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司礼监空空荡荡,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锃亮的地板也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闪着泛着冷涩的光,本就空广的室内冷风飕飕,已经屏退了所有手下左右的刘容一个人伏在案前揉着额头,看样子是头疼不已。
本来明明已经胜券在握了,结果现在居然出现了这样的转折!
在那名自杀的宫女已经和晔阳公主稳稳牵扯上关系后,差的就是一个可以称作证据的东西,随便什么东西——人证,物证都可以,只要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就行了。只要皇帝看到那样一个东西,一定会马上下决定的。
倒不是因为想要肃清真相,仅仅只是因为不耐烦而已。
那个昏聩的老头已经没有精力处理这种事了,他的心神因为爱妃暴毙和太子病倒已经被折腾得理智所剩无几了,只要能快点了解这件事,那个根本无所谓的孩子死了就死了,这是完全不起眼的代价而已。
然后他们这边就可以松口气了。
可是……!
就在他们在公主的宫中准备好了“罪证”,跟买通了的那个宫女交代了如何告发的一系列交代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可是,他们左等右等,事情也没有发生。
没有人向皇帝告发发现公主姐妹二人密谋害死贵妃和太子的事,皇帝那边自然也是一丁点动静也没有。
刘容实在忍不住派人去延璋宫确认,然后发现那个安排好的宫女不见了。
就是那么无缘无故地消失不见了,整个宫里翻了个个也没找着她的人。
然后就像是理所当然的一样,他们准备好的那些个罪证也统统失踪,同样是无论如何也找不见。
然后他就开始慌了。
明明看起来如此简单的事情,怎么就砸得那么彻底呢?那人和东西分明就是被某人转移走的,。
会是谁?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是个善茬,这件事她还没有跟那个女人坦白,只说是出了点小问题,需要处理一下。
他说,是一个很简单的小问题。
现在是暂时拖下来了,谁知道能拖到什么时候,时间越拖对那个女人就越不利。
愁人啊,愁人。
想他刘容在宫内纵横数十年,如今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了,可为何越发越觉得朝不保夕?一般来说,他这样的大太监要把持朝政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也是大势所趋。可皇上正是因为被外戚折腾怕了,对外人格外忌惮,都不准他怎么接近太子。朝中事务的空白又有同昌公主填补,因着是女儿的缘故皇上对她比对儿子更加信任,这就基本没他什么事了。
他一点也不想在宫里养老啊。
刚叹了一口气,突然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刘公公,若是劳累了便早去歇息。”
刘容心中一惊,抬头一看,那声音他果然没有听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越少陵。
他过去从未正眼看过他一眼,哪怕是他没犯事儿的时候,心中也向来将他当做可以随意拿捏的蝼蚁。不爽快了遍拿来撒气,这宫中的太监全是他的徒子徒孙,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而今他突然意识到,穿大红锦袍的越少陵也是一部之主,身材笔挺意气风发,比他这个一个人深夜躲在司礼监唉声叹气的老头强多了。
“你来作甚?”
他强作镇定问道,口气还有一丝强作出来的不耐烦。
“许久不曾探望过义父你老人家,现在应该还不算太迟吧。”越少陵一副悠闲的口吻说着便走上前来,“我听闻,最近您老似乎为某事所深深困扰,不妨说与我听听?”
“呵呵,少拐弯抹角了。你口中这件事我根本就没有透露给任何人,你如此清楚,定是来谈条件了吧。”
说着刘容冷笑着在他跟前转过身,根本不想面对他。
“义父真是快人快语,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越少陵上前两步说,“义父最近忙得很,想必难免疏漏,您买通的那个宫女从见到你们开始到拿到伪证为之,都一直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或者说,公主离开后延璋宫就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之下,没想到啊,您还真来了。”
“什……”刚要开口,刘容突然意识到自己太过失态,于是立马强行收敛表情道,“那可真是高招,接近预言一样的判断了,若不是某位贵人总热衷于效仿别人,否则也不至于被你们这般算计。”
“您就直说吧,不就是淑妃热衷于效仿杜辰妃,连下毒过程都学了七八分去,自然也同她一样,会在对方的老家做手脚。”越少陵顿了顿说,“不过为了防止意外,我们在其他地方也同样做了措施,无论义父你和淑妃想做什么样的手脚,都逃不出我们的眼睛。”
刘容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我好奇,你一口一个我们,到底是谁和你一道?大长公主?”
“不急呀,义父,既然你也知道我是来谈条件的,那不妨等我说明完来意,再决定是否要深入了解吧。”越少陵说着绕过他身边,在阶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动作慢条斯理得让刘容火大。
“行,那我就洗耳恭听。”刘容说完转回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翘着二郎腿,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等越少陵开口。
“其实条件很简单。”越少陵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开口了,“义父你已经是默许了你一直在与淑妃同流合污对吧,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知道这个秘密必须得带进坟墓,否则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哼,我当初上了贼船时就做好了万劫不复的准备,只不过万万没想到是败在你这小子手里。”刘容不屑地瞥了保持微笑的越少陵一眼,“如今我也是越老越糊涂了,眼睁睁看着宫里渐渐没了自个儿的位置,就怕大限一到,草席一卷便扔西城门外的乱葬岗去了。”
“义父这就多虑了,这江山总有继任大统的人存在,只要义父尽心侍奉主子,哪里至于宫内没有你的一席之地?”
“所以说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刘容冷笑一声说,“咱们这样的太监唯一的指望是谁?只有皇上!但凡离了皇上身边,那必然是咱们的败落之日!你以为咱们和那优哉游哉的朝臣们似得,被贬了大不了归隐田园,不可能的!我这辈子,注定长在大内,死在宫中,若是将来不能将小皇帝牢牢控制在手中,那与死了没有差别!”
想来刘容也是破罐子破摔了,连这样禁忌的盘算也都一激动喊了出来。越少陵静静看着他这位曾经一手遮天的义父,若有所思。
等刘容把气喘匀了,他才不紧不慢开口道:“那我得问义父两个问题:义父是愿意多年后穷途末路,还是明日就死于非命?是想安稳度日平安养老,还是想争权夺利到死拼得头破血流?”
“……后者可能吗?”刘容似笑非笑道,“我还有退路?”
“义父就是走进死胡同了,凡事没有必要想的那么绝。”越少陵颀长的五指交叉在一起道,“只要义父愿意合作,那根本不是问题。”
刘容沉默了片刻,才说:“果然是大长公主吧?”
越少陵只是笑而不答。
“好吧,”刘容长叹一声舒哦,“左右我也是走投无路了,你说,你们到底有什么条件。”
一盏茶时间后。
刘容捏着下巴眉心拧成了疙瘩,越少陵喝了口茶,好整以暇地瞧着他。
“我就早该想到。”片刻后刘容无奈地笑了笑说,“早就该想到,你们都是为了晔阳公主。”
“我承认我是,”越少陵沉声道,“但其他人我可不能保证,所以义父的答复是?”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他摊了摊手说,“自然只能照你们说的做,不过胜算真有你说的那么大吗?”
“那是确凿无疑的,有件事忘了与义父说。”
“哦?”
“我们监视的不只是你一个人而已。”
“你是说……”
“淑妃作为怀疑对象,一举一动也早就在我们的掌控之下。”
“被怀疑……?”
“是啊,”越少陵又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说,“虽然我们实在掌握不到有关她参与阴谋的证据,但因为两位公主看她极不顺眼,所以就稍待一起调查了。”
刘容顿时无语,这理由还真是狗任性的……
“对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又清了清嗓子说,“我一直都十分好奇,你们是怎么监视我的?我身边都是我的人,我很确定,想要再安插新的探子接近我身边没有五年十年是做不到的,但听你的描述,我应该是几乎所有行动都被你们看的一清二楚吧,这我实在想不通,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这——就是机密了,”越少陵故弄玄虚般笑起来说,“也许等个五年十年,大长公主十分信任你并且愿意将你待在身边的时候,你就可以得到问题的答案了吧。”
“许久不曾探望过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