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丛澜心头像是梗了个巨大的石头,又坚硬又粗粝,极其难受,说不出话。
“为何不答话,”穆鸿祯定定地盯着她催道,“朕在问你问题!”
“父皇,你应该知道吧。”穆丛澜十分无力地说道,“我只是个公主而已,比起我姐姐来更是哪儿都说不上话,就算我答应又如何?我自然有十分意愿帮助太子殿下,可我……什么也做不到啊。”
“这自然不消你说。”穆鸿祯的面色更加僵硬了,“朕不过是想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心罢了。”
所以说,只是求个口头安慰而已?
等一下,难道说他们父子俩已经窘迫到这个地步,朝廷上下宗族内外都找不到真正可靠的人保护皇位和上面的人了吗?
不相信,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郢王朝有到这种风雨飘摇的地步,如果穆正诚这位置坐不稳会如何?
她不敢再往下想,皮肤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她还是想不通穆鸿祯突然问她这个问题是想干嘛,真的只是老糊涂加绝望而已吗?
“父皇?”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穆丛澜和穆鸿祯齐齐看去,刚刚睡醒人还懵懂的穆正诚被他俩看得慌了起来。
良久后穆鸿祯才悠悠然开口道:“你醒了?”
“皇姐也在啊。”穆正诚说着脸上露出了笑容,“真难得看到你们俩在一起呢。”
这话说的穆丛澜十分尴尬,穆鸿祯也不多话,站起身道:“朕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陪你们了。”
穆丛澜转身跪送父皇,在长长的吆喝声落下许久后,穆正诚才哑着嗓子说:“皇姐,父皇走很远了,快起来吧。”
于是穆丛澜起身,站直身子抬眼便撞上少年清澈可见底的眸子。
穆正诚抖了一下,瑟缩着裹了下被褥小声道:“皇姐干嘛这么看着我?”
“啊……?我?”穆丛澜突然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迟钝地问。
“眼睛……刚才有点可怕……”
“……啊哈哈哈哈……你看错了吧?”穆丛澜讪笑着坐到他身边,迅速转移话题道,“刚才父皇和我说有空带你出去玩儿哦,毕竟你长这么大还没踏出过皇宫一步呢。”
“真……真的吗?”
“为什么要怀疑我啊!”
“不是的……是……”穆正诚挠了挠脸说,“因为……因为我感觉最近父皇的情况也不是很好……可是问了御医什么也问不出来……”
“嗯……”穆丛澜一时语塞,“父皇年纪大了,老人家身体出现各种问题总是在所难免的,你别想太多了,父皇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她总觉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好容易把胡思乱想的穆正诚哄好了,穆丛澜便又跟他天南海北地聊起来,聊着聊着却又忍不住担忧起来。
他的身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呢?御医说太子殿下现在还是风一吹就生病的体质,一点儿头疼脑热就要静养许久,别说皇宫了,东宫外他也很少去。
有时候穆丛澜忍不住想,如果穆鸿祯不把他这么当做一碰既碎的泡沫来对待,多让太子跑跑跳跳甚至骑马射箭,会不会比现在好一点呢?
说到底想再多也无用,穆丛澜想起至今发生的所有事,都深深的感觉到自己是何等无力。
第二日穆丛澜又准备了另一份礼物,准备带去宫外。
还有一个她想感谢的人在宫外。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了床,因为考虑到对方是个“无业游民”作息时间十分不固定,所以她就希望能找到机会抓住他一次,完成送礼道谢的任务就好了。
天刚蒙蒙亮穆丛澜就出了皇城,迎着冷风裹着斗篷艰难前进,她忍不住想,身边的清叶会不会觉得主子脑子有问题,出宫去找个人也要起大早跟赶早集一样受苦,她是无论如何不能理解。
但反过来说要是可以的话穆丛澜才不想带她出来,只不过她想起自己上回孤身一人出去碰到了麻烦事,还被祁靖真特地拎出来说教了一番。
一人出来确实不太妥,但带个清叶这样的怕也是凑数而已,可她就是没有保镖这种东西啊,就算是直接去跟姐姐或者傅思明要一个也是麻烦多过便利,跟着她除了信仰没有别的动力。
去找祁靖真的路她也算熟悉了,除非他又换了地方,他应该有很多理由换地方。
她到的时候,客栈也才刚刚开门。见着穆丛澜迎面走来之后,门口洒水扫地的伙计相当吃惊,吃惊到她走近了他还反应不过来打招呼。
“我来找人。”穆丛澜便直接了当地说了。
“找……找人?”那伙计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找谁?”
“让我见你们掌柜,她清楚。”
“可是……”
“可是什么?你们老版还没起床吗?”
“好了,让她进来吧。”
这女声突然从门口传来,穆丛澜也小小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原来正是女老板。
“失礼了失礼了,”上了年纪风韵犹存的宛娘从台阶上走下来笑道,“他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小姐别介意,跟我进来吧。”
“啊……好。”
被这么热情的欢迎穆丛澜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她跟着宛娘走进店内,这个点果然大堂里空空如也,只有几个扫洒的伙计,莫名冷清。
“你是来找祁公子的吧?”宛娘说着话脸上就笑成一朵花,“这么早?约好了?”
“不……没有,他离开了吗?”
“这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没法跟他住在一块不是吗?”宛娘说着咯咯笑了起来,穆丛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还忍不住认为祁靖真是住在客栈里的。
“那……能麻烦你带个路吗?”穆丛澜看了看周围客客气气道,“虽然是快开张了……”
“没问题啊,本来这会儿就没我什么事。”宛娘说着突然狡黠地眨眨眼,说,“不过我有条件。”
这穆丛澜多少也想到了,于是干脆点头道:“说。”
“一会儿再说吧~”宛娘说着就摆摆手说,“跟我来吧,万一错过了可就不好了对吧,你好像是从挺远的地方来的?”
“嗯……有点儿远。”
穆丛澜便随口应着跟在宛娘身后出了门,一边走着宛娘一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也飞快看了眼她身边的清叶,然后口气轻快地问道:“你瞧你冻得,是打哪儿来啊?”
“城……城北边。”
“哎呀,还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宛娘迅速下了结论,“那块地儿死贵死贵的,毕竟皇城脚下呢,我也想有朝一日去那里开店啊。”
“嗯……”
穆丛澜实在不知道回什么好了。
“容我多嘴一句呀,如果祁公子不在小姐打算怎么办呢?”
“那就等等,”穆丛澜不假思索回道,“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哎呀,哎呀,小姐还真是执着之人,对了请问小姐如何称呼?”
“穆……三水木。”穆丛澜话说一半迅速改口。
“沐小姐和祁公子关系真不错啊,认识很久了吧?”
“嗯……挺久的。”
“不过祁公子一直都很受姑娘们欢迎,他为人太热情了嘛,生的俊有风度,谁不喜欢。”
“是吗?”
穆丛澜不轻不重地问了句,心里莫名已经不舒服了起来。
“不过我还是觉着祁公子对小姐最上心啊,他说过她留在京城全是为了沐小姐呢。”
穆丛澜心中一动,忍不住抬头瞧着宛娘问:“真的吗?”
宛娘仍旧笑得花枝乱颤,仿佛是谈到了什么自己的大喜事。
“当然了,”她表情夸张地说,“我认识他也不是一两年了,他总是居无定所的,跑江湖嘛,仇家也多,当时我听说他突然委托我找房子想在京城暂居我都不敢相信,他一般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七天,否则就要干架。”
“都是因为仇家?”
“对啊,我见过他拔刀砍人,啧啧啧,就算有心仰慕也没那本事做一路人啊,他这个人就是太爱管闲事了,路见不平一定要拔刀相助,到头来受了他恩德的人也从没有在他被围攻的时候出现帮他。”
“真的吗……?”
“我骗你做什么呀,我真见过,我还劝过他,结果他还是那么一股子冲劲儿,听不进我的劝告,说是看到弱者被欺凌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和刀。”
“……这样……”
穆丛澜还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他以为他只是有点认死理而已,这种说法放在感情里面就好听多了,就叫长情。
“要我说啊等他娶个媳妇儿他自然就老实多了,有了家室的男人那就是不一样。”宛娘说着突然朝穆丛澜挤眉弄眼道,“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有……有吧,我也不太清楚。”
宛娘哈哈大笑起来,“等你有了男人你就懂啦,”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街角停了一下,指着巷子里说,“呐,从这里一直进去就是他的住处了,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个问题要问,这就是我的条件哦,你可要老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