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虽然皇后这是把话说开了,但穆丛兰怎么越听越别扭。
许莲心见穆丛澜表情有点儿为难,于是轻轻抽噎了两声说:“如今这个状况,我倒不如自己识趣些,退位让贤罢了。”
穆丛澜哑然失笑:“自古以来只听说皇帝退位让贤,哪儿有皇后退位让贤的?会说出这种话的皇后,那都是被得势的妃嫔逼得走投无路了,恕我直言,无论是皇上还是皇后这种情况下退出,想要善终很难呢。”
“我知道。”许莲心摸了摸眼角说,“这样的事情没有中间地带的,可难道……我只能日复一日等死么?”
穆丛澜撑着下巴望着这位年轻的皇后,突然才意识到她也不过是个跟自己差不多的同龄人。平日里严妆华服掩去了不少少女的稚嫩和青涩,可她终究是没有真正做好准备母仪天下。
不,严格一点说,是没有做好准备站在这样的皇帝身边母仪天下。
“嗯……”穆丛澜谨慎地选择措辞问,“你……去问过我姐姐了么?”
“当然。”许莲心嘴角的笑容十分苦涩,“你姐姐是个大忙人,我的事儿都得依仗她,我也十分过意不去。压不住孙嫔的势头是我没本事,她也不可能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替我一个个收拾对手,我……还是到你这儿来了。”
穆丛澜这是听明白了,她已经去找过穆丛臻但是被她婉拒了。以穆丛臻的行事风格,确实不太会管她这类事。
所以她就是来向穆丛澜寻求帮助但又并非寄希望于穆丛澜本人,说白了还是想要得到穆丛臻的体谅。
她穆丛澜要是答应帮她,那也就是个传声筒罢了。
许莲心眼巴巴地瞧着她,穆丛澜默默咬了唇,脑子里在催自己速速下决定。
也许是皇后自己也觉着他俩这么沉默着坐实在很尴尬,于是勉强自己笑了笑,站起身说:“打扰公主不久了,我也委实不好意思,就先……”
“等一下。”穆丛澜也起身叫住了她。
许莲心极力掩盖住自己惊喜的深色,平静地转过头。
“我……有些建议,不知道皇后娘娘……听得听不得。”
“你说。”许莲心的眼睛突然就亮起来了,赶紧地握住了穆丛澜的手生怕她跑了似得。
“我……只能提提建议,仅做参考,”穆丛澜谨小心翼翼地说,“现在你外公虽然倒了不能倚靠,但是你还有娘家,你去跟娘家人通通信,看看他们有什么法子,如果……”
许莲心嘴角边露出一抹凄凉的弧度:“如果娘家人也打算放弃我了呢。”
“那你就破罐破摔,演出大戏。”
“……什么意思?”
“依你看,我父皇最在意的人是谁?”
“是孙……不,不对,是……”
“有这么难想吗?当然是他的儿子啊!”
“对!我怎么没想到……但是诚二他……”
“他与你关系如何?”
“我自认也是尽心尽力照料他的,花在他身上的时间比花在皇上身边还多,诚儿也是个难得的实诚孩子,多少也会记着我的好吧。”
“那就是了,你把今日想对我说的去对他说,他会答应帮你的。只不过他毕竟还不是太子,这样做也不一定稳。”
“那……那我还能求谁?”
“求谁?宫里宫外能求的你不是都求过了吗?既然都行不通,只能靠自己了。”
“靠……靠自己?”
“虽然比起文定皇后你还有所欠缺,但至少你也未曾有什么性质严重的绯闻……你……应该没有吧?”
许莲心难过地垂下眼睑叹口气道:“孙嫔已经编排了不少有关我的流言蜚语了,又被后宫里那些好事的人一传,怕是宫里大半的人都知道了。”
“但至少没有真凭实据吧?”
“应该……没有。”
“那你便想个法子把事情闹大,以退为进,来一出苦肉计。”
“苦……苦肉计?”
“嗯,你受苦给未来的太子看,给满朝文武看,然后才是给皇上看,这样了解了么。”
许莲心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咬了咬牙说:“我知道了。”
说实在的,她这么一说,穆丛澜也是大大松了口气。只不过该表示的还得表示。
“总之……若是姐姐得空,有闲情逸致和我闲聊,我便跟她提一提你的事。但是实际情况如何还得从长计议,我不能保证……毕竟我和我姐姐不同,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公主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许莲心感激地又握住了她的手。
唉,为什么她一个堂堂皇后,会落到向她这种人求助的地步呢。
终于晓得解决办法的许莲心这才满怀感激地离开了。可穆丛澜却丝毫没有半点儿成就感,也不觉得轻松,看着许莲心战战兢兢的样子,即使她给她提点了几句她仍不对这件事抱有什么希望。
自从上一次意外介入后宫争端她就差点儿给自己的弟弟垫了条命,从那以后她就有意识地远远离开这些事,几乎是不知道后宫里都是什么状况,也许穆丛臻清楚得多。总之许莲心虽然已经尽力克制了,但穆丛澜还是能察觉到她有多崩溃。到底是何等绝望的状况才会让许莲心连她这里也要尝试?
这个问题穆丛澜真的无从得知,也不想得知,她现在自己都意外深陷泥潭,只能叹一声真真是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啊!
*
两日过后,缠绵病榻已达半年之久的穆正业终于一命呜呼,享年止三岁。
虽然这也算得上是大事了,然而根本没有人有这个胆子去议论这件事。已然骨瘦如柴的穆鸿祯来看望成了一具死尸的儿子的时候,本就阴沉的脸上似乎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变化,但是旁人看着他一瘸一拐跟着幺子的尸体走出良育宫的时候,恐惧才无声地在围观人群中蔓延开来。
穆鸿祯从出现到离开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似乎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然而这才最恐怖的事。
果然,刚刚把皇子的尸体停放在梓宫,穆鸿祯就下令把一直以来负责给九皇子治病的主治御医和所有协助过诊治的御医统统问斩。
消息传开,太医院哭成一团,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
虽然宫里也不是第一次死了贵人,虽然太医院胆战心惊也不是第一次,但是真的因为医治不利将所有相关大夫全部问斩的确是第一次。至少以前皇帝还会着人查清什么环节出了问题再问罪,不管是不是真实,多少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而这一次则是纯粹的连坐,纯粹的泄愤而已。
当天下午,穆丛臻大气不敢出陪在穆鸿祯身边。自从她来,穆鸿祯就一直没说话,只是在闷声翻看奏章。穆丛臻本来想问问关于弟弟的丧葬是不是一切从过去已有先例,但是给父皇奉了茶之后,就一直站在桌边,几次想开口,只是一看见父皇的脸色就硬生生把话憋回去。
她倒是想回去,然而这种情况下她突然要走的话很可能会引起穆鸿祯突然暴怒,这种事她见过某位倒霉又愚蠢的妃子干过。那位妃子从此之后就被“雪藏”在深宫里了,以至于她居然都想不起来那个倒霉的女人长什么样,叫什么。
终于,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穆鸿祯终于开口说了句:“有话说话,憋着作甚。”
穆丛臻真是哭笑不得,于是她谨慎开口道:“启禀父皇,儿臣只想问问父皇这次九弟的丧事……是不是一切遵照常例?今年迎接了狄戎使团,办了和亲婚宴,花销比往年多了一些……”
“多?今年你不是还建了个避暑行宫吗?”
穆鸿祯突入起来的质问让穆丛臻浑身一抖,惊惶地抬起头来。
“父……父皇……我……我那是……”她哆哆嗦嗦地说着走到桌前来,“我那是……为了……为了给晔阳调理心情才建的,而且那并非是平地起建的,只是对现有的道观做了一点儿修改而已。”
“我朝开国以来向来以道教为尊,各地州府都在鼓励多修道观,你竟然擅自动了这道观也不向任何人打招呼?”
“……父皇!”穆丛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话语中已然带着哭腔,“我那是……我那是看晔阳在宫里闷得太难受了,所以才……”
“你怕她闷得难受?这会儿来告诉朕,朕的皇子丧事没钱办了?”
“儿臣没有这个意思!父皇明鉴!”穆丛臻说着朝地上狠狠磕了个头,这一磕顺带把眼泪磕出来了。穆鸿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冷笑道:“你当朕不知道?那些个被朕治罪的太医成群结队来找你求情吧?你现在翅膀很是硬了,连父皇也不如你管用了。”
“不不不,儿臣……儿臣根本没有见那些人!”穆丛臻擦着眼泪哭道,“儿臣这两日只顾着照顾九弟,几乎整天都忙的走不开,现在九弟突然……儿臣得知之后便开始着手准备丧葬,哪里有闲工夫管那些将死之人啊!”
穆鸿祯呯地一声一巴掌拍在桌上怒吼道:“你当朕的銮禁卫吃干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