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吼把穆从臻吓得浑身一震差点儿直接坐倒在地,脸色比方才更加煞白了。穆鸿帧眯着眼瞧着她泪水止不住地淌下面颊,冷笑一声说:“怎么,你不是这种人吧,不为自己辩解两句吗?”
“父皇明鉴,”穆从臻直起身磕了个头泣道,“儿臣确实收了些好处,可根本没有打算为了那些人坏了父皇心情,若是儿臣有心早就提了,更何况儿臣哪来那么大的胆子,也不至于蠢笨如此,这个关头上向父皇提这样的要求。”
穆鸿帧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忽又见刘荣也白着个脸匆匆进殿。
“皇上容秉,”他行了个礼道,“皇后娘娘此刻正跪在殿外,求皇上见她一面。”
“不见!”穆鸿帧大手一挥果断拒绝,“让她滚!”
穆丛臻身体一震,没有出声。
“皇……皇上,老奴斗胆提一句。皇后娘娘已经在太阳下晒了半个时辰了,老奴也是实在……”
穆鸿帧哐一声一巴掌盖在桌上怒吼:“朕问你,你是谁的奴才!!皇后给了你什么好处??”
刘容吓得也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磕了个头胆战心惊道:“老奴该死!老奴这就出去送皇后离开!”
穆鸿帧一手指着殿外怒道:“你去,告诉皇后,再干出这种事莫怪朕不顾及夫妻情分,朕再也不想看见她那张脸!”
穆丛臻听在耳中,也忍不住对殿外的皇后由心底里升起一丝同情,虽然她婉拒了她。真说不清穆鸿帧现在只是迁怒,还是真的厌倦了皇后。其实穆丛臻更倾向后者,穆鸿帧的后宫里都是些了不得的女人在兴风作浪,而年轻的皇后娘娘相貌不算出众,性格也温吞平和,更重要的是最早先听了她的意见专心照料皇子公主门,几乎从来没有想过争宠这件事,更不会去整治后宫里那些作妖的妃嫔。这样的皇后,就算不死在这样的丈夫手中,也迟早会被其他嫔妃撕的粉碎。
还不如干净一死了之,穆丛臻悲戚地想着。
刘容得了死命令,不敢耽搁便急忙出了御书房,看到了跪在台阶下的皇后。
许莲心一身白衣,毫无粉饰垂着头跪在那里。膝盖下连个席子都没有,就这样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地砖上跪了半个时辰。别说她的膝盖了,就是太阳这样当头照着一般人也受不了,离入秋还有段日子呢。
当然,刘容方才说自己看不下去才去求情纯属扯淡,他刘容在宫里这么久什么样的女人来来去去他没见过,对他而言都是过眼烟云而已。皇后确实给了他不少好处,可惜再多好处也抵不过皇帝盛怒淫威。
“皇后娘娘,”他站在台阶上俯视着皇后发丝凌乱的头顶慢条斯理拖长音调说,“皇上说了,他老人家公务繁忙,抽不开身,还请您体谅着些,今儿个就先回去吧。”
这话说的许莲心简直想要冷笑,那个男人居然要她体谅他??
她没有抬头,仍旧深深垂着脖颈虚弱道:“既然如此,公公请回吧,今日本宫见不到皇上是不会离开的。”
“这……!皇后娘娘,您不仔细自个儿,也多少为咱家考虑考虑啊?皇上下了死命令您不回去,出了什么事儿那咱家是要负责人的,咱家负的起这个责任吗?”
许莲心咬了咬牙,突然抬起头冲着御书房内大喊道:“皇上!臣妾不是来喊冤的,臣妾就是来求您治罪的!臣妾自知无德无能,难堪大任,没能照顾好皇上的亲骨肉,皇子之死难辞其咎,臣妾情愿受罚!若是皇上为了已被外贬的李大人迁怒于臣妾,成妾也无话可说,臣妾只求皇上能够听到临死前一番肺腑之言,请皇上善待同昌和晔阳,千错万错都是臣妾教导无妨的错!”
“皇后娘娘!别闹了!”刘容也毫不客气地训斥起来,“您这样大喊大叫有损体统不说,皇上还未必能听见,您何必这样作践自个儿?您就听咱家一句,回宫里去等着皇上便是,您可是皇后呢,皇上不会置您于不顾的!快回去吧!”
而许莲心仿佛没听见一般,仍旧扯开了嗓子冲屋里喊道:“还有诚儿……!皇上,诚儿自小丧母,臣妾最担心的便是他,可臣妾有心无力,照顾不好诚儿,他还是那般体弱多病,还望皇上日后……再为他选一位贤良淑德的皇后好生照料!”
说完许莲心便朝着地上狠狠磕头,一个扣头便是咚地一声。刘容在一旁听着,这声儿确实完全不掺假,那是结结实实地脑门撞在地上。
刘容在一旁看得是惊心动魄,毕竟嫔妃们跪求皇帝这戏码他看的不要太多,也早就看腻了。他也深知那些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的娘娘们发起狠来也不过是毫发无损地昏倒而已。对自己,远远比不上对别人的狠辣之十分之一。
然而这位高贵的许皇后现在正是头发蓬乱,浑身被汗湿透的状态跪在他脚下,地上与她额头接触的地面上已经染红了一小块,每当她抬起头额头和地面之间就会拉出一道细细的血丝,挂在脸上当真如头破血流一般可怖。
连见怪不怪的刘容都快真信了。
“别别别,皇后娘娘你别想不开啊。”刘容拽着她的胳膊试图劝诫,“您就是把自己磕磕死了皇上也未必能看到啊。”
然后就仿佛为了应和他的话一般,许莲心身体一歪往旁边倒了下去。
“皇后娘娘!”刘容吓得一只手拽住了许莲心的衣袖另一只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哪怕他是个阉人跟皇后这样的贵妇还是不允许存在过多身体接触的。
就在他尴尬拉扯着昏厥的皇后的时候,突然有两个高大的身影快步走上前来。刘容被两个男人的阴影笼罩其中,抬头一看突然莫名慌。
来人不是别的,正是内阁扛把子和第二把交易——叶剑开和关凛。
他们两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刘容活络的心思迅速转起来,叶剑开又是将来太子太傅一职的人选,素来和穆正诚关系密切。而关凛又是他的同党……
刘容仿佛发现了什么。
“刘公公还不快去叫人来吗?”叶剑开不满地皱眉道,“皇后娘娘怕不是中暑了。”
“我看她伤的也不轻,”关凛一脸严肃道,“直接叫太医来吧,别磨蹭了。”
刘容连连应是,便放下了昏迷的皇后离开。叶剑开和关凛两人谨慎地扶着迷迷糊糊的许莲心来到宫殿汉白玉台阶旁的阴影角落里,条件限制也只能让皇后娘娘暂且坐在地上了。
许莲心本来就不是真的昏厥,事情没解决她都不敢昏。
关凛和叶剑开分别站在两边保持距离,正好也给许莲心挡去太阳光。
叶剑开弯着腰恭敬地问道:“皇后娘娘,你感觉怎么样?”
许莲心痛苦地皱着眉,抹了一把流到眼皮上的血迹,眼睛还是一副睁不开的样子。虽然这想法有点儿大不敬,叶剑开还是打心眼里感到一点儿心疼,于是便掏出了自己干净的素面巾帕递给许莲心。许莲心结果帕子的时候还含含混混道了声谢,细细的声音猛然让两位大人突然意识到这皇后也不过十六七岁而已,还是个小姑娘呢。
刘容办事果然是十分麻利的,两位大人还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他便带着太医和几个宫女一顶轿子匆匆赶来,宫女们七手八脚将皇后扶上轿子之后,叶剑开和关凛还是没急着进殿,而是直接叫住了刘容。
“刚才我们都看到了,”叶剑开一脸严肃看着刘容道,“你一直都在皇上身边服侍,你来说说皇后今日为何如此惶恐?她口中说的那些不过是一味往自己身上拦责而已,皇上难道确实为此怪罪过她?”
“这……皇上并未怪罪过皇后,”刘容舔了舔嘴唇说,“皇上只是因着九皇子病逝,身上旧伤复发,身上不大痛快而已。皇后娘娘怕是多虑了。”
关凛毫不掩饰地冷笑一声,又问:“我二人正要觐见皇上,烦请公公进去通报一声。”
“是,二位大人稍待。”
对于这二位大人刘容广化寺不敢怠慢的,他小跑着跑进御书房,如实报告了叶关两位大人的到来。
穆丛臻委实松了口气,虽然也不敢抱太大期望。
得到允许入殿觐见后,叶关二人才整理了一番仪容走进御书房。
分别向皇帝和公主行礼之后,穆鸿祯毫不掩饰不耐烦地开腔了:
“你们二位这时候来见朕,应当不全是为了湖广桑赋的事情吧?”
“正是,”叶剑开拱手道,“微臣今日来此,乃是为了九皇子的丧事而来。”
“是宗人府有意见?还是礼部有话说。”穆鸿祯嘴角便挂出一个扭曲的弧度问道,穆丛臻则偷眼瞧着两位大人,生怕一会儿穆鸿祯又猜测她又跟这两位大人有什么关联。虽然她确实跟叶关两人有些交情,但是在此刻疑神疑鬼情绪暴躁的穆鸿祯眼里,哪怕就是一起喝过茶都可能变成十恶不赦的大罪,她的小心肝可是再也受不了任何刺激了。