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纯阳观已经五日之久了,以穆丛澜的适应能力也是早早习惯了道观里的生活。事实上她的日子可以说比道观中绝大多数人都舒服,别的不说,就说他院子里那些个禁军士兵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谁敢让她做什么事情,连接近都要三思。
穆丛澜也注意到了派给自己的禁军护卫并不是来吃闲饭混日子的,他们中随便挑个人出来,只要往那儿一站,周身散发的气场便让人退避三舍,不敢造次。这般气质肯定不是想装就能装出来的。
父皇为何突然在这事儿上上心了呢,真稀奇。不过这样优秀的军士应该没多久就要召回宫里吧,一直放在她这里太浪费了。
不过傅思明,穆丛澜还是希望他一如既往按时前来。
完成了下午全部的训练内容后,穆丛澜让傅思明留步片刻,然后自己去了一趟厨房,把早就让人温好的水信玄饼拿了出来。
将食物放在傅思明眼前时,连见识广博的傅思明都微微睁大了眼。笼中的糕点晶莹剔透,圆滚滚的像个包子形状,中间形如花瓣的粉色馅儿清晰可见,委实是惹人怜爱。
“这是……给下官的??”傅思明受宠若惊般接过点心盘问,穆丛澜微笑着点点头说:“是啊,食材是我让长公主替我找来的,做法参照的是东瀛糕点水信玄饼,我想大人这样走南闯北的人什么样的美食没见过,要送就送个本土难见的,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适大人的胃口。”
于是傅思明小心翼翼地捏起一个尝了尝,穆丛澜紧张兮兮地观察着他的面色,瞧着傅思明嚼了几口之后,眉头拧成了疙瘩,然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果断把手里剩下的部分一口气全塞了进去。
“嗯,不错,不错。”傅思明一边吃一边使劲儿点头说,“想不到公主有如此手艺,若是皇上也能尝尝如此美味,定然会龙颜大悦的。”
穆丛澜脸上僵了一僵,又迅速恢复笑脸道:“我这儿还有一些,麻烦大人替我带给其他禁军士兵,毕竟……”
“嗯,嗯,我知道。”傅思明一边吃第二个糕点一边连连点头说,“公主你可得多准备点,那帮人都是糙老爷们,一个都不够半口。”
得到这样的回复穆丛澜已经不能更开心了,她立马命人去厨房捧来了一整屉的糕点交给了傅思明,指挥使大人拿了东西正要领命而去,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问道:“敢问公主,今日是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算不上特殊吧,”穆丛澜莞尔道,“就是我生日。”
“啊,原来是公主芳辰。”傅思明笑道,“公主为何不早说,下官没带贺礼,还白白享用了公主的好手艺,真是受之有愧啊。”
“怎么会是白白享用呢?老师你劳苦功高,教导有方,这些糕点就是一点心意而已,老师千万别放在心上。”
傅思明赶紧躬身拱手道:“下官怎敢在公主面前自居老师。”
“授人以艺,传道解惑,这便是师。”说着穆丛澜莞尔道,“老师快走吧,东西都要亮了。”
“是……是。”
傅思明清了清嗓子,又行了一礼,这才匆匆离去。
“公主已经芳龄十四啦,”舒芹在回去的路上双眸放光说,“真的可以嫁人了呢,公主要不再修书一封给圣上,讨个好姻缘去?”
穆丛澜淡淡地回头瞥了她一眼,说:“真是辛苦你了,连我的终身大事你都要操心。”
舒芹赶忙嗫嚅:“不……不是这个意思……”
穆丛澜没打算花太多时间跟她纠缠,果断扭头对一旁的小诚子说:“你去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就算是这大冬天的,她练了一个下午也是大汗淋漓,衣服浸透了汗渍黏在身上委实不怎么舒服,既然事情都做完了,她打算好好洗个澡上床窝着。
小诚子手脚麻利地办了事,穆丛澜终于能如愿以偿,泡进热气腾腾的洗澡水里,舒缓一下乏力的筋骨。
不多时,屋外传来了女人的脚步声,穆丛澜猜过去就知道是谁,于是直接开口问:“舒芹有事吗?”
舒芹加快脚步走到她跟前道:“公主,外边……祁公子在外边求见。”
“祁……祁公子?”穆丛澜突然反应过来猛地从桶里转身,水花都溅了自己一脸。
“是啊,中山王的世子祁公子。”
“不见!”穆丛澜果断干脆转过身。
“那个……祁公子还说……他想到您会这么说,所以托我还有句话一定要转述给您,他说……他手上有份来自您母亲的遗物。”
“遗物?”穆丛澜立马又转身,“有说是什么遗物吗?”
“他说是信笺。”
“……”
说起来当年柳家和祁家确实是关系很不错,否则后来也不会因为一家出问题另一家受牵连。所以说母亲的遗物可能会通过祁家女眷留在祁家好像没什么问题。
但是……
但是!
祁靖真这个人……
想起他就像是硬生生把自己心上一块巨大的伤疤连血带肉地揭起来一样,委实是无法容忍。
“公主?”舒芹小声问,“要见他吗?”
穆丛澜咬着牙,就是无法立刻给出回复。
“那……奴婢取回了他吧。”舒芹说着转身往门外去。
穆丛澜还是咬着牙盯着沉静的水面说不出话,脑子里仿佛被热气熏坏了一样转不灵光。
听着舒芹的脚步越来越远几乎快要听不见了,她突然转身朝门口喊了一句:“舒芹!回来!”
门那边没有动静。
“舒芹!!”
穆丛澜失足全力嚎了一声,然后感觉自己像个白痴。
算了,这可能就是天意吧。这么想着她又转过头去。
接着身后就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舒芹喘着气问:“公主什么事?”
穆丛澜觉得更丢脸了,可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了。
“让……让那个人在正厅里等我。”她红着脸说。
舒芹看起来相当高兴,满脸笑容地应了才出去。
沐浴结束后,穆丛澜仍是换了一身干净的道袍,挽了个样式简单的发簪,心情忐忑地去见客了。
来到正厅一看,形单影只独坐厅中的果然是祁靖真。
看他的模样也是满面于思,不怎么轻松的样子,气氛莫名沉重起来。
“公主。”
祁靖真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穆丛澜现在连应该摆什么表情都在苦恼中。
那就开门见山,早结束早解脱吧。
“听说你有我母亲的东西。”穆丛澜清了清嗓子说,“拿出来我看看。”
于是祁靖真在袖兜中掏了掏,果真拿出一个陈旧泛黄的信纸说:“就是这个。”
穆丛澜接过那信封,定睛一看,信纸上居然白茫茫一片一个字都没有,反过来一瞧,也让然是空空如也。
于是她扭头问踱步到她身边的祁靖真道:“怎么上边连署名都没有?”
祁靖真的面庞近在咫尺,那双微眯着的茶色眸子沉郁深邃,仿佛流露出了几分令穆丛澜不安的情绪。
叫做怜悯的情绪。
“公主!小心!!”
一声大喝丛门口传来,穆丛澜扭头一看,傅思明高大挺拔的身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此刻已是弓如满月,箭在弦上。
看那箭头像是对准自己的?
下一刻她腰上一紧便被人一把搂过摁进怀里,那瞬间她鼻子里都是他的气息,同时身体也彻底失去平衡往地上倒去。
最终却是面朝下摔在一个温热的“肉垫”上,又一阵天旋地转滚了几圈之后,脑子里七晕八眩的穆丛澜迷迷糊糊地赶到男人沉沉的体重全压在自己身上,面上是他局促的吐息。
“运气不错啊,公主。”
他落下这句话后,穆丛澜就觉身上一轻,紧接着又是一声羽箭破空划过的利响,傅思明怒喝了一句:“哪里跑!”然后从自己跟前跑过。穆丛澜揉着太阳穴慢慢坐起来,接着胳膊便被人紧张兮兮地扶住,小诚子和舒芹充满担忧的声音跟别从左右两便传来,吵得她耳朵疼。
“安静,安静,”穆丛澜摆摆手说,“我没事,扶我起来。”
于是舒芹和小诚子一人一边把她扶了起来,穆丛澜望了望周围,傅思明和祁靖真都不见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公主您真的没受伤吗?”舒芹语调夸张地问道,一边还胡乱往她胳膊肩上摸了一把,捏得穆丛澜肉疼。她烦躁地退开她道:“行了行了,都说了我没事,别碰我。”然后便拽了拽小诚子往屋外走去。
“傅指挥使怎么会来这里?”她边走边问,“她不是应该早就回家了吗?”
小诚子想了想答道:“奴婢记得他是说他回家给公主补上一份生辰贺礼,这又给送来了。”
穆丛澜张了张嘴,心中百感交集却难以言表,非要说有什么情绪是确凿无疑的,那就是——久违了的感激,这种情绪让她整个心房都暖了起来。
小诚子又问:“公主,方才可看清了是谁行刺?”
“看清了。”
她阴着脸答,心情瞬间又跌倒冰点。
小诚子自然一眼看穿她的情绪,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道:“傅大人武艺高强,稍后定能将那歹人擒拿,外边风大,公主还是回屋去等着吧。”
“不用,”她果断拒绝,“我要冷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