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妃这可是说笑了,朕前几日才与文渊阁大学士吴惟用谈妥,他做太傅朕是放心的。”穆鸿祯说着摸了摸刘辰妃隆起的腹部说。刘辰妃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臣妾这是说笑呢,有吴大人做太傅,臣妾自然是再放心不过。”
“时候差不多了,”穆鸿祯朝穆丛澜道,“朕该去同昌那儿看看,爱妃身体可还撑得住?”
刘辰妃抱歉地笑笑说:“臣妾这身子真是不中用,就来晔阳这儿一趟,这会儿便有些胸闷气短了,陛下不如再歇会儿?”
“再晚些怕是你父亲又要为宁远提督的人选来见朕了,早去早了。”穆鸿祯说着拍拍刘辰妃的肩道,“你既然乏了就歇歇回宫,晚些朕再来看你。”
于是穆丛澜和刘辰妃一道恭送皇帝离开襄泉宫,可送走了父皇,穆丛澜一颗高悬的心还是没法放下来。
她真不知道刘辰妃刻意留在她这里想干什么,她现在只想尽快把祁靖真送走。
可她还得小心谨慎地扶着刘辰妃回去,伺候她坐好,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偷瞧一眼祁靖真的状态。虽然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可她总是非常不放心,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出了叉子。
“你怎么心神不宁的?”刘辰妃一边坐下一边笑问道,“还怵着你父皇呢?”
穆丛澜勾了勾嘴角一笑而过,又问:“辰妃娘娘在殿外侯了多久?累着您又是晔阳的不是了。”
“咳,这话怕是皇上都不信,你这样聪明还能当真了?”刘辰妃冲她眨眨眼笑道,“我原先听说你父皇突然来襄泉宫看你,心里担心才特地赶来,来了就听见你们父女俩聊得热络,还净是些之乎者也的,就站在外边听了一会儿,看来,你父皇也对你的学识十分满意嘛。”
穆丛澜只看出他挺吃惊,倒真没看出什么赏识。于是她莞尔一笑道:“都是班门弄斧罢了,父皇才是真正的才高八斗,我这十几日赶出来的学识也难敌父皇项背。”
“那你怎么能和皇上比呢,一个姑娘家,能在你父皇诘问下对答如流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到时候你父皇对那些个贵族子弟说,咱们二公主博览群书,才貌双全,还怕你挑不着如意郎君啊?”
虽然这话是实诚,可穆丛澜一想起穆丛臻愁苦的模样,又没法真正高兴起来。
“娘娘果真身子好了?”穆丛澜果断转移话题问道。
刘辰妃扑哧一声笑了,拍了拍自己的肚皮道:“可不是嘛,今儿我这皇儿算是格外老实了,倒叫我觉着闲得慌。叫他听听父皇皇姐讲经论道也是极好的,我方才说的话,可不是玩笑呢。”
“……方才?”
“你父皇虽然不当回事,可你这做姐姐的陪陪弟弟念书习字,总无可厚非吧?”
“那……那是当然,娘娘如此赏识,晔阳却之不恭了。”穆丛澜拱手道。
谈妥了这件事,刘辰妃这才满意地表示准备回宫用晚膳了。
穆丛澜终于松了口气,亲自送刘辰妃离开。刚走出襄泉宫的宫门,刘辰妃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说起来……你身边伺候的太监换人了么?原先那位不是抚辰宫的旧人么?怎么刚才那位看着听面生。”
“是……”穆丛澜努力冷静下来解释道,“前日有人告发他在背后嚼舌根,抱怨不满,不愿意服侍我,我一气之下就把他调去马厩了。”
“唉,他们也不过是些靠着阿谀奉承巴结势力过活的可怜人,公主也太莫往心里去了。”
“娘娘说的是,择日我便教他回来。”
好容易送走刘辰妃后,穆丛澜转头回去时长长松了口气,然后加快脚步回到屋里,四处寻找祁靖真的影子。
乍一眼没见着人,穆丛澜的心跳立马开始加速,她脚下疾走四处张望,终于在自己的书架前找到了人。
“你怎么在这儿?”穆丛澜走来焦急道,“方才没露馅吧?”
“肯定没有。”祁靖真扭头笑了,笑容爽朗又自信。
“那往后,你都打算这样与我联络吗?”穆丛澜小声问。
“我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可暂时想不出新的办法。”祁靖真也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但愿早些找到姚静儿便好。”
穆丛澜垂下头想了想,又道:“不如这样,你下回托个宫人传信,咱们出宫见面。”
“出宫?出宫能去哪儿?”
“我想想。”穆丛澜捏着下巴皱着眉思忖片刻,抬头道,“道观,靠近京郊有个纯阳观,先帝时代大名鼎鼎的高淳公主在里边修行过两年,还有好几位贵族女眷暂住过一段时间,我偶尔过去一趟,应该也不妨事。”
“总之你量力而行就好,毕竟是我有求于你,无论如何也没有拉你蹚浑水的道理。”
祁靖真的眼里却是满满都是歉意,穆丛澜只觉无奈,又道:“这道理我当然知道,若是落得个泥菩萨的下场岂不是尴尬得很,我心里有数。”
祁靖真点点头,又望了望外边,回头对穆丛澜道:“时候确实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可……你之前话还没说完啊……”
祁靖真脸一红,支吾道:“我……说到哪儿了?”
“你说……靠你自己打听找路怕是很难成事。”
“是啊,可……”
“没关系,我帮你一起找,到时候有了确切有效的消息,一定捎上你一起。”
本来是自己找未婚妻的难题,这会儿倒成了穆丛澜做主导了,祁靖真有点儿啼笑皆非。当然他决不能表现出来,本来这几日里他一个人四处奔波寻找蛛丝马迹,已经是心力交瘁,还因为可能挑战及其强劲的对手而担惊受怕。虽然一个公主手下无兵无将更无权,但她好歹是个公主,比起他这样一个在京城藏头露尾的罪臣之子不知方便到哪里去了。
第一次见面虽然对方已经答应帮他,可现在,才算是确切给了口信。
“多谢公主仗义。”祁靖真深深鞠躬感谢,又起身道,“我真得走了,再来个什么人探视你怕是就要出事儿。”
“嗯,你快走吧,路上千万小心。”
“留步。”
祁靖真打了手势阻止穆丛澜追在他身后,穆丛澜只好绞着手望着他疾步远去,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又是晚膳的时候,穆丛澜一边进食一边往外瞧去,那姿容出众的小诚子果然是垂着首立在外边。等进膳完毕,清理了桌面之后,穆丛澜便提出要去御花园散散步的想法,宫近侍的宫女宦官们即可打点打点,随公主一道出行。
其实平日里穆丛澜是很少出襄泉宫的,这回她带着小诚子在近旁招摇过道,怕是少不了被议论,她宫里头都是别人宫里不要的废人罪人了。
不过她既然决定了出门,就不会真心在意这样的非议。关于她的非议在她母亲刚死,和她刚恢复封号那会儿可是全宫里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差这一天。言语就像风,她总是这么告诉自己,总要在意风声这辈子可别过了。
果然他们在前往御花园的路上引来了不少路过的宫人侧目,也有很多胆大的当着她的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很明显能看出其中不少是针对小诚子的。他从始至终只是低着头紧跟着穆丛澜,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穆丛澜低头只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入冬之后天气越发寒冷,将近晚间寒风也是刮人,不过穆丛澜觉得这样甚好,冷风能肃清脑子里的纷乱思绪。她走到地势空旷的太液池边,放眼望去方圆二里内没有其他人在附近游荡了,便开口道向身后众人道:“你们在这等着,小诚子跟上,陪我走走。”
几个宫人眼中都不约而同闪过一丝惊诧和猜疑,不过毕竟在主子跟前不敢造次,都垂下头应了。小诚子沉默着跟在她身边走了几步,便听得穆丛澜悠悠开口哦道:“你到底给了舒芹什么好东西,过去和你毫无交集的她也能为你办事办到这份儿上。”
小诚子赶忙跪下,口气却仍清清冷冷开腔了:“回公主的话,奴婢将自己过去所攒积蓄全部交出,舒芹姑姑才勉为其难答应为奴婢引荐,奴婢已经是决然一身,不信公主尽可以派人来搜。”
“你先起来。”穆丛澜说着就径直往前走,小诚子连忙跟上,又听得穆丛澜开口道:
“搜你的住处?我没那闲工夫。不过我不明白,你怎么不去巴结别宫的主子?我一个修过脚刷过粪受人轻鄙的公主,你至于为这倾尽私财吗?”
小诚子从容回道:“不管您做过什么,您都是皇上的女儿,大郢的公主。陛下的血脉不会为那等小事所折损,自然值得奴婢倾尽所有。”
小伙贼精啊,穆丛澜想,对他来说那样难答难以周全的问题,他一番恭维便都应了个妥妥帖帖,且这番恭维,偏还就说进了穆丛澜心里去,击中了她内心里最深切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