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静儿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的确是已经接近日暮西沉的时间了。
“我这就去，王爷放心吧。”姚静儿自信满满地说完，简单行了个礼就转身出去了。
她后脚刚踏出门槛，祁文庄的嘴角就勾起了一丝诡异的弧度。
姚静儿紧张兮兮地走在街上，自从投奔了祁文庄一家后她基本就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本来府里头的杂事就足够让人忙的不可开交了。王妃还在的时候她光是帮忙就已经脱不开身，除了市集之外的地方她压根没去过。
这庆阳京城的繁华市景真真叫她目不暇接，看着看着就差点儿忘了自己出门的目的是什么。她四处打听了好一会儿才摸到城东城门口，然后顺着城墙边看边找，终于找到了那个所谓的望西亭。
这是个极其破败的小亭子，年久失修摇摇欲坠，让人根本不想靠近。姚静儿都忍不住开始怀疑祁文庄为什么要选个这样的地方碰头，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若是王爷本人出来碰面，那出城的路线对他来讲也略艰辛了一点吧。
她抱着胳膊在亭子里转来转去，忍受着四面八方吹来的干风将她精心梳理过的发髻吹得凌乱不堪，还刮得她脸颊生疼。她一心只希望那位所谓王爷的老友赶快出现，毕竟一个弱女子独自在外这种状况总让她很不安。
也不知在亭子里兜了几个圈子，她终于听到背后有人喊她了。
“请问这位小姐可是姓姚？”
听到声音姚静儿回头一看，只见台阶下站着个平民打扮的年轻男子，嘴边那抹弧度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对……是我。”她不安的应了，“你是……王爷的那位朋友吗？”
“对，我就是。”年轻男人歪嘴一笑，冲姚静儿身后摆摆手，姚静儿还没来得及转身就猛地被麻织物套住，她啊地惊叫一声起来，然而紧接着她的嘴就被人粗暴地捂住，周围仿佛有无数只手钳制住了她的四肢和躯干，将她束缚得牢牢实实，连求救声都无法从牙缝里挤出来。
*
祁靖真拖着疲惫无比的身体一步步往官驿二楼走去，每一次父亲换药对他而言就是一次大出血，他手里紧紧捏着干瘪的钱袋子，已经能看到将来饥寒交迫的日子。
偏偏是冬季快要来临的这种时候，真是不走运啊。
他在纠结一会儿要先说哪个坏消息，不过毕竟没钱了没药了两种结果是紧密联系的，哪种先说都没差。
于是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房门，推开房间，屋里扑面而来的陈腐气味他已经习惯了，烦躁却还是忍不了的。
听见开门的声音祁文庄连头都没回，祁靖真望了一圈屋里也没看见姚静儿，不过他暂时没放在心上，毕竟要烦心的事太多太多了。
“爹，”他坐到父亲对面开口道，“换完这批药后，咱们真的无钱可用了。”
“我知道。”祁文庄面无表情地答。
“我这几天几乎跑遍了所有的钱庄和药铺，甚至去探了药农的口……应该能拖到下一次换药。”
“……”
“不过你可以放心，再如何也不至于饿死。”
毕竟，他手上还有公主的镯子呢，只要他够机灵，甚至可以卖上上万两银子。
“没那个必要。”祁文庄冷冷地说着，手一扬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啪一声丢在儿子手中。
“这……？？”祁靖真惊讶地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是满满的白花花的银元宝，目测过去也有五十两不止。
“这钱是哪来的？”祁靖真赶忙询问，“你卖了什么？”
“卖了个可有可无的鸡肋罢了。”祁文庄盯着对面墙壁口气冷硬道。
祁靖真站起来环视了一圈室内，猛然提高声调质问父亲道：“静儿呢？？”
“卖了。”
“卖了？？”
祁靖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早上还笑意晏晏对他说早去早回的姚静儿，现在已经不知道在哪个山沟旮旯里饱受蹂躏了？
“你……你怎么能……”祁靖真努力冷静了下来，咬了咬牙再开口道，“我手上还有公主赐的镯子，再如何也用不着落到卖人的地步！”
“等你想起来，你爹早就一堆烂骨头了！”祁文庄扭头大吼道，“你有镯子为何不早说？为何非要等到山穷水尽才想起卖镯子？我看你根本就不想卖！你这是要活活害死你爹啊！”
祁靖真有种肺被烧穿的错觉。
好歹在冷静下来之前他没有真的把嘴唇咬破。
他冷笑着抱住胳膊道：“想不到你还能找到人贩子，看来咱们在京城也不算落魄得无人问津。”
“老韩的人脉。”祁文庄面无表情地说，“他白道黑道都有人，你多少也听说过吧。”
祁靖真虽然浑身气得发抖，可面对这种坦坦荡荡的说法他竟然无话可说。
“什么时候的事？”他轻声问。
“这不重要。”
傻子都看得出来现在的祁文庄态度暴躁拒绝任何交流，更何况人已经被卖了以祁靖真的能力要追回来基本也可以说是不可能了。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烧灼着他的心肺，偏他还无处发泄，只能认栽。
“拿这些钱足够再买个机灵的丫鬟了。”祁文庄一脸冷漠道，“别吊着个丧脸，现在不是谈情分的时候。”
其实父亲说的话很有些道理，他不得不承认，他也没资格指责他。
总之无论他心中如何别扭，这一大笔钱确实相当有用。
祁靖真不过是多给驿丞塞了五两银子给驿丞摆脱他好好照顾腿脚不便的父亲，那驿丞的态度就跟之前判若两人，收钱之后热情得让祁靖真都别扭。
但至少，多塞这点小钱确实让他们父子俩在留京的最后几天过得舒服了很多，祁靖真再不用每次用钱之前都要掰着手指算清楚。
整个秋猎的活动其实能持续一月有余，不仅仅是狩猎，还有日复一日的宫宴，歌舞表演，泛舟游宴，大大小小的娱乐活动总够皇室贵族们挥霍三十余日。过去城阳王纵使心中再不乐意也只能勉强为之，穿着一身洗的发白起了毛球的破旧衣物陪着贵人们四处玩赏，现在他受了腿伤好歹是被允许免去了这些活动，而且能够提早离开京城。
姚静儿不在了，各种各样的事情都落在祁靖真一人身上。他光是收拾行李和清点财务就花了两天时间，终于在秋猎前半个月打点好了一切，可以上路返回封地了。
祁靖真雇好了可靠的车夫，仍是和来时一样的两辆马车，他也确实买了个十五岁的小丫头照顾父亲，自然也把人送上了车和祁文庄坐在一起。行李全部装车之后，祁靖真和车夫站在离马车十步远的树下，压低了嗓音问眼前的车夫：“知道一会儿怎么做吧？”
“知道，公子放心好了。”车夫满脸谄媚笑容说道，“咱一准不能让王爷回头，保证平平安安送到柳州王府！”
“就算是用绳子绑起来也要把我爹送到王府。”祁靖真板着脸严肃道。
“这……好吧。”车夫眼珠子转了转又欣然同意，“小的既然收了钱，那一定会做到，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记得提醒另一个，这事儿不能出岔子。”
“妥！我一定把您话带到！”车夫拍着胸脯保证。
反正除了放心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车夫走后，他站在原地看着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紧跟着掉头往城门方向远去，直到马车远得几乎看不见了，他才长长地叹出口气。
*
穆丛臻走过房间拐角，一眼望去，穆丛澜又坐在地上看书。
她看书的时候姿态总是特别随意，能老实坐在座位上已经算很稀奇了。有时候她靠着书架坐地上，有时候趴在床上，这次她就是背对着门口坐在地毯上，两腿盘坐着一只手撑着下巴，书本摊开放在腿上，看她脑袋快垂到书本上的姿势，怕不是又入迷其中了。
穆丛臻啪地一下拍了妹妹的肩膀，穆丛澜浑身一震吓得倒吸一口冷气，把穆丛臻给乐得直笑。
“恢复你的公主身份，不是让你重新弄变成书呆子的。”穆丛臻一边说着一边在案前椅子上坐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穆丛澜说。
“姐姐，我六岁起就不曾有人教授读书习字了。”穆丛澜十分认真地望着姐姐回道，“我真的不希望有人发现我连字都认不全。”
“字认不全有什么奇怪的？生僻字如此之多，老学究也未必能认全。”穆丛臻满不在乎地拿起桌上的金蟾笔架把玩着，“再说我们毕竟是女子，其实根本就没有人在意咱们学识如何。”
穆丛臻当然知道穆丛澜说的可不仅仅是认字的程度而已。事实上穆丛澜从小就比同龄人悟性高上许多，认字总比同龄人快上许多，小时候穆丛臻把她带在身边的时候，甚至都发现妹妹能看比较简单的古籍典故了。
总之她一向对穆丛澜这种爱好不以为意，甚至她曾说过的辰妃送的好东西，给她的几乎全是各种各样的书。穆丛臻是真不能理解书有什么好宝贝的，乐此不疲的送书就能把穆丛澜给哄得严严实实。
“找我有事吗？”穆丛澜合上书懒洋洋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