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找保留节目啊。”穆丛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居然真的在期待?假的吧?”穆丛臻表情夸张地塞了个枣泥糕说,“你想看那种老头子吗?”
“……当然不是。”
穆丛澜闭上嘴,一时不知该怎么妥善表达。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找谁?说不定我能帮你。”穆丛臻眨眨眼说。
穆丛澜犹豫了片刻,还是凑到姐姐耳边悄声说:“城阳王的世子,你知道么?他今年应该……应该十六七了?”
“哈哈哈哈!我就说呢!”穆丛臻突然大笑起来,“你惦记的还是年轻汉子啊!”
“小点声!”穆丛澜赶紧捂住她的嘴。
“好吧,不过你为什么对一个陌生人那么上心?难道是跟那些闲过头的宫女一样,垂涎他的……”
“小时候。”穆丛澜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小时候?”
“你也不记得了吧,六岁的时候我去太学偷听别人上课,被太傅发现了赶打出来,就是他,每天都带书给我看。有时候抱来的书比高到他都看不到路,作为交换我几乎帮他做了所有功课,现在想起来也是不可思议,那时候我们居然能每天见面,不像后来……”
“那应该才是父皇最初的本意,”穆丛臻神色严峻了起来,说道,“用宫女的俸禄养着咱们做闲职,偶尔做点儿活儿打打下手罢了,最苦的不过是永无出头之日,一辈子在宫墙下蹉跎年华,本就没有管制咱们的理由。”
穆丛澜顿了顿又说:“十岁那年他突然失去联络,我才知道那是城阳王一家因牵涉进我母亲家里所谓的谋反案中,举家迁徙到柳州,那时候我已入良妃宫中,能活着已是不易了,更别说想办法联系千里之外的他了,但是……”穆丛澜出神地望着不远处的栏杆,“如果他从未出现的话,我大概也没有指望活到现在吧。”
“好吧我知道了。”穆丛臻笑着拍拍她的肩说,“既然这个人对你很重要的话,做姐姐的哪有道理坐视不管,好歹我还算正儿八经参加过几次秋猎呢。”
穆丛澜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她拽着穆丛臻袖子追问:“你……你真的有办法么??”
“我还能诓你不成。”|穆丛臻翻了个白眼说,“不过你要见他现在是不成的,耐心等到演武结束,我带你去堵他。”
“……嗯。”
穆丛澜说着坐回座位,悄悄咽了口唾沫。
又紧张起来了,我真是没用啊……
自穆丛臻说过那些话后,穆丛澜越发对接下来的演武丧失了兴趣。她脑子里忍不住想象着现在的阿真会是何等模样了,说实在的因为过去好几年,其实当年的祁靖真长什么样她也不能准确想起了。所以他在她眼里,他一会儿是个温温如玉的贵公子,一会儿是个出尘绝世的得道者,又或者是孔武有力的武士,不管是哪一种她都满心期待,也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忘记考虑了什么。
在整个演武仪式结束之前,果然她还是有机会看到那所谓的保留节目。
还是穆丛臻拽她胳膊她才回过神的,顺着穆丛臻的手指往下方场中央一看,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穿着破旧铠甲,面庞都要拧在一起老人缓缓走来。穆丛澜对他一点儿影响都没有,胆却能直接猜到这人约莫就是城阳王了。
年轻时因战功赫赫立下大功被封为异姓王,当年何等风光也是可想而知,后来莫名其妙卷入上任辰妃娘娘家族挑起的谋反之事,以封王之名流放至北边极荒之地柳州,如此际遇也难免他老人家一副十分想不开的纠结模样。
“城阳王,一年不见,你身子骨还是相当硬朗嘛!”坐在高处的刘阁老笑吟吟道,
祁文庄皮笑肉不笑地勾勾嘴角,动作敷衍地行了个礼道:“阁老说笑了,本王只是活儿做多了,比起您老在京城确实多了不少活动筋骨的机会。”
“看来城阳王在柳州日子过得很是不错,朕也就放心了。”穆鸿祯朗声道,“朕知你一向酷爱蹴鞠,过去也未曾有幸见识,今次就特地为你备下场地和队伍,你可以好好发挥了。”
“这次居然还花样翻新了,”穆丛臻凑到穆丛澜耳边说,“过往就是让他射射箭打打架什么的,这主意一准是刘阁老出的。”
城阳王跪谢皇恩后,蹴鞠双方两队就以此入场,场地也被迅速布置好,祁文庄加入了其中一方,由裁判宣布开始后,双方就开始了角逐。
穆丛澜本以为祁靖真也许也会一起出现,然而比赛开始后也没见像是他的人出现,穆丛澜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六岁就没入掖庭的穆丛澜是从未参加过任何皇室举办的活动,蹴鞠更是一窍不通,根本看不出个名堂。虽然如此,她却能诡异的体会到热衷于“保留节目”的人乐趣何在。
虽然老王爷身体善健,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而满场的蹴鞠健儿,没有一个人接到过礼让老人的命令,表现差距一望而知。
祁文庄在努力跟上年轻人的步伐,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他永远都是被落在最后面的哪一个。而且烟尘中每个人都在咬着牙拼了命地互搏争勇,为了那小小的球门挤破脑袋。祁文庄大部分时间都在打滚,被人撞倒,被人踢倒,或者自己不慎打滑滚倒。每每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人群中就爆发中一阵阵大笑,尤其是刘阁老,笑得那叫一个前仰后合,全身都在发抖。
穆丛澜望着场地上那个花白头发的身影,眉心拧成了疙瘩。祁文庄所在的那一方自然是进少输多,队员们是傻子都能看出的怨声载道。祁文庄始终一言不发,麻木地重复着准备,上场,败阵这样的步骤。眼尖的穆丛澜似乎看到几个和他一队的队员凑在一处飞快嘀咕了什么,她心里莫名不安起来。
下一场比赛又开始了,祁文庄抹了一把头上淋漓的大汗,再次加入了场上的混战中。
要不是一会儿还要去见祁靖真,穆丛澜真想现在就走了算了。
然而发生了什么她还是无法看清,只见又是一阵混乱的灰尘漫天扬起,等人都跑过之后,只留下一人侧躺在地上抱着腿,蜷曲着身子表情痛苦。
那人就是祁文庄。
穆丛澜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如此突兀以至于连不远处的皇帝都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穆丛臻在一旁使劲拉她的袖子,然而穆丛澜不仅没坐下来,还扭头望向她的父皇,瞪大的眼睛和微张的嘴似乎想急切地表达什么意思。
然而穆鸿祯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就移开了眼神。
“你想干什么!”穆丛臻在她身边咬着牙催到,“快坐下来!”
穆丛澜愣愣地坐了下来,几个阉人从场地边匆匆跑来,他们试图扶起祁文庄的时候,老人脸上的痛苦之色愈加纠结,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他那条出事的腿完全撑不起体重,哪怕是两个阉人撑着都没法好好站稳。
片刻又来了两个抬担架的阉人,几个人七手八脚把人弄上担架,从侧门抬了出去。
“他要走了!”穆丛澜突然抓住穆丛臻的袖子急道,“快带我去!”
穆丛臻瞥了眼皇帝的方向,咬了咬牙拽起她的手说:“你跟我来。”
“公主!您去哪儿!”穆丛臻身边的一个宫女喊了一声,穆丛臻扭头恶狠狠骂了句:“小点声!”然后拽着穆丛澜从座位间挤了出去,提着裙子拾阶而下,跑上城墙,在卫兵们略吃惊的视线下,两位盛装的公主匆匆而过,从拐角的台阶上跑了下去。
她俩带着各自的几个宫人从建福门跑出来,再往丹凤门赶去。
离着丹凤门还有五十步远的时候,穆丛澜一眼便看到了马头出现在门边,瞬间她就超过了穆丛澜一马当先跑向城门。
一辆马车从城门中缓缓走出,一个年轻男人扶着马垂着头走着,穆丛澜突然觉得心脏漏了一拍,呼吸似乎都停滞了。
没有人告诉她,她就是直觉那是他。
男人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扭过头来,两人视线撞在了一起。
不知不觉都十年了啊。
男人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眼睛里有些迷茫有些好奇,但是穆丛澜一时看愣,竟不知如何打招呼。他生的这般好模样,难怪他来之前宫女们都在议论纷纷。笔挺的鼻梁给他精致的面庞添了几分锐气,凉薄的唇角与浓黑的眉锋都是似笑非笑的暧昧弧度,平白生出一股邪气。
正在两人之间僵于寂静之时,一个女人从车厢里掀起帘子问道:“阿真,怎么突然停下了?”
穆丛澜浑身一震,赶忙收回目光,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情况有些尴尬。
祁靖真上下打量了华服的少女一眼,回头朝姚静儿吩咐了声:“你先进去。”然后往前走了两步。
“你是……公主?”他说话时态度也有几分犹疑。
“对,我是。”穆丛澜努力平静直视着他的双眼说,“你可认识一个叫祁靖真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