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丛澜不知道姐姐是如何办到的,没过几天延璋宫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让她过去一趟。
“溜出宫这事儿我最在行了。”穆丛臻见了穆丛澜得意洋洋道,“只要有心,方法有一百种。”
“所以这次我们要用哪种?”穆丛澜忧心忡忡地问。
“我让我宫里的陈嬷嬷请假回家了,她当然乐的捎上我们一起。”
“捎?怎么捎?”
“那就要委屈你一下咯,毕竟出宫也不是容易的事。”穆丛臻说着眨眨眼,穆丛澜立马有了不好的预感。
原来穆丛臻所指的委屈一下,就是缩在那个陈嬷嬷坐的轿子座位后边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出宫。
好在她早就见识过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受苦,又想着一会儿就要见到朝思暮想的人,还是可以忍受近在咫尺的陈嬷嬷的屁股和狭小的空间以及一路上的颠簸。
穆丛臻说她会另想办法出宫,穆丛澜一想到自己的要求无意中给姐姐增加了不少风险,心里仍然不是滋味。
也不知就这样闷在轿子里边有多久,穆丛澜自觉过了约莫大半天的时间,就在就连她也快受不了的时候,她隐约听见外面的呼喝声,想来是将要落轿了。
她悄悄松了口气,又等了片刻,陈嬷嬷才探进头来说;“公主,到地方了,快出来吧。”
在陈嬷嬷的搀扶下穆丛澜手脚并用爬出轿子,出来一看,轿子是停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这也不奇怪,毕竟当着满大街的人从轿子里爬出来她也做不到。
“这儿是升平客栈的后门,”陈嬷嬷开口道,“长公主已经替您打点好了,一会儿我去敲门,您等着就是。”
穆丛澜点点头表示了解,等着嬷嬷把门敲开,里头探出个伙计模样的人的脑袋,他们两人嘀嘀咕咕一阵子。陈嬷嬷回头朝穆丛澜招了招手,穆丛澜这便跟了上去。
“一会儿这小子带您去找人,”陈嬷嬷指了指那个伙计说,“老奴回家还有事儿,就不奉陪了。”
穆丛澜满脑子都是想要快点见到人,自然不会在意嬷嬷来不来,摆摆手就让他走了,之后就跟着那小哥一路穿过天井,进入后院,走入后堂,来到一座桃树掩映的院落门口。
“这是小店地字房院,”那伙计指了指院子里说,“您要找的人住在三号房,小的手指的方向就是,小的就不过去了。”
“知道了。”穆丛澜心不在焉地应着,连伙计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注意。她站在院门口有些出神地望着三号房的门窗,心中纠结是不是要现在直接过去,见了面又该怎么打招呼,如何才能表现得从容又优雅……
突然嘎吱一声,三号房的房门打开了,屋里出来一个女人,一手端着水盆,一手扶着隆起的腹部。
尽管她瘦得不成人型了,穆丛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这就是姚静儿。
她怀孕了。
瞬间穆丛澜脑子里轰地一声放空一片,微微张开的嘴里呼出的气息都在颤抖。
姚静儿慢腾腾地绕过屋角,也许是去后边打水去了。穆丛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唇,发现它抖得厉害。
她想往前走两步,但是脚就是无论如何挪不动道,她实在不敢想象自己碰见姚静儿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不,不只是姚静儿,祁家的每一个人,她都不知道如何来淡然面对了。
于是她退后了两步,转身就走。
“啊!”
一声惊叫之后她狠狠撞到了某人,撞得额头鼻子又麻又疼,趔趄往后退的时候又被一把拽了回来。
待她站稳,她才看清眼前之人是谁。
不是别人,正是祁靖真。
他微微皱着眉打量了一下穆丛澜,这表情对他这个年龄来说显得略老成了。
“你怎么在这儿?”他问。
穆丛澜万万没想到这样就撞见祁靖真了,真真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开口便是期期艾艾:“我……我……我是……”
“来见我的,对吧。”祁靖真淡定地替她承认了。
“当……当然。”穆丛澜别扭地笑了笑说,“不见你见谁,除了你我谁也不认识。”
祁靖真挤出一丝微笑说:“找我何事?”
“我、我想问,之前不是让刘府下人来找我的人领赏么,可是我寄放在辰妃娘娘那里的钱因为一直无人过问所以退回来了,我怕……出什么差错。”
“那笔费用不需要你承担,”祁靖真口气故作轻松道,“我已经搞定了。”
“你?啊……是、是吗。”
穆丛澜别扭地勾了勾嘴角说完低下了头,心头瞬间被委屈难过淹没。
“还有事么?”祁靖真的口气已然是不需掩饰的冷淡。
穆丛澜咬了咬嘴,悄悄握紧了拳头,才抬头问道:“你就……那么急着与我撇清干系吗?”
“什么?”祁靖真自嘲般勾了嘴角反问一句,很快又反应过来说,“是啊,很难理解吗?当年我们家获罪贬谪,母亲兄弟接连丧命,难道不是因为你母亲?更别说亲口下旨治罪的是你亲爹啊。不只是我,我们全家都不想看到你们姓穆的,我也不知你三番五次找我适合用意,总之我不需要你的怜悯,麻烦放过我们。”
穆丛澜张着嘴,好一会儿说不出话,眼泪在眼眶中兜兜转转,随时都会滑落下来。良久她才颤抖着嘴唇憋出一句话来:
“我……我找你只是因为小时候……”
“那些事我根本没印象!”祁靖真简单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那年纪做了什么很重要吗?我需要为此负责吗?你是不是想要这样?”
说着他颀长的手指抚上穆丛澜白皙的下巴,刚开始穆丛澜还愣了一下,等到他的手指沿着他面颊摸了上去,脸越凑越近的时候,穆丛澜想也没想抬手就是恶狠狠的一巴掌,啪一声脆生生扇在祁靖真脸上,将他打得脸都歪到了一旁。
“嗬,”祁靖真摸了摸自己脸上火辣辣的掌痕笑道,“公主好臂力。”
穆丛澜指着他鼻尖咬牙切齿警告道:“你再敢碰我一下,手就别想要了。”
说完她硬生生憋住了在通红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转身扭头就走。
祁靖真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脸上越发火辣辣的疼。
她真是用尽了全力把满腔愤怒全扇在他脸上了啊,当然,肯定不止有愤怒一种情绪而已。
反正他没必要再纠结了,他们这是彻底完蛋了。
他转身大步流星走回院子,抬眼就见着姚静儿端着脸盆缩手缩脚地站在那里,怯生生地望着他。
祁靖真一边大步流星走过去夺过水盆一边道:“不是说了别干活了吗?是爹让你干的,还是阿秀?”
“不……不是他们,是我自己……整天闲着过意不去,所以……”
“你有什么过意不去的?!”
姚静儿缩了缩脖子,祁靖真咬咬牙闭上了嘴,心知多说无益。
“进屋吧。”祁靖真说着端着盆扭头往屋里走去,姚静儿忐忑不安地瞧着他手里端着的盆,心想自己一会儿怕是难逃一骂。
果然,祁靖真刚进屋,屋里拄着拐杖的祁文庄立马开口道:“我不是让姚静儿去干活吗?难不成那个小蹄子还把活甩给你??”
“我不是说过不准她干活吗?”祁靖真立马反唇相讥,“不过,反正爹你向来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
祁文庄移开了眼神,又问:“你去取个药怎么这么久?”
“碰见公主了。”祁靖真果断如实相告。
“公主?”本欲转身的祁文庄立马又回头瞪大眼文,“晔阳公主?”
“是啊。”祁靖真一边满不在乎地说着一边把盆塞给路过的阿秀。祁文庄又问:“他来找你作甚?”
“没什么大事。”
“你就让人走了??”
“当然,”祁靖真冷冷道,“辰妃快不行了,她还有什么用?总是这般死缠烂打委实烦人,所以我将她骂走了,她肯定不会再来了。”
“你……骂公主??”
“那又如何?谁都知道皇上眼里女儿一文不值,她无权无势无人看顾,有何可怕?”
祁文庄被这一番说道,撇撇嘴说:“就算是如此,你也该谨慎行事,等王府重新修筑完工,你爹我就要正式去兵部上任了,你少惹事为妙。”
“爹你清楚得很,惹事的从来不是我。”祁靖真冷笑着说完,扭头看了眼在门口磨磨蹭蹭不去干活的阿秀。
“还杵在这儿干什么!”祁文庄突然对姚静儿吼了一声,“就算不干活也别碍手碍脚!回屋去!”
姚静儿唯唯诺诺地赢了,缩着肩膀转身离开。祁文庄察觉儿子正在用极其不满的视线瞪着他,立马讥讽道:“怎么,你真要为那破鞋跟你爹置气?别说她身子不干净,就是那病恹恹的模样也活不了几天,就你这种傻子还将她留在身边百般包庇!爹真是白养你一场了!”
祁靖真冷笑了一声说:“我若是说要娶她,我娘会不会丛棺材里跳出来?”
“什么??”祁文庄顿时双眼暴额头上青筋暴起,“你再说一遍??”
“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祁靖真无所谓地笑着摊了摊手,说,“我去理账。”
说罢他直接从父亲面前转身离开,留下祁文庄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又发不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