐姐，与她不同，穆丛臻看起来是越发光艳照人，雍容华贵了。穆丛澜虽然晓得化妆能够无所不能，但她更明白，能让穆丛臻发生逆生长越活越年轻的，是她如日中天的权势和至高无上的地位。
对，从某些方面来说，她确实至高无上。
现在的穆丛澜见到她心态也和往日有些不同，不，是必须不同了。
见到姐姐穆丛澜先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对方虚抚一把让她平身之后，她才站起身来，并且忍住抬起头，直视对方的冲动，
“姐姐今日怎有空来此？”穆丛澜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穆丛臻咯咯笑着说：“妹妹一点儿没听说吗？皇上在宫中憋闷，想要外出散心。”
穆丛澜有种不详的预感。
“皇上想去哪儿？”她问。
“皇上想去旌阳。”
穆丛澜一愣，突然不知该怎么回。
旌阳是郢陪都，一般来说只有首都待不下去的时候才会将物资往陪都送去，像天下二分，北方蛮夷虎视眈眈的时候，陪都基本就是个勉强算得上繁华的堡垒要塞，最不缺的就是军备器械。
总的来说，那不是个适合游山玩水的散心之地。
见穆丛澜陷入沉默，穆丛臻也只是莞尔一笑说：“皇上无心朝政，谁也劝不了他，他非要闹脾气，我也只能顺着，虽然我如今看着有权有势，但终究只是为臣罢了。”
“我知道。”穆丛澜点点头，“姐姐也是良苦用心。”
“你明白就好。”穆丛臻显然十分欣慰，“我将时间安排在十日后，届时你最好也来，毕竟，皇上比起我更亲近你。”
穆丛澜一听，赶紧解释道：“其实……是皇上一直觉得姐姐为他操心劳苦，十分过意不去，不知如何表达罢了。”
“是吗？那皇上还真是孩子气啊。”穆丛臻又咯咯笑了起来，“那就劳烦妹妹时常去瞧瞧他，毕竟你的话他听，开导开导，好让他……早些想通。”
到底是装傻还是试探呢？穆丛澜无从得知，也不敢多想，毕竟她现在的确是在背着姐姐做些对方不愿意看到的事。
她希望穆丛臻目前还不会敏锐到，连她脸上那点儿没来得及隐藏的心虚都看得出来的地步。
她陪着穆丛臻走进屋里，坐下之后突然发现她竟然跟姐姐没什么话题可谈。
虽然如此也不能冷落了这位货真价实的摄政王，下人给上了茶水之后，穆丛澜便笑道：“姐姐总是这么忙，咱们一个月也见不了一二次面，我想和你说上话也难，不过看到姐姐现在气色这么好，我倒是瞎操心。”
“你能操心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穆丛臻拉过她的手拍了拍笑道，“我也是这么像，咱们姐妹俩难得见几次面，以后不如你时常回宫里来住吧。”
穆丛澜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仍保持微笑道：“姐姐既如此说，稍后我便和你一起回宫吧。”
“对了，”穆丛澜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上回你不是找过皇上？皇上还好么？”
这话听着没毛病，只不过委实是多余。
“挺好的，”穆丛澜强迫自己扬起笑容道，“他和皇后关系不错呢。”
“哈，”穆丛臻干笑了一声说，“你去的时候，皇上是不是在陪皇后看蹴鞠呢。”
“是……是啊……”
“我就知道。”穆丛臻叹了口气说，“我劝过多少次他也不听，满脑子都是皇后难不难过，高不高兴。”
“这……他觉得他只是在尽一个夫君的责任吧。”
“夫君？他的责任只是身为一个夫君吗？”穆丛臻陡然提高声调，瞧见了妹妹的眼色又立马缓和下来，说，“你是不是觉着，我把朝政和国事一个人揽去，还不准皇上插手，所以他无所事事，郁郁寡欢？”
“不不不！”穆丛澜慌得连忙起身跪下说，“绝无此事！”
“你慌什么？我也不是聋不是傻，”穆丛臻上前拉住了妹妹的袖子说，“你只是不敢承认，可是有人站在我跟前直接骂出来了呢，我也没有拿他怎么样啊？如今这种情况，他人有这种想法岂不是再正常不过，我今日来此，也是想坦诚地和你讨论这件事。”
跟我讨论……？？穆丛澜再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心里更加慌张起来。
“起来啊，还跪着干什么？”穆丛臻重新坐回座位上催促道，穆丛澜只好一边心里犯嘀咕一边道了谢坐回位置上。
“我从前的确是小看你了，”穆丛臻又主动开口说，“虽然眼睑你一箭双雕，还给了我许多一针见血，十分有益的建议，我却从未将你的聪慧机敏当回事，现在想想，的确是我狭隘了。”
穆丛澜局促地舔了舔嘴唇，谨慎地组织起语言，问：“那我就……厚颜无耻地先承认的确自己有些小聪明吧，那我能问问，姐姐为什么过去一直不愿意与我多谈……那方面的事呢？”
“哪方面？”穆丛臻反问的样子十分无辜。
“你的难处……你的……你的问题，你的……”话说到一半穆丛澜深深低下头去哼哼，“对不起……失礼了。”
“傻呀你，”穆丛臻扶起她的肩说，“我不是说了吗，这事儿的确是我考虑欠佳，我总觉得……一来你是我妹妹，把你卷入那么危险的事情总是不妥，其二……我嘛，也是个普通人，我也会嫉妒啊。”
“嫉……嫉妒？？”穆丛澜呆了，现在这个局势怎么看都是穆丛臻才是最大赢家吧，她还有什么嫉妒的？
“你一定奇怪我明明已然飞黄腾达，却为何要嫉妒你吧？”穆丛臻笑了笑，弧度有几分凄凉，“说出来你大概都会笑话我，我只是……你就当我只是嫉妒你尚还年轻，青春美貌还足智多谋，只是我……孩子气的闹别扭而已。”
也……也没有特别美貌吧……穆丛澜如此想着，差点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老实说穆丛臻能如此坦诚地说出真实想法，穆丛澜是完全意料不到的，也多少有些感动。
“那这次姐姐有什么难题呢，”穆丛澜握着对方的手问，“若是姐姐不嫌弃，我一定知无不言。”
“其实这个问题我已经和你提过了，”穆丛臻也报以微笑道，“就是皇上出游的事儿。”
“那……姐姐是希望皇上留在庆阳？”穆丛澜小心地问道。
“不，我希望皇上尽快去旌阳，”穆丛臻果断否决道，“你以为，我劝皇上留下，皇上就会听吗？”
“那你……”
“他若是想去，那就让他带着皇后去，在旌阳好住几天，也能改变一番旌阳的面貌，等他冷静冷静，想通了，自然不用劝，也会回朝的。”
“姐姐……当真如此肯定？”
“那我还能怎么办？”穆丛臻摊了摊手反问，“我拐弯抹角地劝皇上只当我是在虚情假意，花言巧语，我若是直接说出口斥责皇上，那我岂不是要被朝中老臣和天下文人骂个痛快，虽然已经骂得不少了。可我总不能破罐破摔吧？皇后，那些托孤大臣就更别说了，要么指望补上，要么一根筋地进言，劝谏，也不想想皇上是个半大的孩子，根本就不晓得吃他们那一套！”
穆丛澜看了看周围，确认无人在侧之后，继续道：“那姐姐，是希望我劝劝皇上，先让他去陪都冷静一段时间，然后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明白自己的责任？”
“对！不愧是我妹妹呀！”穆丛臻勾过她的肩膀笑道，“一点即通嘛！”
穆丛澜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知该作何反应。
“那，你晚上随我进宫去，这可是你自己说好了的。”穆丛臻拽紧穆丛澜的胳膊笑道，“晚上宫中有宴，你总不在，我一个人无趣的很。”
有宴？穆丛澜仿佛预见到了什么……
“姐姐，宴会我就不去了吧，”穆丛澜赶忙推辞道，“我身体……”
“哎，又来推脱了不是？”穆丛臻凑近她跟前眯着眼笑道，“有一个人啊，你可一定要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