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晚膳又是准孕妇食谱，什么鸽子汤，红豆粥，乌鸡煲，哪一样不是级滋补的好东西，穆丛澜几个月这么吃着，多少也长了点肉，看起来又比来抚辰宫之前圆润了那么一点。
不过跟真正养尊处优的娇小姐还是差了不少。
只可惜穆丛澜刚到的时候，辰妃就把饭菜统统打发下去重做了。
也许这样就没问题了呢？听说这件事的穆丛澜心里生出几分侥幸的希望，辰妃拉着她问东问西，对她今天姗姗来迟的事十分好奇。穆丛澜只好再将之前的那套说辞搬出来搪塞了过去，辰妃还笑她小孩儿心性，一本正经地问起了她到底偏好什么食物以至于要去偷偷开小灶。
要不直接告诉她吧。已经对撒谎感到一丝厌倦的穆丛澜疲惫地想，也许她自己压根就是惊弓之鸟，也许自己根本就是在害怕子虚乌有的东西，也许死亡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就降临到她头上。
然而这些，确确实实也全部都是运气的作用罢了。
明明周围是一片平和的环境，她却已经不知不觉脑门上出了一层冷汗。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饿着了？”辰妃关切地问，她看到的穆丛澜已经是脸色发白，心神不宁的模样，不怀疑也难。
穆丛澜尴尬地笑笑道：“是……有些饿了。”
“我去使人催催。”辰妃说着转头对服侍她的宫女采萍说，“你去，让厨房给公主弄点小食来。”
“不用了不用了！”穆丛澜赶紧摆手拒绝，“说不定人家已经在路上了，就别添麻烦了。”
穆丛澜话音刚落，果然殿外来了御膳房的人，重做之后刚出炉的热腾腾的饭菜远远就能闻着香味。
穆丛澜心情复杂地看着宫人们将饭菜一一摆上桌面，旁人早就被勾得馋虫大动了，唯有穆丛澜心情忐忑，无心享用美食。
这次一共五菜二汤，每一道菜的第一口都是要由她穆丛澜先尝。精美的菜点由采萍一道道夹一小份都盛在一会儿辰妃要用的碗碟里，再由穆丛澜拿起辰妃要用的勺筷，一样一样进行试毒。
小诚子他们……怎么还没出现？
穆丛澜悄悄吸了口气，如往常一般在辰妃的注视下开始进食。
吞咽入口中的食物纵使香气扑鼻对她却味同嚼蜡，索然无味，她下意识地尽量细嚼慢咽，吃的越慢越好，连一旁的辰妃都开始怀疑晚膳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因为公主吃饭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极其勉强，也不知是太难吃了还是食材不合她胃口。
终于，穆丛澜吃光了碗里盘里所有的食物，完成了今日的任务。
她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拖延时间，只得继续一边细细咀嚼着一边煞有介事地说：“嗯……今日的饭菜委实咸了点，可能不太适合孕妇。”
“也许是御膳房怕皇上怪罪，重做的时候赶了些。”辰妃还是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先替人开脱起来了，“我看口味重些也无大碍，总不能几两盐我便受不住了，咱们快吃吧，晔阳也早就饿了吧。”
“呃……我不饿，真的。”穆丛澜僵硬着脸说，“我只是……”
没反应？她的手下意识覆在自己的腹部上，暗想道，果然是我想太多了么？吃完了身体也没有任何不适啊。
辰妃担忧地皱起眉头道：“晔阳，你今天一直怪怪的，是不是有事儿要说？瞧你这愁得饭都吃不好的样子，到底是身体不适还是有心事？”
“嗯……”
怎么办，穆丛澜咬着嘴唇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努力再想出话来圆过去，但是谎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能如何继续？
就在这时辰妃拍了拍她的肩，穆丛澜抬头一看，只见小诚子手里端着食物脚步飞快地走来，身边还跟着琳琅。
“娘娘，这是我特意吩咐去做的绿豆粥。”穆丛澜强作镇定笑道，“我这不是上火了嘛。”
“这样啊……那咱们快用膳吧。”
辰妃强压下心头那股怪异感，看着采萍动作谨慎地为她盛上食材。穆丛澜则接过了小诚子手里的绿豆粥，有些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大勺灌进嘴里。
她突然觉得世上没有比绿豆汤更好吃的食物了，虽然不排除自己是想太多，但此刻她就是觉着突然放松下来。
看着她一大口一大口地吃着绿豆汤，辰妃无奈地笑着劝她满着些吃，留着肚子吃点别的。
采萍将筷子递给了辰妃，跳来跳去她还是先夹起了自己最爱的鸽子肉，细细尝来，果然是一如既往的鲜嫩多汁，香醇可口。皇帝听说辰妃最念着的就是家乡独特的烹鸽子做法，所以这次特地从芦洲，废了好一番周折请来了隐居已久的厨师来为爱妃做这鸽子汤。
然而，就在她的筷子第二次伸向碗中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砰一声钝响。
穆丛澜的胳膊重重砸在桌面上，差点儿把餐盘震倒。辰妃抬起头讶异地瞧着她，才发现她双目远瞪，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端着绿豆粥的那只手也抖个不停。
“晔阳，你怎么了？？”辰妃忙扶着她问道，穆丛澜布满血丝的眼睛瞥了她一眼，刚张口就吐出了一滩滩鲜血，瞬间染红了自己那身淡绿色的一群和光滑的地板。
一时间尖叫声此起彼伏，刺激着穆丛澜脆弱的耳朵。她本能地想要站起来求助，然而起身后膝盖还未伸直又狼狈地摔倒在地，差一点碰翻了桌子不说，又一大口鲜血淋在身前的地上，被自己鲜血浇透的胸口热乎乎的腥气扑鼻，已经神志不清的她竟认定自己是被这味道冲坏了脑子，视线里变得一片模糊，腹部一阵突入起来的绞痛疼的她表情都扭曲起来，瞬间身上就被汗水浸透，只能抱着肚子匍匐在地上抽搐。
也许没多久后昏厥过去已经是上天对她的怜悯了。
*
再一次清醒过来是在凌晨。
穆丛澜睁开双眼后第一件事不是别的，就是尽快趴到床边，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被她的动静惊醒的小诚子第一个飞奔到她身边，一边拍她的背一边安慰道：“吐出来是好事儿，御医说了您把毒排了很快就会脱离危险的。”
穆丛澜吐了好一会儿，吐得眼冒金星双手脱力，然后被小诚子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再给她垫上了靠枕，好教她舒舒服服地靠在上面。
虽说一时半会儿是止住了吐，穆丛澜却还是虚弱得说不出话来。于是小诚子转身外边喊人去了，很快值班的御医和几个宫女一道赶了过来。那御医给穆丛澜把了两次脉，观察了片刻脸色，然后才拘谨地问公主是否有力气说话。
穆丛澜三言两语略略交代了一下自己哪里不舒服，御医才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告诉她虽然目前身体仍然会感到不少不适，但至少是脱离了生命危险，慢慢养着康复只是时间问题。
穆丛澜望了望外边天色，在御医留下新的药方之后便将除了小诚子之外的人全部打发了出去。
“公主，奴婢还是先给您煎药把。”小诚子拿起药方道。
“这事儿你随便打发谁去都行，”穆丛澜说着费力地喘口气说，“但是你得留下来，我有话问你。”
“那……容奴婢先去安排一下。”
“嗯，去吧。”
等小诚子打发人去煎药回来后，穆从兰觉得自己恢复了不少，至少流利说话是没问题了。虽然四肢仍然虚脱无力，几乎动弹不得。
小诚子俯首揖手在穆丛澜床边站定，道：“公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辰妃娘娘呢。”穆丛澜扭头望着她问，“她没事吧？”
“辰妃娘娘无大碍，虽然当时她的确吃了一口，不过很快就都吐了出来。只不过毒性猛烈，她也休息了许久才缓过来。”
穆丛澜沉默了片刻，又轻声问：“我昏迷期间，宫里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德妃娘娘宫里抄出了四五种作用不一的药物，其中就有包括这次导致您吐血昏迷腹痛不止的雪娘子。”
穆丛澜微微张了嘴，片刻后才开腔：“那她……”
“已经发落到慎刑司去了，”小诚子沉声道，“这次皇上龙颜大怒，怕是又要血流成河。”
“所以……什么证据指向德妃娘娘？”
“公主有所不知，出事之后皇上很快就赶到，立马组织起人手在整个后宫进行搜查，甚至都出动了禁军，最后，就在德妃的宫里找到了最直接的证据。”
“果真是搜了所有住处？”
“这……不瞒您说，现在也还在搜，不过至少辰妃娘娘和您的住处是不会搜的。”
穆丛澜听罢，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不由得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小诚子一如既往地谨言慎行，你不问他也不说，就那么垂着眸坐在那里。
“小诚子。”穆丛澜语重心长地喊了他一声，“你说，这件事是怎发展成现在这样的？”
小诚子咬了咬牙说：“奴婢不敢妄下断言，但如果公主想差，奴婢倒有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