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丛澜也懒得换衣服,只把弓这么一丢就跑了出去。
她的目的就是太液池,那里是御马监和延璋宫之间距离一分为二的中点,在那里碰头应该是最快的。
不出意外的话,小诚子应该已经在那里等她了。哦不对,他不能称作小诚子了,他现在好歹是六品掌司了,怎么说也得有个像样的名字才行妥,更何况诚字和犯了大皇子名讳,不易名是不行的。之前小诚子破天荒地第一次有求于她,就是求她给取个名字。于是穆丛澜想了半天,给他取了个新名儿。
他现在叫越少陵,是她在话本里见过的最喜欢的男角色的名字。她就这么与他直说,他也欣然接受,倒一点不介意这名字起的忒随意了。
穆丛澜一路狂跑疾奔,紧赶慢赶才看到了波光粼粼的太液池。她放慢了脚步喘了几口气,放眼一望,果真有个宦官模样的年轻人站在池边,似也在着急四望。穆丛澜心中暗暗感谢老天,一鼓作气跑到他身边,啪一下拍了越少陵的背,惊得他几乎是跳着转个圈。
“公主!”越少陵长舒一口气说,“您可终于来了!”
“小……越掌司,”穆丛澜喘了口气说,“全都准备妥当了?”
“是的,银两和通关文书以及沿途护送的人手全都准备妥当,就等公主点头了。”
穆丛澜紧张地看了看周围,然后用力摁住越少陵的肩压着嗓门道:“这件事我就全部交给你处理了,你一定要将他护送到目的地,看着他离开才能回来复命。对了,上边允许你请多久的假?”
“公主放心,足够我将人安顿好。”
越少陵的神色也是前所未有的严峻,穆丛澜知道自己此时除了相信他之外别无选择,于是一咬牙又使劲儿拍了下对方的背催道:“快走吧!务必赶在我父皇和皇姐之前!”
“……那奴婢这就告辞了!”
“走吧!”
越少陵闪身便走了人,穆丛澜倒是想多目送他一会儿,可是时间不等人。她左右看了看周围没有不该出现的人之后,她立马掉头回延璋宫。
这一路几乎把她半条命都跑没了,仿佛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跑步这回事一般,累到匪夷所思。不过既然她赶回来的时候启明殿里仍然是空空荡荡,如此一来再累也算值得。
于是她用上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弓箭,拿了毛巾使劲儿擦着脸上身上淋漓的汗水,就在她解开衣领准备擦擦背上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颇有几分熟悉的声音。
“公主?”那宫女探头探脑地说,“大长公主让奴婢来通知您一声,她和皇上正往这里来呢!”
“……知道了!”穆丛澜说完扭过头来,抹了把脑袋,也不知手上沾的是水还是汗亦或是两者混合,总之就这么“狼狈”地走了出去。
她刚走出启明殿,迎面来的就是她的父皇和皇姐。
穆鸿桢刚踏进院子视线首先被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两具尸体吸引了目光,接着一抬头,看见的便是扎着马尾,发梢滴水,穿着胡服骑装的穆丛澜。
一向十分注意形象的穆鸿祯,这会儿也夸张地瞪圆了眼长大了嘴。
他的视线在尸体和女儿之间来回扫了几次,然后似乎才勉强接受了眼见为实的事实。
“你干的?”他往前走了两步指着尸体问。
穆丛澜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似的缩起了脖子,点了点头。
不该是这样的啊,她心里犯着嘀咕。
穆鸿祯往前走了几步,绕着尸体又走了几步。然后他蹲下身来,用手摸了摸两句尸体脑袋被羽箭一箭贯穿的伤口处,然后揪紧了眉头站起身。
他就这么转身盯着穆丛澜看,看得她浑身发毛。
良久后,穆鸿祯才开口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呃……”穆丛澜咽了口自唾沫,然后往前走了几步,转身指着启明殿的屋顶说:“事发之前我就待在那儿,因为那里视野开阔,在这两人跑出来之后到跑出去之前就不能挡住我的视线,所以我……”
“两个都是你杀的?”穆鸿祯又转身看了看尸体问。
“嗯……”
心虚什么啊!穆丛澜低下头在心里对自己吼道,要干这事儿之前不是胆儿挺肥的吗!
但她现在就是不敢抬头直视父皇的眼睛,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虚什么。
穆鸿祯沉默了片刻,又问:“这里其他人呢?为什么如此安静?”
“因为太危险,所以……全部遣走,送到我那里去了……”
穆丛澜越说声音越小,心里怨恨姐姐怎么也一句话不说,就光让自己说了。
“那你这又是怎么回事?”穆鸿祯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怎么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得??”
穆丛澜这才陡然想起,自己因为太紧张毛巾没拧干就往自己身上抹,所以看起来跟大汗淋漓的模样没什么差别。
“呃……”穆丛澜嘴唇抖了抖强迫自己说话,“因为……因为事后太紧张了,所以……所以就弄了盆水往身上……”
我在说什么啊??穆丛澜真想往自己脸上来个大耳刮子,已经开始口齿不清了啊!
穆鸿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道:“进殿再说!”然后转身刚没走几步又扭头对身后大气不敢出的刘容道:“你给朕把我外面,一只耗子一只苍蝇也不准漏出去!这事儿要是出半点岔子,你就提头来见!”
“是……是!”刘容连声答应,然后直接转身便往外边去布置了。
“你们两个都进来!”
穆鸿祯一声喝令,姐妹俩皆是一阵战栗,然后低着头缩着肩膀一前一后跟着父亲走进了殿内。
殿里头空空荡荡,也别指望有人来伺候。穆鸿祯往榻上一坐,便指着自己跟前喝到:“都过来跪下!”
于是穆丛澜和穆丛臻只得一声不吭地照做,来到穆鸿祯跟前跪了下来。
事实上,穆丛臻也算给过他预警了。但是那时候的她不敢直接把话说全了,怕的就是说太直接把穆鸿祯给刺激坏了。当时她找了个借口去御书房觐见父皇,旁敲侧击地提起了自己有意在中山王的问题上帮父皇一把,果不其然被穆鸿祯厉声训斥了,听他的意思是她甭给他惹事儿坏事儿就谢天谢地了,这件事她想都别想。
然后穆丛臻就接到了祁靖真送来的消息,知道中山王已经伏诛。
当然这事儿她还是没有直说,只对父皇说延璋宫出事儿了。果然一心记挂儿子的穆鸿祯二话不说就把手上的事儿全扔了就往延璋宫去,去了之后便看了那么一副景象。
穆鸿祯严厉的视线轮流在两个女儿脑袋上看了一遍,然后压着怒意开口道:“你们俩,到底还有多少事儿瞒着朕??”
“回禀父皇,”穆丛臻赶紧开口回道,“只有这件事!只有这件事而已!”
“这件事!这件事儿是何等严重的大事儿!”穆鸿祯怒吼着猛拍了一下扶手,姐妹俩皆是浑身一抖,咬紧了牙关。
“说!谁的主意!”他又逼问道。
“都是我的意思,”穆丛臻抬起头急道,“妹妹只是……只是照我说的做,替代了杀手而已……”
穆丛澜悄悄瞥了一眼穆丛臻,觉得自己还是闭嘴比较好。
“好啊穆丛臻,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敢背着朕胡来??”
虽然穆丛澜被吼得浑身禁不住地打颤,她还是十分不服气地仰起了头。然而话还未出口她的脑袋就被穆丛臻摁了下去。
穆丛臻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说:“如果儿臣的确做了错事,那就请父皇处置儿臣吧。此事皆是儿臣一人所为,妹妹只是听话罢了。”
“哟,这时候倒姐妹情深起来了?”穆鸿祯冷笑一声说,“当初做这事儿的时候怎么没考虑过后果?万一失败了如何?你们考虑过吗??”
“父皇!”穆丛澜提高了嗓门说,“我们考虑过,正是因为考虑过才会如此害怕,可是……可是姐姐如果不是打心眼里为父皇着想,怎么会想到兵行险招呢?本来这件事她根本不用去管,荣华富贵她也不缺,冒这样的风险还能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您吗父皇?更何况……更何况现在不是……”
“别说了!”穆丛臻啪地拍了下她的手臂,穆丛澜只好把接下来的话咽进肚子里,闭紧了嘴巴。
穆鸿祯长叹一口气,抚了抚额头。穆丛澜和穆丛臻又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深深垂着头。
终于,穆鸿祯又开口道:“是,你们运气好,这么危险的事儿竟然叫你们侥幸混过去了,难道你们还为此得意洋洋吗??”
穆丛澜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出声儿,牙龈都咬得发麻了。
“说说吧。”
姐妹俩愣了一下,又抬头面面相觑一眼,然后一起望向穆鸿祯傻乎乎地问:“说什么呀父皇?”
“说说你俩到底怎么谋划这件事的?”穆鸿祯摊开手说,“这件事总不可能是你们一拍脑门就做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