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直接问他是否真心这样想毫无意义，他们这些底层的宫人每日做什么想什么没人比她穆丛澜更清楚，所以她只是弯唇一笑，又边走边问道：“昨日我宫中有人缺职，你知道是谁吗？”
“知道。”小诚子果断答道，“看马厩的王俭，有个陌生人替了他的班，他本人去向何处奴婢不知。”
“原来你们都发现了啊。”
“并非如此，王俭本是看马的阉人，但凡在公主跟前侍候的宫人几乎与他没有交集，奴婢只是注意到公主殿中出现了陌生面孔，又不好张扬，于是私下里走动走动，就发现哪里不对了。”
要不是碍于身份，穆丛澜真想直接开口好好夸夸他。
于是她仿佛自言自语般说起话来：“这件事舒芹都没有察觉不妥，可她也不蠢，一而再再再而三的，难免暴露。”
“……公主，若是您信得过奴婢，奴婢愿替您保守秘密。”
很好，简单粗暴，直戳重点，结论明了，干脆果断。
“你？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穆丛澜挑起一边眉毛问他。
“但凭公主吩咐。”
嗯，最重要的是知道不要瞎问，没有过多的好奇心真是令人省心。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穆丛澜摆摆手说，“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要问问你。”
“公主请问。”
“你之前可有听说过湘嫔娘娘的来头？”
“……湘嫔？”
小诚子终于抬起脸来狐疑地看着她。
“我过去从来没有听说过她。”穆丛澜立刻接话道，“那日在御桥上她非要抢着我跟皇姐的娇辇先过去，到像是跟我们有仇似得，可我也不想将事闹大，只是奇怪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小诚子垂眸想了想，说：“奴婢倒是听说，这位湘嫔和曾经的良妃很有渊源。”
“哦？怎么说。”
“她们两人似乎是同乡，湘嫔能发迹也是良妃娘娘一手推捧的结果。”
“你是说……”
“辰妃娘娘怀孕之后湘嫔便突然得了宠，还有扶摇直上的趋势，良妃宫里人都知道，过去良妃和湘嫔一直以姐妹互称，但总是良妃风头盛些，不过她时常答应湘嫔有了机会一定不忘提携一把好姐妹，所以……”
“嗯，知道了。”
穆丛澜果断结束了谈话，毕竟小诚子又不是真的出自湘嫔宫里，怕是听来的也是别人不经意的只言片语而已。
反正知道太多也对她没有好处。
*
第二日，穆丛澜就前去抚辰宫找了刘辰妃，这是她第一次因为私事求她帮忙。她曾也想过自己有今天都靠刘辰妃，自然晓得不管原因有多复杂，她都是她在宫中最强有力的助力。可她至今也没想明白自己对刘辰妃来说有什么利用价值，不敢贸然提什么要求，但现在她确实是不想再犹豫了。
刘辰妃一如往常热情欢迎了她的到来，用上好的点心和茶水款待了她。穆丛澜心不在焉地啃了几个饼子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辰妃娘娘，我今儿来找你，其实是有事儿相求。”
刘辰妃掩嘴呵呵笑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呀，你说说看？”
“我想……拜托您找个人。”
“找人？什么人？”
“一个……一个朋友。”
把那种人称作朋友真是令人膈应啊。
“朋友？叫什么名字？”
“叫……叫姚静儿。”
“她怎么了？”
“她……被人牙子拐走了。”
“哎呀……这可有点难办。”刘辰妃眸光一暗，咬起了嘴唇说，“具体说说吧。”
在来之前穆丛澜早已经把说辞演练过一遍又一遍，所以这会儿说出来谎话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她告诉刘辰妃，那个姚静儿是她儿时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偏她那时候落难，所以对旧友十分珍视。这次恢复名分之后很快就联系上了这位“旧友”，恢复了断断续续的来往。但这次“旧友”的未婚夫突然来求她帮忙找人，说人被人牙子拐走了，她作为好友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无论如何也想出一份力。
这慌说的穆丛澜自己也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自己都快不能直视自己了。只是这些都不能在刘辰妃跟前表现出来，甚至她一定要表现出和谎话匹配的担心和焦虑来，否则也没法引得刘辰妃如此入戏，听得是眼都不眨，水也不喝，穆丛澜说完之后，还长叹了一声。
“也是命运多舛啊。”她摇摇头说，“我倒是很想帮忙，可对这人牙子的事我是一窍不通，要从何下手，我也不知啊。”
“我既能来寻娘娘，自然有我的道理。”穆丛澜耐心道，“事实上我和静儿的未婚夫已经搞明白了那伙人牙子具体的目的地，可如何去得又不太明确，所以……我需要人手。”
“说半天就是借人啊。”刘辰妃莞尔一笑说，“这倒是好说，不过还得看你具体得要多少人。”
这个问题穆丛澜也考虑好了，首先她不能要太多，因为刘辰妃的人还得跟她父亲借，而刘阁老跟自个儿是非亲非故，要求必然不能太过了。但为了尽量保证祁靖真确实有人可用，不至于太捉襟见肘，她还得仔细考虑祁靖真找人情况中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
“十个人就够了。”穆丛话立马应道，刘辰妃当即点点头道：“这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你们打算找多久呢？”
“半个月，半个月内一定将人归还。”穆丛澜掩饰不住激动心情笑道，“多谢娘娘相助！”
事情谈妥了，刘辰妃还执意留下她用晚膳，还主动问起之前送给她的书看的怎么样了，是不是需要再添几本。刚刚达成心愿的她哪儿敢再提要求，只是不住客套婉拒了。离开抚辰宫回襄泉宫的路上，她越发庆幸自己没有脑子一热恨上刘辰妃，也越发相信果然是因为刘辰妃乃是后宫中十分罕见，真正心地纯良与人和善之人，才能得父皇如此恩宠。
刘辰妃要跟父亲搭上话的机会本就不是说有就有的，安排人手再交接安置也需要好几天时间。所以穆丛澜倒也是一点也不急，等待刘辰妃答复的过程中。她不是窝在自己宫里头看书下棋度日，就是去刘抚辰宫者延璋宫溜达。日子过得太平淡以至于她萌发了学习新技能打发时间的想法，那就是——射艺。
为此她还正装打扮去求见了父皇说明此事，本来满以为父皇一准懒得搭理的她，意外发现父皇对她的说法还挺有兴趣，当即点了銮禁卫指挥使傅思明作她的弓道师父，因此这往后穆丛澜可是有的忙了。
傅思明是个面目严肃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宽肩窄腰的外形，也算对的起二十六卫第一卫銮禁卫指挥使身份。只不过穆丛澜与他稍作交流，就发现他板着个脸不愿正眼瞧人还真不是因为他本就如此，很明显他一点都没有兴趣教一个十三岁的小公主如何成为神射手。
“请您保持这张弓姿势一炷香功夫。”教了拉弓姿势后傅思明就拉着脸说，“基本功就是这般练就的。”
穆丛澜非常怀疑这种说法，可如果师父的第一个要求她就拒绝的话未免太尴尬了，于是她只能照办。
于是在她的襄泉宫院中廊下，傅思明坐在台阶上点上了香，让宫女为他上了茶，然后好整以暇地为穆丛澜计时。
穆丛澜就保持着师父刚刚教的拉弓姿势，面对着十尺开外的箭靶站定了。
傅思明倒不强求她现在就拉个满月状，只是要求她伸直胳膊保持弦的状态，这要求看起来很简单，一开始穆丛澜也确实觉得很简单，但是没过多久她原本挺直的背就开始发酸，弯曲的胳膊肘也开始发抖，再过了片刻她的额头和后背都大汗淋漓，黏住了头发丝和衣衫，又过了片刻，她全身都开始抖。
傅思明翘着二郎腿喝着热茶优哉游哉地看着穆丛澜咬着牙勉力坚持，胳膊掉下去又悄悄地抬起来。她的每一个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自然很清楚她的状态到底如何。别说一炷香了，他认定她半柱香都撑不过去。
刚入冬的冷冽天气中，穆丛澜睫毛上都挂下了汗珠，一眨眼就就糊了视线。她忍了很久很久没有看香柱，这次她实在忍不住瞥了一眼旁边，竟然发现香已经快烧完了。
她竟然真的坚持了那么久？！她还以为现在顶多烧过半柱香呢。
就在她振奋精神准备加把劲儿的时候，傅思明突然说了句：“行了，今天先到此为止吧。”
穆丛澜分离地说：“可是……还没到时间啊。”
“咳，这香忒长了点，事实上……时间已经够了。”傅思明说着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将弓拿过，脸色依然冷硬。穆丛澜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上的问题了，直接跪倒了地上，抱着胳膊龇牙咧嘴，连脖子都快抬不起来了。
“公主没事吧？”傅思明挑挑眉问。
听得对方如此发问，穆丛澜立马站了起来挺直了背说：“我明明可以坚持完那柱香时间的。”
“没有这个必要，反正公主又不必上阵杀敌，下官当然不必如此苛刻。”
穆丛澜弯了弯嘴角，对于这样的说法她有的是长篇大论来反驳，毕竟那么多书不是白看的。可现在这老实说意义不大，还不如省省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