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穆丛澜刚踏出正殿,就被门口父皇派来守门的两个太监拦住了。
反正穆丛澜完全不打算跟他们理论,这两个太监见口说劝说无效伸手就来抓,就在左边那太监伸手扣住她胳膊时,穆丛澜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把人扇倒在地上。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动手??”她厉声呵斥完倒地那个转头又冲右边那个吼道,“滚开!!”
就在两人愣神的当儿,穆丛澜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等穆丛臻追出来的时候,妹妹只剩下十几步远外一个飞奔的模糊背影了。
“你们愣着干嘛??快追上啊!”
被穆丛臻这么一吼,小诚子和舒芹忙连滚带爬地追了出去。
穆丛澜一口气丛襄泉宫跑出来跑进,跑过太液池支流上的跑马桥,抚辰殿就在对岸那一片乍一望去连绵不尽的宫殿群中,小时候她还以为那一大片建筑都是自己和母妃的呢。
对去抚辰宫的路她怕是比皇帝本人还熟悉,抹黑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
离着抚辰宫还有百来步远的时候穆丛澜不由得扶着腰停下来喘了两口气,果真是这几个月给惯得,过去她这么远的距离一口气跑完也是不带喘的。
待她喘够了刚抬起头来,正瞧见正对面有顶特眼熟的轿子摇摇晃晃地来了,连侍奉在周围的宫人她都觉得特别眼熟。
以她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她立马就想起来了,这是湘嫔的轿子。
她也去探望辰妃了?穆丛澜心里一时拿不定注意,只顾闷头往前走。
就在她路过轿子的同时,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嬉笑的女声:“哟,这不是晔阳公主吗?”
穆丛澜没理她,仍旧往前走。湘嫔立马立马停轿,也不要人扶直接去丛轿子上跳了下来,指着穆丛澜的背影怒道:“我跟你说话你听到了吗!”
穆丛澜仍没有反应,气得湘嫔提着裙子小跑上来,一边跑一边念叨:“你父皇不是把你禁足了吗?据我所知他老人家还没许可你出门吧?你难道不把你父皇放在眼里吗!”
说到这儿她也追上了人,伸手就扣住了穆丛澜的肩。
比她高出半个头的穆丛澜停下脚步,扭过头俯视她。
这年纪比她还小上许多的小姑娘居高临下的视线,居然唤起了她心底里最深的恐惧。
失宠的恐惧。
那时候她刚进宫就在皇帝面前风光无限,言行也轻佻起来。那日与皇帝在后花园赏往,她见皇帝总是落下她还不爱说话,于是她咯咯笑着上前扣住了他的肩,转过头来的皇帝的眼神,瞬间将她的表情冻结住。
她不知道,皇帝刚刚听说两岁的儿子得了重病快保不住了。然后她就被冷落了好几年,不是良妃她怕是这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
方才公主的眼神和神态,和那时简直一模一样,那种赤裸裸的嫌恶和反感,像利剑一样扎穿了她的心肝。
所以她也和那时一样,呆呆地后退了两步。
见她松手,穆丛澜也懒得废话,转身离开。
抚辰宫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息,这气息穆丛澜大概是从路过的宫人的眼神中感受到的。
她抹了把汗扶了下发髻,做好了等下可能迎面撞见自己父皇的准备。
然而问了门口的宫人才知道,此时此刻辰妃娘娘一个人在宫中并未接待任何人。
穆丛澜松了口气进殿去拜见辰妃,见到她的时候忍不住惊讶,仿佛也就是几日未见,辰妃的肚子又大了一大圈。
看到穆丛澜,她果然是相当惊讶。
“晔阳,你怎么来了?”她瞪大眼睛问,“你不是……”
“听说你被下毒了。”她强作镇定走到她跟前语速飞快道。
辰妃有些愕然地眨眨眼,然后点点头说:“是这样,不过我一点事儿也没有,可怜那些替我受罪的人……”
“对于幕后黑手,娘娘可有想法?”
“这……这我也毫无头绪,我做事向来低调谨慎,自认为从未得罪过谁……唉……”
大概是自认为自己这话略优质,最后只能赋予一声叹息。
穆丛澜坐在辰妃跟前十分认真地看着她,用诚恳又坚决的口吻要求辰妃把事发经过与她细说一遍,辰妃只当她是关心心切,并未想太多,便依她的要求从头到尾给她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穆丛澜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又问:“可以借贵宫纸笔一用吗?”
“瞧你客气的。”辰妃咯咯笑着,转头就吩咐宫女去取了,又问:“你要纸笔写什么?”
“写封信给我父皇。”穆丛澜垂下头说,眉宇间仍是忧心忡忡。
很快笔墨纸砚就被呈上,穆丛澜沾了墨便下笔如飞起来,辰妃在一旁凑着头看着,终于看出了一点端倪。
“你……想替我试毒?”她试探地问道。
“是啊,”穆丛澜一派轻松的模样拿起自己的作品打量了一番,又说,“这件事算是我求娘娘的最后一件了吧,请娘娘务必答应。”
“要把这封信交给你父皇吗?”
“是啊,无论如何也要交给父皇。”说着她就把信笺交给了辰妃。
“你只是想解除禁足吧?我去和你父皇说说,你也没必要为了这个……”
穆丛澜叹了口气,并不打算跟她细致地说明。
“我自有分寸,娘娘不必担心。”穆丛澜伸出的手并没有收回的意思。
“……好吧。”辰妃满脸为难地接过了那封信。
就在这时,外间通报皇帝驾到的尖细声音响了起来。
辰妃吓得松了手,那封信便飘飘然落在了地上。这一幕正好落在刚走进来的穆鸿祯眼中。
穆丛澜和辰妃赶忙跪下迎驾,穆鸿祯阴着脸盯着穆丛澜的后脑勺片刻,才弯下腰捡起了地上飘落的那张纸。
辰妃见状赶忙抬起头说:“皇上,晔阳刚听说我的事,因为担心所以……”
“安静。”
正在飞快浏览的穆鸿祯果断打断了他,视线仍然在纸上飞快移动。
辰妃赶紧低下头,和睦丛澜交换了一个心虚的眼神,然后各自盯着地板等候皇帝示下。
穆丛澜努力回忆自己在信纸上说明的内容,首先是痛心疾首地承认了自己之前的错误并且承诺今后绝不再犯。然后又用长篇大论表达了自己对辰妃的担忧,给自己强行离宫找足了借口,最后才是重点。
“你要一直替辰妃试毒,直到她临盆?”穆鸿祯的口气又冰冷又带点儿狐疑。
“正是如此父皇。”穆丛澜赶紧回道,“正如信上所言,儿臣认为这样的事决不能再发生第二次,辰妃娘娘腹中的皇儿一定要平安降生,由我来试毒的话既可以威慑居心不良之人,又不必在意试毒者的身份问题。”
所谓身份问题,主要是这次事件暴露出来的试毒环节的破绽。因为辰妃这样的人不可能跟下等人共用同一个餐具,过去这个问题可说是因为侥幸心理故意忽略了。
“朕还真想不到,你们两个交情这么深了。”穆鸿祯的视线轮流扫过地上跪着的两人似笑非笑地说。
辰妃赶紧开口道:“还请皇上赦免公主私自离宫之罪,她只是因为……”
“好了好了。”穆鸿祯摆摆手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无视朕的禁令擅自出宫也能随意赦免的话,朕的话岂不成了笑话。”
果然……没用啊。穆丛澜深深垂下了头,再一次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所以在辰妃临盆之前,你给我住在抚辰宫照应她的饮食起居,自然包括试毒,一旦辰妃的膳食出现半点差错,朕唯你是问。”
穆鸿祯说完这番话后,穆丛澜立马抬起头来。
皇帝那俯视的眼神仍然看不出任何情绪,望着她的眼神就仿佛是看着路上路过的某个宫人。
还是辰妃先反应过来,赶忙口头谢恩。穆丛澜也赶紧跟着谢主隆恩,扣头叩得掷地有声。
穆鸿祯又冷冷地下了命令:“你先回去收拾一下,从襄泉宫搬出来。”穆丛光缆知道他这是想和爱妃独处下逐客令了,于是乖乖应了,丛抚辰殿中退了出去。
出来抚辰殿抬头看见万里无云的蓝天时,穆丛澜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今后事情能不能如她所料根本难说,但至少在接下来几个月直到小皇子生下来之前,父亲都不会再将她禁足并且安排她的婚事了。
那之后呢?她是会被继续禁足等待出嫁,还是可能有别的转机?
于是又出现了之前面对傅思明说不出来的困惑,她这样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就算一时抗婚成功,出嫁不也是迟早的事。
我只是不想那么早嫁人。
不行,这个说法一丛脑海里出现就被否决了,讲真的这样的皇宫对她来说还真不如嫁了人搬出去住在公主府,穆丛臻希望的不就是这样吗?
对了,我是为了争取主动选择心仪的夫君机会。想着这事她心里头突然泛起了酸楚,一个哪里都不逊于祁靖真的夫君,一个会让她忘记这段悲惨无果单恋的丈夫,对,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