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靖真塞了几把草料在自己的坐骑携风嘴里,然后就将之牵出了马厩,直接翻身上马,在府中仆人惊诧的视线中骑马冲出府门,绝尘而去。
讲道理京畿重地尤其还是繁华闹市城中本不该如此纵马,但祁靖真对自己的马术有相当自信,即使招摇过市也不会落下口实。
事实上,就算是出了什么事,只要人打听一下这肇事的公子是皇帝身边新晋最得宠的大臣中山王兼兵部尚书祁文庄府上的,怕全京城也没什么人敢追究。
总之是平安无事地狂奔出了城,虽然途中发生过丛小孩头上飞跃而过,踢飞箩筐板车之类有惊无险的事,但总之是没造成骚乱。
出了城之后,祁靖真脑海里的思绪突然清晰了许多。他也放慢了马跑的速度,在耳边风声呼啸中回想起自己为何要赌气纵马的缘故来。
说白了似乎只是因为后院里头一点儿小事而已。
今晨其一大早来干活的姚静儿路过祁文庄院子的时候无意中看到阿秀开了窗,而她开窗的位置,正是起文庄寝屋的位置。
当时阿秀虽然没说什么,但回头就去告诉祁文庄说姚静儿不好好干活总是腻在少爷那儿,祁文庄气呼呼地拄着拐杖去祁文庄院子里一看,果然姚静儿正在祁文庄房里捡他的换洗衣物。
是,祁文庄老早禁止姚静儿靠近儿子,但他同时也对阿秀的好吃懒做视而不见,否则姚静儿怎么会挺着大肚子来拣祁靖真的换洗衣服,如果不是阿秀带头搞事,府上那些新来的下人怎么会合伙哄骗姚静儿去他房里干活,现在整个后院都被阿秀牵着鼻子走,而作为一家之主的祁文庄糊涂得像个傻子!
马匹的脚步越放越慢,祁靖真感觉自己冷静下来了一些。
其实他能理解一些,父亲毕竟清苦了好多年,膝下又子嗣凋敝,现在重新跻身京中权贵的行列,想要家中重新人丁兴旺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但是何必把期待放在那样的人身上?
不然就该放在自己身上了。
该娶妻了这件事回京后父亲对自己提过好几次,但是他现在真的不想考虑。一来他确实无心于此,二来姚静儿的问题太复杂,就算一定要娶个老婆给别人看,好歹也要把她的事儿解决彻底了再说,否则日后怕是自己永无宁日。
祁靖真停下马来,放眼四周,他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城郊外,周遭官道边便是青青绿叶,再远了便是远山含黛,云绕峰巅的景色,视之便是心旷神怡。
要是能不回去就好了。
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何等幼稚的祁靖真愣了一下,还是决定现在掉头回去。
刚刚调转马头的他,抬头就碰见正对面来了个骑马的陌生中年男子正冲他笑。
……我认识他吗?祁靖真皱着眉头看了他片刻,确认自己对他没印象,于是便别开马头准备无视直接走人。
然而就在他俩擦身而过的时候,那中年男子悠悠然开口了:“祁公子,留步。”
祁靖真扭过头问道:“找我何事?”
中年男子笑眯眯地说:“不急着说这个,我先自报个家门吧。在下姓韩名致涛,一介商贾,有幸与家父结识,与你家……也算旧交。”
祁靖真猛地瞪大了眼道:“你就是……那个情报网四通八达的韩老板。”
“正是不才在下。”那男人微笑着颔首。
“所以你找我何事?”祁靖真说着继续策马向前。
韩致涛骑着马不紧不慢跟了上来说:“在下正是有要事要求见公子,所以四处寻找,来到此地不想偶遇。”
“为何不去寻我父亲。”
“因为这件事不需要劳动你父亲,而且……”韩致涛拖长了音调说,“你也算是独当一面的年纪了,不是吗?”
祁靖真愣了一下,这才扭头看着人说道:“到底什么事别拐弯抹角的,直说吧。”
“不不,必要的确认还是需要的,免得我们搞错了细节搞得大家都尴尬。”
祁靖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韩致涛赶紧问道:“据在下所知,公子和家里人还在柳州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些颇危险的活计……来补贴家用吧。”
这回祁靖真是真的愣住了。
这些事,连他父亲都不知道,每次父亲问起钱从哪儿来他就说管朋友借的。
韩致涛见祁靖真一脸戒备,笑了笑说:“既然公子知道在下只有那一技之长可以拿得上台面,那公子这点事也不知道就太说不过去了。”
“是,”祁靖真又扭头说,“你应该知道有段时间,我们在柳州的府上连十两存银都凑不出来吧?”
“所以你在柳州各地揭下了十几张官府海捕文书,提回的脑袋都凑足了好一笔钱财,对吧?在下也是深感佩服,公子真真是身手了得,武艺高强,连数十年横行江湖的匪首都被你砍下脑袋提去领赏,啧啧啧,这就是少年英雄啊。”
“那是我骗来的脑袋,”祁靖真立刻打断他说,“并非正大光明拼来的。”
“英雄都不问出身,何必在意过程?”韩致涛摊了摊手说,“总之公子武艺高强是毋庸置疑的。”
“你们要我杀谁?”祁靖真烦躁地说,“我已经不干那种事,也没必要再干了。”
“公子你确定?”韩致涛似笑非笑说,“就算是皇帝,也不一定敢说自己根本不缺钱。”
祁靖真沉默了一会儿,韩致涛继续道:“据我所知公子有一位很在意的姑娘,怀了身孕又身染重病,而且因为某些原因……公子就算有钱也很难随心所欲地花在她身上。”
“我……”
“说出来可能公子要觉得在下粗俗了,可的确,这些事,全部都可以用钱解决。”
“可是我爹……”
“如果公子答应,在下可以帮你打点好一切,这件事你知我知,你父亲,绝对不会知道的。”
韩致涛笑得十分自信,祁靖真却满腹狐疑,于是他抬了抬下巴问:“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给我个周全的回复。”
“其实很简单,达官贵人们也经常这样做。把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娶回家的女人放在外边养着,吃穿用度一如家中正妻,还不用在大家族里头受气,活的也算滋润。更何况,那位姑娘得的也不是绝症,虽然现在似乎挺严重,但只要全力治疗,精心照顾,肯定能恢复,在下妄活一把年纪,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你说的不就是养平妻。”
“在下只是举个例子,将来公子你若是足够富裕,完全可以瞒着父亲把那姑娘送到秘密的地方,住宅、用品、佣人甚至可以丝毫不逊于现在的中山王府,如果你担心姑娘的安危,还能雇一群武艺丝毫不逊于你的武士护卫,只要钱财供应不断,根本不用担心忠诚与否的问题。”
“可……这样仍然不是长久之计。”
“对,在下也同意。”韩致涛点点头,“所以最关键现在才到,在下有办法,为你谋到你中意的高官厚禄,以少爷的能力,定然能有一番大作为,到时候无论谁跟着少爷你也不会吃亏的。”
祁靖真听到这儿,不得不承认自己动摇的厉害。他丛一开始就对这个姓韩的家伙没什么好印象,虽然一直也只是从父亲口中听说而已,可被奸商坑的成见太深了,他压根不愿与之来往。
但……他说的一切,真真是解决自己目前烦恼最好的办法了。
“你说吧。”祁靖真移开目光道,“要我杀谁。”
韩致涛面色突然严肃起来,说:“是目前正居住在纯阳观那位……公主。”
“什……”祁靖真张了张嘴揪紧了眉头说,“为什么……是她??”
“因为她知道宫中一位贵人的秘密,而那秘密会致人死地。”韩致涛说到这儿已经将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只有祁靖真能听清。
“一定……要杀人才行?”
“公子还能不知道吗,后宫哪是讲道理的地方,我们只是做事的人,做事的人从不多问,问也没用。”
“可……”祁靖真咬了咬唇,纠结许久,又说,“为什么非找我?你的话应该什么样的打手都能找到吧。”
其实他已经隐约猜到原因了。
“因为这次……怕简单粗暴的方法不行。”韩致涛说着话脸上也浮现出了苦恼的情绪,“不知为何向来不看重这个女儿的皇上,这回竟然派出了禁军中的精锐护卫公主,这也是我们根本没想到的。”
“因为公主与我有旧,我不用旁门左道,就可以光明正大去见她,是吗?”
“是啊,在下特地调查过,公主身边本来是有我们的人的,可没想到公主小小年纪竟然戒心这么重,根本不给一点机会。所以……只能另想办法。”
祁靖真无奈地笑笑说:“很遗憾啊,公主现在不是一般的恨我,不可能会想见我。”
“那……确实挺遗憾的。”韩致涛耸耸肩说,“公子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们……看来也只能另寻他法了。”
“……”
祁靖真实在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胸口像是堵着什么一样闷得他说不出话来。
这时韩致涛又叹口气说:“不过那姑娘也是挺命苦,又不是自愿卖给乡巴佬做老婆怀上孽种的,这世道啊,就是这么回事。她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再寻个好归宿了,到哪儿在别人眼里都是个下贱胚子,总得遭人作贱。这孩子还真不如别生下来,还少个……”
“够了!”祁靖真低吼了一声打断了对方的话,“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