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地一声,一叠盔甲就这么被扔在穆丛澜跟前。
“这……”
“这是皇上让咱家给公主送来的。”刘容端着拂尘一脸冷漠地打断了穆丛澜说,“请公主速速换上随老奴去往上林苑。”
穆丛澜破为难地瞧了瞧面前这堆铠甲,谨慎地选择措辞道:“我能不能问一下,这套衣服曾经属于谁?”
“是皇上的。”刘容的口气一如既往的冷淡,“皇上十六岁那年第一次参加围猎所着盔甲,虽然公主您不必加入猎杀,但届时场面比较混乱,皇上不希望您被野兽刀箭伤者了。”
“……哦,知道了。”
于是刘容暂时离开后,穆丛澜在自己的房间里,在婢女的帮助下废了好大劲儿才穿上这套铠甲。
讲道理,给皇子设计的甲胄确实不会难看到哪儿去。不仅喵金画银,流苏绳结一个不少,更难得的是不像需要上战场的将士那样为了实用性牺牲太多美观,该紧紧该松松,可以想象当年父皇穿上这套铠甲何等意气风发。
可是……对她来说还是大了一点啊!
这肩宽,这臂甲,这分明都是为了针对男人设计的,虽然她这身高也勉强能拖得起来,但是穿起来浑身没有一处不别扭,连活动下关节都不舒服。
“太……太大了吧?”她一脸做错事的心虚模样问一旁的宫女。
“怎么会呢?”那宫女捂着嘴笑道,“这身盔甲意外地合公主的身呢。”
“胡说吧?分明还是很臃肿。”穆丛澜说着低下头瞧了瞧自己满面愁容道。
“公主莫要担心啦,公主看起来真是威风凛凛啊。”
看着笑意盈盈的宫女,穆丛澜发不出火来。
于是她扎了个简洁明了的马尾辫,背上傅思明送她的弓挂上箭囊,这就和刘容一道离开了延璋宫。
只是她有点在意,她刚刚走到刘容面前的时候刘容看着她发愣了好一会儿,接着又满口否认,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穆丛澜也没太多精力纠结这些小细节,她现在紧张极了。
这一次没有姐姐陪她,她也不是像一般女眷一般只要围观就好了,自从那次成功猎到野鹿送给姐姐之后建立起来的,对自己的技术的自信心,到目前为止全盘崩溃,一点儿也不剩了。
这就是紧张到极致的表现吗?穆丛澜捂着胸口心想,本来穿着不合身的铠甲就已经让她行动不便,身边看过来的视线简直能让她四肢僵硬,快忘记正常走路是什么样的。
于是她忍不住悄悄问身边一起走的小诚子道:“你老实告诉我,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很蠢,不许说恭维的话。”
小诚子着实是慌了一慌,然后干咳两声努力镇定下来说:“肯……肯定不能说蠢,但是在奴婢看来,这铠甲……确实有点儿大了,虽然公主您个儿算高了,但是还是能一眼看出不是给您量身定做的……”
“就是这种感觉,唉。”穆丛澜叹了口气,瞟了一眼刘容,好在他没发现,只是专心赶路。
到了上林苑入口后,几人直接转入后方的马厩里,刘容给穆丛澜挑了匹马,说也是皇上替她选定的。
真的要去打猎吗?穆丛澜牵了缰绳愁绪满腔地想。
专供参加冬猎的皇室和贵族使用的营帐已经被搭建完毕,就在上林苑东面的羽林军军营处,穆丛澜以前从未到过那里,说到底今天面对的所有一切对她来说全是未知。就连自己练了好几年的射艺都一点儿也不可靠了。
然后她就这么站到了穆鸿祯跟前。
那时候穆鸿祯也穿戴齐整同一群上了年纪也披甲带刀的贵族们,穆丛澜牵着马缩着脖子来到她跟前行礼,抬头的时候,便看到了父皇和身边那些男人们不约而同露出了一种,仿佛看到什么珍奇异兽一样的眼神和表情。
“没想到还挺合适。”穆鸿祯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
“让……父皇见笑了。”穆丛澜拘谨地欠了欠身说。
沈元白果然也在帐子里坐着,他们俩短暂地接触了一下目光,碍于昨日被父皇狠狠地训斥过,她连表情都不敢表露出来。倒是沈元白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也让穆丛澜心中放松不少。
就在这时穆丛澜耳边传来了马蹄声,她扭头循声一看,原来是个面生的青年骑马而来,到了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步急刹住了马,看他下马的姿态也算得上是身手矫健。
她径直走过穆丛澜跟前来到皇帝跪了下来。
“臣有事来迟,还请皇上和诸位大人恕罪!”那男人跪下之后便低头请罪,但穆丛澜总觉得他话里情绪高昂,并不像是诚惶诚恐的模样。
“无妨无妨,”穆鸿祯心不在焉地说,“反正今日不同往日,无需太过拘礼。”
话音刚落,穆鸿祯身边一个须发灰白的中年人斥道:“逆子!早就和你说过今日须得准备万全不得出纰漏,怎的这般荒唐!”
“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一听到这句话穆丛澜又立马扭头去找说话之人,等她定睛一看,竟然发现出言嘲讽的就是刘阁老。
突然看到她,穆丛澜也觉得有几分感慨。如今的他显然也不像是当初那个坐在高台上看着老对头摸爬滚打,意气风发风光无限的中年人了。更何况现在他的死对头就站在他旁边不远处,一脸讥讽地瞧着他。
那突然闯入的青年的父亲赶忙跪下一道请罪道,“皇上,是微臣教子无方,请皇上降罪责罚。”
“这种时候就少说扫兴的话,”穆鸿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说,“起来吧起来吧,别忘了,今天朕的公主也在这儿。”
突然就提到自己了。穆丛澜肩膀一怂,就看见那个青年和他的父亲一起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比起其他人,这两人对她的视线里分明是有着格外的兴趣的。
而且父皇特地提起她什么意思,她与这些身居高位的大臣们的争执有什么关系吗?
那青年这会儿转过头来倒是能清晰看见他的正脸了,五官周正,有棱有角的,倒也算个标志人物。
难道说,这人就是……??
她也是太天真了,居然以为父皇会给她机会自己随意挑选夫君啊?
“是微臣失仪了,”那青年转头向穆鸿祯道,“唐突了公主,回头微臣定然好生去向公主赔罪。”
不……不会吧?真是他?
穆丛澜突然产生了一种立马逃走的冲动。
“行了,时间已经耽搁不少。”穆鸿祯说着往前大步走了几步,接过了羽林将士手中递过来的缰绳,先行跨上了白马。
于是穆丛澜赶紧也骑上马,跟着大部队一道往林子里去。
此刻开始也无人告诉她应该做什么或者往哪儿去,她只是盲目地跟着一群老爷们而已。而且他并不想离皇帝太近,宁可默默地待在不起眼的地方呆着。
沈元白在队伍最前端的位置,穆丛澜也知道自己不怎么能指望他,于是只能暂时死了这颗心。
说实在的,虽然被骂的是她,她还是更担心他啊。
进入林子没多久猎犬就发现了猎物,队伍便立刻骚动起来。穆鸿祯一马当先冲了上去,穆丛澜差点儿被后边追上来的人的马撞了一下,她选择把马头别开,让别人先过去。
反正她对猎物没什么兴趣,乱来的话说不定还会出丑,那问题可就言重了。
“为何不跟上去呢?”
突然一个略熟悉的男声出现在穆丛澜身后,把她吓了一跳。
她扭头一看,果然是刚才那个迟到了的青年,她也很想主动打个招呼,可惜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你是刚才的……”
“你不认识我也不奇怪,”青年微笑道,“毕竟是久居深宫的公主,在下姓杜名庆光,不才担任户部右侍郎一职。”
杜……难道是辰妃的娘家人??
穆丛澜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突然理解了什么。
“那你为何不跟上去?”穆丛澜朝大部队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问,“你父亲应该跟在父皇身边吧。”
杜庆光摊摊手说:“所以那是我爹该做的事,我本来就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不然也不会迟到。”
说完他又上下打量了穆丛澜一番,仍然是眼里掩不去的兴致盎然。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称病啊有事什么的,找理由不是很容易吗?”
“那可不行,”杜庆光摇摇头说,“难得有一睹公主芳容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呢?”
“现在该失望了吧,我只是来走个过场的。”穆丛澜望了望林子深处有几分落寞地说。
“怎么会失望呢?应该说是绝对的难忘啊。”杜庆光眼中那种异常热切的光芒更加明显了。
“那你大概是女人见少了。”穆丛澜说着夹了下马肚子驱马向前。
“还真是嘴不饶人啊,公主殿下。”杜庆光说着陪着满面笑容跟了上来,“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是么。”穆丛澜心不在焉地赢了一局,脑子里浮现出了沈元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